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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篇 第八十五章 夜雨风雷

“兄，如果有一天，你决定离开，告诉我，我会给你一处公国位置。”
周序的这句话平淡之极，却让鲁小榫的心像坐在过山车上猛然升降，失重超重不断轮换。她忍着不去偷看周序的表情，否则他一定看得到自己不够淡定的样子。一个人能够找到公国，甚至进入公国不算稀奇，不过一个人能够瞒过所有坤山众找到一方隐秘的公国，那个本事就太过悬疑了，而坤山历史上，能私自和公国来往的人下场和盖棺定论都不好。往往这种情况，不是能力决定是否找得到公国，而是暧昧的双方最终相互成全。那个公国和周序是有契约关系的么，契约内容是什么，那个公国又有着怎样的三观、文明取向、发展能力？

鲁小榫把脸转向其他地方，她很怕周序看她一眼，所幸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周序没有。她为此惶恐，也兴奋，毕竟能够听到他说那样一句话，已经是绝对的信任了。

林律倒是对那话没感觉，只是感觉到了话题带出来后逐渐浓厚的压抑气氛。想着虽然话还是平铺直叙，怎么就能有这么严重的叹息无措存在？这个时候，是该换一个轻松的话题才好。

“啊，还有那个内阁啊。我听说，”林律挠了挠头，目光在周序和鲁小榫身上绕了个圈，咧嘴笑道，“内阁下面有一个特务机构和情报机构什么的……”

鲁小榫笑了：“没错，那你听说了主持这两个黑暗的机构的人是谁了么？”

“小特务我知道了……”林律看了看表弟，周序点头：“是我的堂弟。”林律又看鲁小榫问她：“那情报局间谍部门什么的归你们御鬼师管的，谁是头？该不会是你那腐男弟弟吧！”

“这倒不是小卯感兴趣的领域，是我大哥。其实大哥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职业规划，不过子承父业必须如此。”

“你们的家人都很有才的说。”林律说完后，心里吐槽：“果然那种暗黑职业太配你们这群暗黑系的yīn煞府人啊！”

鲁小榫故作一个惶恐的谦卑表情道：“不敢当，特别是在身为前内阁总理之子面前不敢拼爹的。”

“哈？”林律突然觉得被雷劈了——前总理之子等于林抟之子，林抟等于前总理，前总理等于前内阁的……内阁最大的官职该是总理吧。

林律抱着头摇了半天，他实在很想吐槽当时到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外星人绑架并人脑改造事件，否则他老爹怎么可能放着坤山内阁总理的正事不干跑到山外面修房子去呢？那脑子不是注水了，而是注了成分不明的外星电波啊！

林律突然惆怅了，侧脸四十五度角远目，问道：“告诉我，现在的总理是谁？”

周序回答道：“老叶家的前任当家，现任当家的母亲，大舅在任时，她是副总理。”

“哦。”老叶家，守山三家之一，和三槐人家没有关系……老徐家，守山三家之一，不是坤山土著，是公国移民而来的……林律脑子有些乱了，今rì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让他有些晕乎，趁着最后一点清醒，他小声地，以撩头发般的“不经意”迂回问路道：“啊，天气不错呢。路易今天也好好看啊，那个坤山上，最美的女子是谁呢？是路易了吧？”

鲁小榫欢喜却谦虚道：“哎呀呀，坤山之大，美人众多，我哪里算是最美的呢……是吧，序帅？”

面对鲁小榫递过来的眼神，周序立即道：“呃……那个，每个人的美都是不同的。小榫自然是yīn煞府人中难得的女子。”

“说话的艺术啊……”林律腹诽表弟一句，没有问出有关那“女神”的信息，失落着真以为自己那晚上做个chūn梦而已。而鲁小榫笑过后却极为慷慨地给了他个八卦信息：“守山之中，顶级的美人是老徐家的。毕竟从公国出来的，就像是来自异次元的人。身材高挑，模样jīng致，气质仙蹈……话说，每年的cosplay比赛都是他们占据了大部分奖项啊。去年好不容易yīn煞府人中出了个不知火chūn丽拿了第二名。”

周序笑着点头：“嗯。说起来，第一美女倒是没有共识，不过公允之下，本代第一美人倒是有的。”

林律听出来了：“哦！是男的。”

“徐泉，老徐家的少当家。不只是模样，他人品也无懈可击。”

“和你身份是同一级别的……哦，抱歉了，路飞，不该说仅仅是身份呢，你也很帅的……你即将跻身坤山男神之列。”

“我管他男神！我管他人品！我要女神啊魂淡……”

鲁小榫给林律顺毛：“女神也是有的。坤山第一男神的女神就是坤山第一女神了吧。徐泉不是很早就对穴里禽家的大小姐各种死忠了么。”

“咦？穴里禽？”

“干嘛反应这么大，没听过么。”

“听过呢，造墓家族嘛，很有名的嘛。呃，不过，你们能想象么，一个帅哥和一个狂野的驯兽师之间的爱情？”林律吐了个槽，不得不承认那画面很维和。

“对啊对啊！”鲁小榫的八卦之心彻底燃起：“一者白衣浣雪，一者豹纹皮鞭；一者优雅贵派，一者狂野蛮干；一者庙堂至高，一者江湖踏浪……哈哈，他们两个要是站在一起，想想就喜感十足啊。”

林律捧腹：“哇哈哈……果然呢！”

“呃……兄，小榫，其实穴里禽家的大小姐……”周序话到嘴边也没说下去，一来见林律压抑了很久之后终于笑得一如往常，二来要是说自己见过和鲁小榫心内人设完全不同的穴里禽家大小姐，那么肯定又招来一次侧目。于是，周序安静地重新开始烤小鬼们送来的兔子。

周序和鲁小榫开始正式吃早餐时，闲着没事儿的林律一个人靠着大树画圈圈看卷轴去了。林律展开山文图卷轴，他想要知道那火山湖泊是在这条坤山上的哪一位置。他费了些劲终于定位完毕，看到一条虚实不等的线从火山湖泊处流过，过了火山范围，断断续续的虚线才全部变成实线蜿蜒开。于是问相对着却意外无话的两人道：“为什么这上面有些线是虚的？和地图上的虚线河流一样，是季节径流么？”

“不，”周序的神情也略微严肃着，鲁小榫接上回答，“那是不稳定的坤脉，随时可能改道或者被占道的坤脉，一般都用虚线表示。”

“哦……”这样说来就通了。林律又问：“坤脉也能被占道？它不是已经强大得够玄幻味了么？”

“还有更玄幻的东西可以占啊，比如不属于坤山控制的东西。再说了，你确定那虚线不是因为它本身的不稳定？还有！处于坤震断层带，也有可能会出现虚线的！”鲁小榫把语气加重在最后一条上，希望提醒林律什么事情，不过她应该知道，林律是绝对不可能明白她的暗示的，而且，现在的他也不要明白才好。

“明白了。”林律随口一搭，自然不会是明白鲁小榫给的暗示，他也没想把这个小疑问深究下去，毕竟现在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测试。

林律看了看远处蜿蜒的山，每一座都连着彼此的苍翠边缘，没一处是单独的，这一脉绵延，林木不断，似乎真的能够相持相依远到地平线尽头。

林律是累极了，在鲁小榫拆完楼时他已经睡着了。周序看着那展开的山文卷轴，上面书画一眼未看，只细细卷好。又看天虽明媚，却云气渐拢，有雷雨变天之象，便请鲁小榫用木鸟送他们归程。

林律一觉睡过去，再睁眼已经在老宅的房间中了。他感觉房中不止自己一个，起身看到烛光附在发白的地板上，顺着一个淡淡的影子淌出了一层霜。

“你是？宅灵君？”

虽然林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影像，不过那尊淡影点头他还是看得到的，而林律看得最为清楚的是自己带回来的本家坤山山文图，如同悬空般地定在半空中，被白sè虚影展开了一小段。

宅灵捧着展开的卷轴向林律走近，林律赶紧起身坐在床沿上。清醒过来的林律看得清楚，宅灵的步子移动得并不轻松，沉重感渗着一股子的“托孤”悲壮。更让林律浑身一凛的是，那“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竟然哭了？

也就是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宅灵向来是不惊天地云卷乱雨的，即便是你要拆了这座宅子它也一样呆在房顶上望天。度外的情结自然很适合老林家优渥的贵族jīng气，不过这家伙此时露出了与刻板印象相反的一面。林律或许还看不出一种隐忍出现在模糊的表情中，不过那如雾般地落下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灵的眼泪——这一垂泪倒是让林律也跟着魂儿发颤了。

“喂喂喂！可别说这回真的到了老林家最危险的存亡时刻？”林律心中祈祷着不要，口上劝道：“你别哭啊！你倒是说说怎么了？”

林律起身站到宅灵面前，碰它也不是，想要给它擦眼泪也不行，就张舞着手无措着犯傻。心中只能沮丧道：“啊哟，这眼泪怎么比傲娇妹子的还难对付啊！”

宅灵把颤抖的卷轴摊到林律跟前，给他指着一点然后划开，那是一条很长的虚线，之后又指点了几段。林律听不到宅灵说些什么，不过还算明白虚线的含义，反正就不是好事——气息不稳啦，了不得就坤震啊什么的。

至于宅灵想要表达的意思林律靠猜：“是要自己今天晚上就过去守山？那完全没可能！是那虚线中又有什么凶灵啊怪物之类的要他去灭却？那更别去搀和！”于是林律装傻，其实也真的不懂，耸耸肩——“我默哀能助。”然后又开始为自己能用上一个好成语而小小的自鸣得意，虽然没人告诉他用错了。

宅灵摇摇头，也不哭了，兴许对此人绝望了，就怔怔地呆着不动。而林律也有点不爽它，因为别的yīn灵都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就它冷艳高贵不让人看，像素低得伤自尊。于是林律随便安慰了几句，说着自己要努力通过考试以及好好守山报答祖宗恩德之类也无下文了。于是，冷场的空间里，林律只能听得窗户噼噼啪啪地晃荡，竹林中沙沙卷过的狂风声。

宅灵叹息，默默转过了身，把卷轴也收走了。

“上午老鲁家的工械鸟停在了老宅门前，老周家的表少爷抱着这睡得像死猪穿得像逃荒的少当家回来。表少爷的神sè不落笔墨，礼亦淡sè无痕，没有谁从他那张御鬼师的脸上看出任何心绪。老鲁家的还作揖礼，勉力一笑，说可以入试了。取个测试卷轴而已，几千年还未曾见哪个嫡系这般狼狈——哎，也真是难为少当家了。老鲁家的临门不入，同表少爷语别。女子浅眸不可瞒事，倒是能把个中情愫传开。老鲁家的走后，表少爷拿出了暌违已久的本山山文图，一时竟不敢触碰。对上表少爷当时的眼神，一直沉下的心也算是落了——这坤山真的已经必有劫数不可避免。也罢，便求一快哉！只不忍大厦将颓，而祖孙之荫流离于祸水频仍中。少当家虽此生注定不器，至少也是这家最可怜无辜之人，恨便是那当家啊！不得犹念当初，只道今时不忍！废折了亲子守山之脉，自己却置身之外，任由坤山荒芜，匪灵丛生——冷落坤山抛责不顾，是当坤杀卸命……这般坤山因果，谁人可免，便由他抟参天之能，也抗不了一粟之名。我老林家之难，最苦莫过于少当家，此等机要时刻又能如何摆脱，唯求劫数之时，少受罪愆吧。卷轴便留下，不让少当家再多生无端心思，傻人自有福泽，且祝他测试通过。”

看着宅灵走了，林律就感觉自己欠了它几百个亿似的，貌似有种又气又恨又急又怨的大慈悲情怀——当然那是编出来的感觉，偶尔抖文艺范儿的林律倒是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

“算了，还是先吃东西吧！”林律走到桌上，桌上的食物虽然敞开，但也一直保持新出炉的温度和口感，表弟的手法自然高明，不过林律还是先谢过无法看见的火鬼，首先拿起个馒头大快朵颐。

“要时刻为考试补充营养！加油加油！哇哈哈……感觉各种良好肿么回事捏！我果然是嫡系，自带正版天才系统啊！”什么低落都无法阻止林律在吃到对上基因味的食物时的满足，表弟无心的打击早被他“大度”化掉……

“现在就该吃睡养jīng神，作弊不求人，监考是木头，阅卷手滑给高分！哇哈哈……”

天外一闪清雷，殷殷之声在极远的地方暗涌，历史的无数剪影在闪电中投shè到落寞的宅院里，那些纷纭乱象是对现实不堪的挤兑。风吹打过老宅的窗，贴下湿冷的刻痕，一道道连缀豪雨如丝线拴在宅灵身上，掀开它那身不起动静的白衣，留下了入体三分的笔画，写着让它认命的应承。

（入山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