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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为什么呢

把碗筷收拾好之后，谢文君和风满楼在厅里看电视，谢文君看得津津有味，当广而告之的时候，才发现表哥两眼无神地在沙发里，眼睛也不是对着电视的方向。谢文君对着风满楼看了半天，才道：“糟了，表哥魂都给丢了，在想叶美女吗？”
风满楼似有似无地瞄了她一眼，无语。

谢文君：“不要再想了，骗子哦，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风满楼：“喝了酒，上头了。”

谢文君嗫嚅道：“……还没我喝得多……”

风满楼失笑，不语。

谢文君手支香腮，凝望呆呆的风满楼，又道：“表哥忧郁的样子……好可怜啊，怎么办呢？”

风满楼接过话茬儿，道：“你唱支歌呗。”

谢文君点头：“好，表哥请点歌，我几乎什么歌都会唱！”

风满楼瞟了她一眼：“Rｅａlly？这么厉害，吉尼斯了吧？好，就……唉，唱点儿凄凄惨惨戚戚的吧，让表哥以毒攻毒，希望瞬间就把抑郁症治好。”

谢文君格格笑了两声，接着秀眉一紧，思索起来：“唱什么才凄凄惨惨戚戚呢……”

风满楼温馨提示一下：“哎，对了，有首歌我印象很深，叫什么‘今夕何夕兮’的，会不会？”

谢文君眼睛一圆，蹦出三个字：“越人歌！”

风满楼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谢文君回忆了一下，道：“这是周讯爱上了王子，可是王子爱的人是章子怡，周讯唱这歌，够惨的……真的要唱？”

风满楼没好气地道：“不会唱不要勉强……”

谢文君怒道：“我在大学的时候是班里的歌王好吧？哼，这个我也会！”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rì何rì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比起周讯给夜宴唱的《越人歌》，谢文君用少女清甜的歌喉轻快地唱，根本没有一点悲伤，倒似乎是一首快乐的儿歌。

风满楼忍不住问：“你知道这歌词是什么意思吗？”

谢文君白了他一眼，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么浅显，我还不知道吗？”

风满楼叹气：“就算知道也是理解不深刻，这是一个摇舟的姑娘，很荣幸地给王子摇舟，然后爱上了王子，那个姑娘地位低下，根本不可能得到王子的爱，所以她很郁闷。”

谢文君不服：“嗯嗯，说得好，可是这个我也知道！”

风满楼：“知道得还真不少……你说，王子是聪明的，还是不聪明的？”

谢文君：“啊？……不知道。”

风满楼：“摇舟的姑娘会爱上一个傻王子吗？”

谢文君：“那倒是，好，是聪明的王子。”

风满楼：“孺子可教，那么，聪明的王子会不知道摇舟的姑娘喜欢自己吗？当然知道，那么他为什么装做不知道呢？因为他也知道他和那个姑娘不门当户对，两人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只好装糊涂，结果就是摇舟的姑娘凄凉地唱这首歌……”

谢文君汗：“表哥……想象力真丰富。”

风满楼：“为什么不门当户对就不能在一起？这就跟现代社会的男女一样，女孩子都要挑选有经济实力的老公，而男人若是没有实力，娶不起老婆，连穷老婆都娶不起。”

谢文君不以为然：“不是的，人品好才会幸福的，钱多的人大把多，没见几个幸福的，表哥……我看你也该转变一下思想，看你……钱有了，幸福没有，肯定是因为有钱以为了不起啦，不会追女孩子！”

风满楼露出沉思的模样，谢文君以为他认同自己的想法，兴高采烈地继续把她的爱情理论发扬光大，其实风满楼满脑子是别的事情。

男女之间，倘若外表与气质互相吸引，就俱备了男欢女爱的前提条件，通常剩下的障碍就是他们相爱是否合适？风满楼这个“王子”敢不敢要伊舟女？冷静一想，他是不敢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另外的问题。第一，这个伊舟女是他公司最得力干将之一的梦中情人，他夺人所爱的下场就是失去一名得力的员工；第二，在中国社会里，有钱并不是有地位的象征，真正的权贵要对付有钱人太容易了，来历不明，连名字都是假的伊舟女，会让他的命运一下子失控。别的不用想太多，这两条理由，便让他必须假装不知道伊舟女的爱慕。

如果伊舟女不快乐，王子也不会快乐。这正应验了那句话：yu望得不到满足，便痛苦。

手机短信息提示音轻轻地响起。

看到风满楼仿佛没听见，谢文君便自告奋勇，把手边的手机双手递到风满楼面前。

风满楼微笑了一下，接过，道：“谢谢！”他捏了几颗瓜子给谢文君，补俩字：“小费。”

Bloodsukｅr：“刚才老陆打我手机！”

风满楼记起了伊藤叶曾经说过她换了手机，老陆照理来说不会知道她的新手机号。他又马上想起了老陆在自己的手机上狂找“陆夫人”的号码，不由得失笑：yīn险的老陆。

风满楼想了想，回：“他说啥？”

Bloodsukｅr：“他说什么不重要，我现在想弄明白，你是真想让我永远离开，还是假的？”

风满楼呆了半晌，Bloodsukｅr又蹦过来一条信息：不要说，我再想想，你也再想想。

风满楼继续发呆。

他终于抬起头来，发现谢文君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咳嗽一声，沉声道：“偷看我手机之人，必定挖掉眼珠！”

谢文君正有此意，闻言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

×××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他们想事情必是从自己出发，又回到自己，结果就是永远也走不出小我的局限，既便如风满楼这样喜欢思考的人，也逃不出这个人xìng。伊藤叶确实是魅力无限的美人，多少年来，风满楼是第一次在yu望与理智间如此徘徊。伊藤叶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动人心弦，最后的表白更是会让每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崩溃，风满楼似乎到现在还隐隐地感觉到她纤细的灵巧的手指在他的唇上留下淡淡的质感。

风满楼从迷失中惊醒，已经是很久以后，听到门外有隐隐哭泣的声音。原来这世上迷失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深深地呼吸一次，慢慢走到门边，轻轻打开房门，门外的情景跟他的想象重合在一起：谢文君坐在地上，靠在墙上，小声地呜咽着。

“刚才我敲门为什么不理我？”谢文君说。

又是一个从自己出发，又回到自己，在痛苦的轮回中折磨不已的人。不过女子惯于用眼泪来释放自己的情绪。

风满楼：“……我没听见，又哭鼻子啦，还是放不下你的那个小男人呢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和，谢文君抹了抹眼泪：“对不起又打扰表哥了，可是就像刚才伊藤叶说的，表哥是那种在什么天上星星掉下来，天崩地裂的时候让人想去投靠的人，哎，李蔚永远也没有这种气质……”

一个纯真可爱的挂着泪花的表妹。

风满楼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秀发，学着她的样儿，在地上跟她排排坐。

谢文君又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人一下子就长大了？就要去面对终生大事了？可是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还是很想玩儿，不想去做那些严肃、认真的事情，哎……”

昏暗的灯光给了她畅所yù言的勇气，她这是第一次对着一个同一代的男子说出自己心中最真切的感受。

风满楼笑出一声来，揶揄道：“其实上天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把你吓着了。”

谢文君怒道：“不准笑！人家是虚心请教你！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

风满楼正sè：“咳咳，那就换一种说法吧，是你的童年太快乐，太投入了，就像我煌煌天朝，对于封建时代太执着，太如鱼得水了，所以会对工业革命和新文明时代的突如其来感到惊愕万分，手足无措。”

谢文君：“……是女孩子太容易老了，婚姻压力一下子就来到我们肩上了，你看表哥，三十好几了都，一点着急样儿都没有，还整天听‘男人四十一枝花’，哼！上天真不公平！”

风满楼：“不，上天太公平了，人人平等，事事平等，给了你快乐的封建时代，你必然就会在对封建时代的留连忘返中错失更新换代的时机……”

谢文君：“咋老说封建时代啊，说人好吧？”

风满楼：“……人也一样，若一个人长得高大好看，他就会满足于轻易得来的金玉其表，若一个人天生聪慧，他就会陶醉于年轻有为的喜悦，其实呢，饱经阳光雨露、大器晚成的苹果才是好吃的，嗯，夏娃吃的肯定是大器晚成的苹果……”

谢文君呵呵一笑：“说得有道理啊，不过……怎么扯到夏娃去了？”

风满楼：“……表哥想象力丰富呗，说到苹果我就会想起牛顿和夏娃。”

谢文君一乐：“那牛顿呢？”

风满楼：“牛群。”

谢文君：“夏娃呢？”

风满楼：“……福娃。”

谢文君咯咯地笑了。她说：“我想象力也蛮丰富，你讲到福娃我就想起五个憨厚可爱的小人偶来了！”

风满楼恭喜道：“好事好事，想象力丰富的人容易逃脱负面情绪的引力。”

一片小小的沉默之后，谢文君叹了一气：“李蔚要是有表哥这么大的引力就好了……我怎么感觉表哥更像我的男朋友？我更愿意跟你说说心里话！”

风满楼先呵呵地笑了两声，再道：“我的保时捷，我的别墅，我三十几年阳光雨露的滋润，都为我的引力摇旗呐喊，所以一时半会儿你会觉得我引力大，你应该给李蔚时间，等他争气，也给表哥时间，让我露出人xìng的丑恶。到时候你就会觉得，男人嘛……其实都差不多。”

谢文君笑逐颜开，歪着脑袋看他，道：“见过老实的，没见过表哥这么老实到近乎自虐的，说说看，表哥有什么丑恶的地方？”

风满楼：“你先说，表哥长得帅不帅？”

谢文君：“呵呵，帅，很帅！”

风满楼摇头：“过奖过奖，其实我不帅，也不高，弄乱我这个看似随意却换过三个设计师才定下来的发型，换下我的登喜路的衣服，走在大街上我就跟一个间谍似的，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啊，假象。”

谢文君看了又看，不服：“真的很帅嘛……”

风满楼怒：“你要同意我！你看，你不同意我这相声就说不下去了。”

谢文君忙点头：“嗯嗯，表哥不帅，不帅，难看死了，哈哈！”

风满楼淡淡道：“好了，回屋去睡觉吧，现在心情也不错了，我其实也没啥可说的啦。”

谢文君一急，拉住他的手臂：“哎，不睡，听相声！”

风满楼返场，说：“相声讲究说学斗唱，现在我给大家讲一个绕口令：打东边儿来了个冠希，手里拿着个相机，打西边儿来了个名jì，嘴里就叼了一个**……”

谢文君大惊失sè，忙制止：“好了好了，表哥真生气了，露出了人xìng丑恶的一面！算了，不听相声了，呃……其实刚才表哥小脸儿黑着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心里也不好受吧？想爱的人不敢爱，‘需求得不到满足’，就像找不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

风满楼一呆，无语。

谢文君得意洋洋地继续：“是啊，男人都一样，男人女人都一样！开导表哥一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片叶？哎，去找那个‘chūn’呗！失去一片小叶子，找回一个大chūn天！嘿嘿，我说得对吗？不要拿表妹当傻妹妹，我也懂很多的。呃，好了，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表哥那么用心地开导我，我现在心情真的好多了，改天再听表哥刚才想说的相声，我回屋睡觉了，你也回屋睡吧！相信以表哥的男子汉大丈夫素质，不会失眠的！拜拜！晚安！”

她跳着踢踏舞，摇摇摆摆地向自己的屋蜿蜒而去，嘴里还哼着“风儿吹呀吹，云儿飞呀飞，知了爬上了窗儿外，小小黄骊鸟儿多可爱，踏着风儿走过来，踩着云儿走过来，敲敲门儿问一问，我的朋友在不在，chūn天的脚步姗姗来，快来踢踏踩，年轻的朋友踢踏踩，世界也充满爱……”

风满楼先是完全呆住，然后真心地笑了，看样子要重新认识这个他原来自以为完全了解的表妹，他叫道：“晚安，容易快乐又容易掉眼泪的歌王表妹——”

“晚安，把心事都憋在心里的聪明无比的帅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