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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１０ 鸟尽弓藏·大兴山张良献宝

次rì凌晨，项羽呆呆得坐在书桌面前。
书桌上是三卷竹简，每一片竹简上都写满了蝇头小楷。那些竹简都是项羽自己写的，可是项羽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因为那都是在韩信的鬼魂附在他的身子上之后，由韩信的意识cāo控着项羽的手指，书写下来的三卷兵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韩信的鬼魂这才从项羽的身体上退散下来，仔细一打量对方，项羽就发现对方的身形比之前淡漠了不止一份，果然就在这时，韩信也看着自己的双手苦笑一声：“果然，没多少时间了吗？唉！能够再见霸王一面，将这三卷兵书献于霸王，韩信于愿已了。以霸王天纵之资，若是潜心修习这三卷兵书，除非这个世界上出现一个比当年的韩信胜过十倍的天才，不然，您将立于不败之地！”

“喂！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好不好？你……我说你去哪儿啊？”

“去哪儿？当然是去投胎了！身死三百八十年，若不是当年那位老友可怜我冤魂不散，帮我布置下一个聚灵结界，死不瞑目的我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即便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聚灵结界也越来越淡漠，相应的，我的魂魄也越来越虚弱了！既然后事都托付给霸王，我也就放心了，趁着今天的鬼节，我打算进入地府、转世投胎！”这么说着韩信的鬼影渐渐远去，在消失的那一霎那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提醒道：“霸王！今天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记得去大兴山一趟！”

“大兴山？诶！我说你小子……韩信！你给我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再死！跑这么快，急着去投胎啊！？”

话一出口，项羽突然意识到：韩信似乎就是去投胎的！

“这小子！死都死了，还让人这么烦心！”随手翻看着可说是韩信托付给自己的那三卷兵书，项羽的神sè却越来越凝重，却原来那三卷兵书看似平平无奇，但是仔细一看，项羽就发现那绝对是一套比之太公、孙武之流也毫不逊sè上筹兵法。却说当年项羽之所以学了点兵法就草草了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所学习的兵法并不jīng到，不少东西项羽都是一看就会，加上年少气盛，后来才渐渐得不屑于学习兵法。

如今一见到韩信留下的三卷兵书，项羽这才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兵法！

“大哥？大哥您还没起来吗？太阳都晒屁……屁……诶！我说大哥，您不声不响得却原来是在用功读书啊？这固然是好事，可是您不会是忘了今天是中元节吧？都rì上三竿了，大伙儿可都等着您给死去的兄弟们举行……”来催促项羽的张飞才这么说着，一见到那三卷兵书就不知不觉地越读越有劲的项羽这才猛然意识到外边太阳高悬，时间似乎已经接近正午。大惊之下，项羽一把将那三卷兵书藏进怀里，鸟都不鸟张飞便冲出房门。张飞还以为自己的大哥是去主持祭奠仪式呢，不想项羽一出房门就直奔马厩，跨身上马便绝尘而去。

“大哥这是去哪儿啊？”

“不知道！”

“哦！三弟，那你就上去说两句吧！”

“凭什么是我啊？”

“怎么？大哥没教你在祭奠仪式上该说些什么吗？”

“没有啊！二哥，难道他也没教你吗？”

“……，没有！”

“那怎么办？”

一时间，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得面面相觑。

再说项羽，勒马出城之后便朝着大兴山的方向疾驰而来。韩信临别时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是见识过韩信那三卷兵书的jīng妙之后，项羽也意识到韩信所谓的“要帮自己灭掉汉朝”绝非是空穴来风，那么他最后让自己在今天来大兴山一趟，也就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了！而且从韩信的言辞间判断：既然时间和地点都这么确定，那么韩信让自己来找的，很可能是一个人！

会是谁呢？韩信明明已经死了整整三百八十年，他认识的人如果还没死，岂非已经四百多岁了？

如果不是之前经有虞姬的变故、如果不是腰上别着天雷无妄、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张宝做法、如果不是怀里还藏着韩信的三卷兵书，项羽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长寿到四百岁高龄。可是既然之前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呢？剩下来的唯一问题就是：那个很可能就是帮韩信的魂魄布置下聚灵结界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这么策马急驰间，项羽内心一遍又一遍得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却根本得不到任何答案。心神恍惚下，项羽急驰了将近三个时辰，这才单骑赶到了大兴山，看看天sè虽然还不是很晚，但是毕竟已经大半天过去了，也许韩信让自己来找的那个人早就离开了呢！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项羽却还是溜着马蹄在大兴山上下漫无目的得寻找着某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人！

突然间，项羽在空无一人的大兴山山野上，发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形，策马上去看得真切一些，项羽这才发现那不是个矮子，是个蹲在地上的成年人，那人面前，却是一方墓碑。

“鸟尽良弓势必藏，千秋青史费评章。区区一饭犹图报，争肯为臣负汉王！？”项羽翻身下马，轻手轻脚得走上前去时，就听到那人伸手抚mo着面前的墓碑，自言自语得说道：“大将军啊大将军！想当年，您亲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那是何等叱咤风云？想当年，您不从蒯通‘三分天下，鼎足而立’之谋，一心辅佐汉王，那是何等忠肝义胆？想当年，长乐宫钟室，被困麻袋、被刺竹签，那又是何等奇耻大辱！？子房早叫您谨防功高震主，您却自认为自己将一片忠心献给汉王，他就会还给您一片忠心吗？霸王，您说呢？”

这么说着，那人缓缓地站起身来，回身处，就见那人身长仅七尺，形态飘逸，道貌仙风，恰是——张良张子房！

张良，字子房，和韩信、萧何并称为汉初三杰。

不管刘邦是不是流氓皇帝，后世公认的一种说法是：假使没有汉初三杰，就没有四百年大汉帝国！

只是汉初三杰中，韩信虽然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最终屈死长乐宫、不得善终；萧何虽然镇邦守国、国泰民安，却最终不利于韩信、被人诟病；惟有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更是深明功高震主的道理，在刘邦建立大汉帝国之后只要一个区区的留侯，后来还趁机放弃了那块封地，飘然归隐，却不想竟是作了人间的活神仙——当初的韩信、萧何甚至是吕雉、刘邦都死了，张良却还活着！

“是你！原来是你！呼……我早就该猜到是你的！”

“四百年未见，霸王别来无恙？”

当年，鸿门宴上，张良和项羽就曾经见过一面。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还活着？”

“呵呵……这不过是一些黄老之术，采天地灵气，当可逐渐缩减对食物的需求，然后进入‘辟谷’……”张良才这么说着，项羽就没好气地打断道：“别跟我说什么‘屁股’不‘屁股’啊！当初就是被你小子的一张女人脸给迷惑了，我才在鸿门放过了刘邦。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比韩信还可恶！”

项羽之所以会骂张良是“女人脸”，倒也不足为奇，因为张良的长相确实有些女xìng化，这件事情曾经让撰写《史记》的司马迁也郁闷了好一会儿。

“霸王还是这么先声夺人、理直气壮啊！大将军——我是说韩信，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遗愿吗？”

“……，他说是那么说的，可是我还没答应他呢！”

“诶？为什么不答应呢？我以为霸王最痛恨的……”

“刘邦！不错！我确实恨那小子，那小子，不地道啊！如果他真得有本事能够像韩信又或者你张良一样，凭自己的真本事从我手上抢走天下，我就算败了，也服他！可是他呢？当初我要杀他父亲的时候，他竟然说要分一杯羹；睢水大败，他落荒而逃，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女推下马车，妄图减轻车身的重量；当初在鸿门，他是何等唯唯诺诺，后来在亥下，他又是何等咄咄逼人——就是这么个混小子，夺走了我的天下吗？”

越说，项羽就越是气愤不过。

“不！其实，高祖从来也没能从霸王您手上夺走过任何东西，因为那个天下，是霸王您亲手送给他的呢！”

张良的声音依旧细缓清邃，却让项羽浑身打个机灵，紧接着就想起了虞姬的那番话：霸王，您是败给了您自己！

“所以我有点好奇呢！霸王既然这么恨高祖，又为什么不答应韩信呢？”

“你，就这么希望我答应韩信？答应他毁灭这个可以说是一手由你们帮助刘邦建立起来的大汉帝国吗？”

“此大汉，非彼大汉！”一声轻叹间，张良重又转过身去背对着项羽，同时仰望着西天的云彩轻声说道：“四百年的岁月，足够任何东西腐朽、变质。当初见到高祖时，我见他是平民出身，将来若是成就大业也许会体恤百姓，给从大秦乱世中坚持过来的百姓一个喘息的机会，所以我帮他。可是高祖刚一登上帝位，我就发现不管他之前是什么人，一旦他作了皇帝他就是皇帝！尤其是韩信的死，让我心灰意冷啊！”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要毁了汉朝吧？”

“霸王，你相信所谓的‘天命’吗？”

“天命！？”

“就像四百年前注定会出现秦末乱世一样，四百年之后的现在同样注定会出现汉末乱世——这一点不是我个人希望如此就如此、不希望如此就不如此的！大汉朝历经将近四百年，气数，已经到头了！此后纷至沓来的，就是像当年的秦末乱世——不！这一次或许是一场比当年的楚汉之争整个激烈的——三国战乱！”张良这话不由得让项羽剑眉一扬，可是紧接着，张良就轻声自叹：“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已经是一个化外之人，这些红尘俗事已经和我无关了！既然韩信已经于今天转世投胎，那么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来这里，或许就可以专心修行了！霸王，今rì一别，我们恐怕就后会无期，子房这里有份薄礼，算是聊表心意，请您收下！”

“什么东西？先说好：不是宝贝我可不要的！”话虽如此，项羽却还是在第一时间从张良手上接过了一卷古绢，毕竟单从张良可以活到四百多岁这一点来看：这小子就算不是神仙也绝对不是凡人了，他拿出来的东西铁定就是宝贝啊！项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接过那卷古绢展开一看，却还是不由得惊呼出声：“这……这是……这莫非就是《太公兵法》！？”

“正准确地说，是《六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石公’传给你的宝贝？”

“黄石公？呵……可以这么说吧！这套《六韬》随然并非真正的姜太公所作，倒也确实是集夏商周三朝之大成而流传下来的一卷不可多得的兵法jīng要！”张良才这么说着，项羽已经随手翻开了张良所谓的《六韬》，不想不看不打紧，越看却越是心惊，突然间，项羽浑然不顾一旁的张良便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韩信所书的三卷兵书，两相对照之下，竟然发现那两部兵书相辅相成，简直就像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项羽的动作也让张良一愣，待他发现项羽手上竹简的古怪之后，也是脸sè微变，而后却想起什么似得松开容颜。

“是韩信托付给你的东西？”

“嗯！”

“那应该就是《三略》！”

“《三略》？”

“《六韬》和《三略》，本就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是同一种思想的两种诠释方式，只是《六韬》侧重于军事谋略，《三略》则侧重于政治谋略。当初我从‘黄石公’手上得到的，其实是《三略》，而韩信得到的，则是《六韬》！”说到这里眼见项羽脸sè微变，张良苦笑着解释道：“或许真得是缘分啊！当初我和韩信一见如故，情同兄弟，我们更是互换《六韬》、《三略》，便好似同门师兄弟；不想今rì，《三略》和《六韬》却齐集在了霸王您一个人的手上！唉！我之所以把侧重于军事的《六韬》送给霸王，是希望霸王能够像韩信一样百战百胜，而韩信之所以把侧重于政治谋略的《三略》送给霸王，恐怕是希望霸王不但能够在战场上攻无不克，还能在政治上立于不败之地吧！至少——不要步上他的那‘敌国破、谋臣王’的后尘呢！”

“……”无言得沉默间，项羽一手紧握着《六韬》，一手紧握着《三略》，最终轻声低语：“不会了！这一次，绝对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