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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纸上谈兵

乌云密布。
大雨将至。

吴鳞眯着眼看着山脚下的小城。

饥民们焦躁起来，不少人开始往城上扔石头。

城上的士兵表现得很克制，只用盾牌护住头脸，并不还击。

“不知道守城的是谁，还算仁慈，没有放箭。”站在吴鳞身边的王策说道。

“饥民势大，十万之众，可疏不可堵。”吴鳞说道：“真闹出了人命，惹怒了饥民，这么一座小城，又无高墙，能守得住吗？”

“乌合之众，何足为患？”王策哼了一声说道：“可惜宋兵懦弱，若给我一千契丹jīng兵，必保城池不失。”

“那小弟就率饥民断你水源，多挖陷坑，折木为弓，削木为箭，围而不攻，不知道王将军可守几rì？”吴鳞笑着问道。

王策纵声长笑，大声说道：“小哥儿莫把行军打仗当成儿戏！等到守兵无粮之时，城外的饥民早就饿死了。”

“城内是死局，城外是活局，饥民贫贱，树皮草根皆可果腹，不知道王将军和城内守军吃不吃得下？纵然勉强吃得下，也还请王将军数数城内有几棵树，又有几根草！”

王策呆了一呆，再次大笑道：“小哥果然天真烂漫，孤城岂有困守之理？我每rì亲率jīng兵出城掩杀，不为退贼，只求立威！到时候暴民命丧城下、尸体与rì俱增，贼心必寒、士气必落，虽有十万之众，溃散指rì可待！”

吴鳞哈哈大笑，“王将军中我计了！守官若为宋将，我即使能攻破城池，损失也必惨重。可守官若为契丹将军，破城就容易得多了!”

王策冷哼一声，说道：“孰易孰难，恐怕不是小哥儿你能评说的吧？”

吴鳞微笑着说道：“王将军莫恼，小弟看辽将迎金，无非两种选择，其一为弃城而逃，金军兵不血刃可得辽城；其二为列兵于城外，与金军骑shè互搏，虽然勇气可嘉，但坚城白白地成了摆设，岂不令人扼腕？”

吴鳞不等王策反驳，接着朗声说道：“此城虽小，城中存粮怎么也够守军维持一两个月，而一个月内官军援兵必到！若守将为宋将，必然坚守不出，我岂敢围而不攻？小弟其实只有不计损失、不分昼夜、浴血攻城一条路可走！可契丹将军争勇斗狠、恃强凌弱，见我不敢攻城，势必出城屠杀，那么我将必胜无疑，这小城也是唾手可得！”

王策第三次长声大笑，说道：“出城又何妨！莫非小哥以为自己的破弓烂箭能击败我的契丹jīng兵不成！”

吴鳞看着山下不说话。

“小哥怎么不说话了？”王策第四次哈哈大笑。

“我若从这里滚木落石，敢问王将军的jīng兵能有几骑可以逃命回城！”吴鳞眼中jīng光暴盛，直盯着王策。

王策浑身一颤，冷汗涌上脊梁。

过了良久，王策讪讪地说道：“小哥纸上谈兵的本领果然高明。”

暴雨倾盆而至。

城下饥民作鸟兽散。

“时候到了，王将军随我下山去吧！”吴鳞扬手披上蓑衣，高声大笑，打马挥鞭向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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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已空无一人。

吴鳞和王策并排来到城下。

“什么人？”城头探出了一排斗笠，一个斗笠高声喝道。

“有信给守城的大人！”吴鳞喊道。

王策弯弓搭箭，箭在大雨中飞行，落向城内。

“烦请把箭交给你们大人！”吴鳞再次高喊。

雨势更猛，两匹马在雨中烦躁地兜着圈子，勒也勒不住。

城门终于大开，一队卫兵冲了出来。

“大雨磅礴，不适繁礼，”为首一员武将在马上拱手说道：“快请入城！”

吴鳞、王策更不多话，拱手致意，拨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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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脱下蓑衣，跟着适才的武将进了大厅。

待两人落座，武将拱手说道：“末将白铭，奉宗老将军之命在此守城，不知道两位钦差大人冒雨赶来，有何指教？”

吴鳞向白铭望去，见他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脸英气。

“小弟周线，奉旨赴边境公干，”吴鳞不动声sè地说：“路经将军的城池，见城门紧闭，城上严阵以待，恐错过重大敌情贻误战机，故来请教。看白将军大动干戈的样子，莫非是金兵又要南下？”

白铭微露尴尬的神sè，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瞒钦差大人，末将防的不是金兵，是饥民，而末将此举实属迫不得已。”

“愿闻其详。”吴鳞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大人听说过‘饥民贼’之事吗？”白铭沉声问道。

“说来惭愧，小弟久在朝中，对百姓之事知之甚少。”吴鳞回答。

白铭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金兵屡犯国境，sāo扰中原，现在宋金和谈虽成，金兵已退，但中原百姓chūn耕一误，一年再无半粒收成，黄河北岸的片片良田竟都成了不毛之地，百姓无以为生，走投无路，只好结伴乞食，可惜中原之地民情大同小异，何处有可讨之食？饥民竟是越聚越多，自古民聚而生变，饥民化为**暴民，世称之为‘饥民贼’。”

“这么说，白将军紧闭城门，广设硬弩，就是怕这些‘饥民贼’进城sāo扰了？”吴鳞盯着白铭问道。

“末将之职仅在守住此城。”白铭恭敬而坚决地回答道。

“孤城岂有困守之理？”吴鳞现学现卖，眼角瞟了一下在旁边竖耳倾听的王策，接着说道：“白将军为何不放箭shè贼？为何不亲率jīng兵杀贼退敌？”

“此事万万不可！”白铭腾地往前迈了一步，高声说道：“饥民但求一顿饭吃而已，虽偶有暴行，实属迫不得已，罪决不至于死。我等身为大宋将士，不能守疆护土，致使百姓不得安居乐业，早已深愧于心，又岂有刀枪相向、大肆镇压之理？望钦差明察！”

吴鳞听得暗暗称奇，这白铭身为武将，说起话来却侃侃而谈、有条不紊，更难得的是，白铭对自己这手持圣旨的钦差居然也能做到不卑不亢，看来老将宗泽果然名不虚传，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都这么英武干练。

不过人心隔肚皮，且再试他一试。

吴鳞沉下脸来，一字一顿地说：“白将军，本钦差现在命令你出城杀敌。”

白铭脸上涌起怒sè，沉声说道：“恕末将不能从命。”

“你要抗旨不遵吗？”吴鳞yīn森森地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白铭朗声说道：“更何况，圣旨上只说让大小官员配合行事，并没有说要末将唯令是从！”

吴鳞仰天大笑，白铭诧异地向吴鳞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