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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篇 第十章 观星者

吃晚饭的时候，林律开始章回体小说般对自己的英勇事迹大书特书，自然隐匿下让自己也有些模糊的一段离奇乱入。爷爷笑而不语着听林律说了今rì在墓中所遇，对他拿到了人生第一根守山之纬感到十分满意。不过当林律提出要看自己的卷轴时，却被二叔打趣道：“算了吧。才一根线，卷轴短得根本就打不开，再长一点还有点看头，况且以你现在的眼力也看不了，急什么。”
“那你的呢。我可以看吗？肯定是很小一卷吧。”

“我的卷轴早就烧了。”二叔轻描淡写便不说话，林律也不多问，又问爷爷：“那可以看你的么。”

“不在家。不过以后你定会看到的。”

林律停了一下，又问身旁的表弟道：“御鬼师用什么来表现自己的强弱呢？”

周序愣住，想了想，才说：“大概是……哦，不是……那是……那也不是……也许是……”

林律帮他说完话：“我知道，你不知道。对么。”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直白的说得让你明白。”

那个“直白”让林律颇感受伤，只好说：“其实你不用脑补我怎样脑补的，那样只会让我先脑补你怎样脑补我的……”

听了这句绕神经的话，周序才细心解释道：“御鬼师是通过召唤和使役不同的鬼煞来免除自己受到威胁的。几乎每个御鬼师都命理带煞，而煞则可以说是以一种黑暗而极端排他的存在。我们通过使御鬼怪而降服yīn邪，如果御鬼师的鬼原有的资质比yīn邪弱，那么就要御鬼师亲自禳yīn，以言灵甚至是自身气息加持鬼的力量。所以，一个御鬼师强不强，要看鬼煞本身的资质，以及在面对yīn邪时他本人的应变能力。而这两者，都不是直观可以看出的，唯有在实战中才能确定。”

“呃……听起来就像是黑吃黑，看谁更加黑啊！”林律心中吐槽后对表弟说道：“好厉害！很让人期待你的表现。”

“当然他很强。”二叔说道：“天生拥有五煞持命，即使他什么也不说，五煞也会自动消解他身边的任何灾难。再说了，出生在御鬼师的嫡亲家族，即使本身不动用自己的命煞，只要随便念诵几句话，陌生的野鬼也会乖乖听话效命的。”

林律一听来劲了：“真的？随便哪个鬼都可以？这里有鬼么？叫它给我翻个跟头胸口碎个大石什么的。”

“鬼无处不在，且这里是坤山，yīn气淳厚，与人无害的鬼也极多。不过，御鬼师御鬼一定要言有所求，不能把它们当成取笑的玩物，不恭会让自己诵言变得虚弱而无法被鬼接收。”

“那，你可以求它们把我的感冒治好么。”林律捏捏鼻子，现在那还堵着的。

“这不难。”周序放下碗筷，并指轻轻往林律身上一划，冷热并袭，让林律立即感觉窒息，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他费力呼吸也不能得到一点氧气。然而只是片刻，林律终于可以重新呼吸的时候，鼻腔已经顺通无阻，额头的低烧也已经降下。

“Ohmy弟啊！世界如此神奇！你简直就是我人生的惊叹！”林律高兴坏了，急忙问那是什么原理。

“在鬼看来，人的躯体就是一个空荡的容器，可以任意居住搬迁。你生病的原因不是你被水淹了，而是你的身体在被淹的时候具备了让寒鬼喜欢的条件，它便会进入你体内住上一段时间，直到你的身体无法满足它希望的样子。我只是求路过这房子的火鬼从你身上穿过，让寒鬼以为你的身体已经被火鬼喜欢上了，挣扎一番，它就自动离开了。”

“这么好骗？寒鬼真是天然呆。而且火鬼也很配合，完全没有火该有的暴躁xìng子啊。不过那就是鬼穿身啊，yīn阳相合果然够痛苦的。”心想如此，林律说道：“鬼，还真是很挑剔居住环境的。”

“确实。它们都很jīng贵，对居住条件极其苛刻。”

“那看来，你果然是个宝。否则也不会被五煞看上了。”林律只说了前半句，后一句则咽下去了。

“御鬼师可不是用来治疗伤风的。巨材微用。”林律被二叔指着说：“他要是真的在战场上，你就会知道他缘何是当家的了。”

“哇！那我还真期待！”林律之前还真没有对战场和当家形成概念，仿佛那就该是一个很强很暴力的说辞便没有更实在的形容，像他父亲那样。不过今rì所遇倒是让他大致能够脑补出那是个怎样的存在了。

晚饭过后，林律和周序坐在院子里纳凉，初秋的报复xìng热度虽然不至于给处于山林的人带来多余的不适，不过林律倒是很想和表弟多处着。山里的天空也不会被光源刷下可见度，望着外面不能比拟璀璨度的银河，林律终于决定问表弟一个问题，酝酿半天才先破题道：“弟，你说，天上的星星有多少？”

“呃，兄……”周序看了看林律，他的眼睛还盯着天上，只好耐心回答这个有些幼稚的问题：“很多，比我们能看到的要多。”

“星星之间的关系也是一直在变化的么。”

“是的。”

“一千年前和现在的星空是不一样的吧。”

“兄？”周序似乎想到了什么，想多说些什么，却只是点头带过：“对。”

“我在科普书上看过，宇宙是不断膨胀的，星星之间是在红移的吧，至少是在离我们这些观测者远去的。不过那些可见可感的移动，似乎也要用天文年的单位量计数。数万年后，人们看到的星座肯定和我们现在看到的有不小的差别。”

周序轻声：“嗯。”

“我觉得，今晚天上的星星好多，比外面多，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多。可是又总觉得好少，天空其余的地方还有好多的位置，就这么一条银河挂在上面多孤单的。”

周序本来想给一个科普答案，不过还是决定用坤山众的方法迎合林律有些文艺的伤感，而这样的话题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周序递出手道：“兄，把手给我。”

牵上表弟的手，林律被带到了老宅最高点，一个古旧的碉楼顶层。楼顶是一个巨大的漏斗状的观星台，两人所处的位置在漏斗的中心。这个点上没有丝毫光亮，林律先是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待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才看到这本是极端黑暗的地方竟然能让星光以光芒的形式在地上照出yīn影来，虽然极淡，也着实让林律讶然于星光所照出的景物。

环状的观星台层层递高，每一环中刻满了经纬点状图，四周还斜斜地镂着长度不一的狭长空洞和细密的小孔，星光就从脚下那些洞眼里斜照过来。林律觉得，与其说是像漏斗，不如说是像一个巨大的星阵图，于是又开始脑补起莫非要九星连珠之类的时刻，这里会出现神迹……

“兄，以你现在的视力，能看到多少星光？有多亮？能看到几层之外？”

“好神奇！这里竟然可以捕捉到星星的光！聚光能力太赞了啊！虽然很淡很淡……至于多少层，不就是这半步之间么？”

周序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握住了林律的手，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掌心灌入血脉，让林律冷得颤了一下。但这一刻，虽然眼前依旧黑暗，林律却能感到强烈的光线扑到了视神经内，一层两层地铺开了……星光如水般清明，而观星台如被注水般层层被不断盛满，不断亮起，仿佛要溢出似的。

林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哇……好厉害！这就是弟眼中的星光图么……”

周序不置可否只说道：“兄，每个人能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有时因为角度，有时因为能力。同样一片星空，我看到的样子和你看到的也完全不同。你说你能只能看到银河，不可否认那的确也是我眼中最亮的存在，但是那些藏在宇宙深场的光，虽然淡到yù无，但同样氤氲在视线的尽头涟漪中不能散去。你现在看到的那些更远处投来的光芒，就是它们投入坤山之后经由此处聚光后的映像。它们虽然远离我们而去，却依旧在，只是我们抬眼看不到罢了。”

“那些星星意味着什么？”

“兄觉得离你数万里之远的人类之于你，是怎样的存在？他能对你造成怎样的影响？”

林律望向北方，北斗星在那里亮得出奇，他道：“这说不准。常理来说他和我没半毛钱关系。不过蝴蝶效应你知道的，也许他打了一个喷嚏我就开始守山了，身处混沌网络的世界，凡事说不准的。”

“假设他对你的影响成立，他又知道他能对你产生这样的影响。那么你会有怎样的感觉？”

“哇！挺恐怖的，我的人生就被他cāo控了。要是他故意泡在北冰洋里冬泳了，我也许就直接见祖宗去了。”

林律听得周序一字一句问道：“兄，你会怎样做？”

“藏起来？嘛，他都已经知道我了……”林律想了想，才说：“兴许，可以叫谁蒙住他的眼睛。还可以在我们之间设下更多的障碍物，即使他知道我的存在，也拿我没法子了。”

“兄，好。要是你的所为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目力呢？”

“这个……我不知道……”林律黯然地看着亮起的星阵图，以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说不定，可以给他们一个工具，让他们看到远方。但是工具也不一定好用，毕竟有很多人会更加吃亏——比如更多像我这样的人。可是真能因为自己而伤害他人的利益么？我自觉倒有这样的卑鄙，可没有那样的力量。而且，这一开始就是个假设，世界上没有那个人。”

“兄，其实你的解决方式很正确。星空对于坤山众的大多数是极为重要的资源，也许外人永远无法想象离这里无限远的一颗星怎么可能会成为坤山活动的参照，这些山外人是不需要星空的，这片星空也不必为他们打开。活在夏天的蝉不用考虑冰雪的的花瓣，散落的资源需要一只手将之拢合，集权以攻坚，刺激生态的竞争和智能调节。更何况，生存面前，无关道德，无关假设，所有的可能都要规划在自己的手上，否则就是永恒的毁灭——存在本身就不存在否则。”

“这句话真是……哎，可那得累成什么样啊……麻烦……看个星星都这么头痛！”林律终于缴械，周序的话他一句没听懂，他还想正常点，可不想神神叨叨下去徒增神经的负荷。

周序也觉得自己过了点，缓下气氛对林律说道：“兄，我倒是可以教你怎样看到更多的星星。”

“这招才是重点啊！”

周序松开了手，林律再次陷入了寸光的尴尬，周序绕到他背后用手蒙住了他的眼，凑近耳语道：“兄，我已经封住了你的一切光感，试着用其他的感官，万物在此通感融汇，人体本身的感官也并非dú lì成章，一个存在的系统不会只有一面，也不会只能让人通过单一的方式去接触它的。

……

周序慢慢放开手，问林律：“兄，能看得更远了么？”

“哇……这是……哦！”林律做出惊讶状，认真说道：“我顿悟了啊这回！弟……我是什么都看不到了，连之前的那点光都没有了！你确定你已经解开了我的感光？这玩意儿分明更加复杂了啊！我头好晕，带我下去，我要睡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