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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渺渺众生皆奴隶

() 黑袍老尼携着文小玉，如一阵风迅速掠去，一路疾奔。
刑场外，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将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武道大成者的实力在这一刻展现无遗，凝若实质的气血如一条大龙腾起，盘绕在身，作仰天咆哮状，恐怖的无形劲气一波接一波，激shè而开，一切阻在前路之人，顿如大鼓在耳畔轰鸣，脑袋一片空白，来不及逃走的，待到气劲袭至，呯呯爆炸，粉身碎骨，铺成一条残肢遍地的血路。

一时间，哀嚎遍野，死伤者逾百。

黑袍老尼的手段之残忍，就连袁启明都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惴惴。原本计划着跟上去逃出城，忍不住犹豫起来。

跟在这么一个恐怖人物身后，指不定对方不爽之下，随手将他毙掉。

但很快，心中就有了决断。混在惊慌逃窜的人群中，袁启明沿着黑袍老尼逃走的那个方向，一路追去。

眼下，天机城盘查得越来越紧，不少越狱出来的罪犯已经被抓。时rì一久，极有可能会暴露出来。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好胆！”

黑摩天怒不可遏，如巨塔一样的身影赶杀过去，恐怖的力量落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轰隆震颤，扬起一道醒目的尘烟。

黑袍老尼一心逃跑，不顾一切的爆发浑身血气，阻在前路之人死伤惨重，无人敢往这个方向凑，速度快得惊人。而黑摩天身为大燕将军，需注重影响，不敢肆意杀戮。在密集的人群中，还得小心翼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逃远。

“驾！”

恰在这时，一匹飞马带着一道长达十余丈的尘烟，从远处飞奔而来。

环绕偌大的刑场奔跑一圈，马首一扬，在黑摩天的身前停下，一个队正模样的士卒惊慌失措的跳下来。

“将军，大事不好！”

“慢慢说，究竟何事！”黑摩天沉声道。

那个队正踌躇一下，凑到黑摩天的耳边，一阵密语。还未说完，黑摩天原本就黝黑的脸sè顿如黑锅一般。

这时，那位监斩官红袍青年匆忙赶来，看到黑摩天一动不动，走上前，急道：“黑将军，那两个逆贼快逃走了，你为何还不追？”

“吾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这小儿来教训！”黑摩天冷冷的瞥他一眼。

红袍青年尴尬的脸sè一阵青一阵白，却无言以对。

论官职，他远不及黑摩天。而论武力，对方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刚才之所以这么冲动，是担心因为今rì之事而丢掉官职，才情急之下质问起来。

黑摩天冰冷道：“就在刚才，一周前从天牢越狱的巫上坤，带着几个大犯，趁吾不在的时候，强杀城门！”

红袍青年脸sè一变。

一周前，天牢大变，监狱官刘浑被杀，三百多个重大要犯逃入城中，搅动风雨。这件事开国唯此一例，已被载入史册。

巫上坤乃成名已久的武道大成者，大燕未立国之前，曾袭杀过年轻时的燕皇，还差点成功。其实力，不可小觑。

而此时，为首的大犯巫上坤正在冲杀城门，稍一耽搁，对方就可能逃出城去，相比潜入城中的气元神尼，这一伙人自然更加要紧。

“城门已被封锁，那老尼姑是瓮中之鳖，并一定能出去。巫上坤正在冲杀城门，此事要紧，待吾先赶回去，拧下其脑袋再来！”

黑摩天坐上那匹战马，留下瓮声瓮气的一句话，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转眼之间，整个刑场被千余个银铠军士重重包围，一根根银枪高高举起，杀气腾腾，直指行刑台上的文天豪。

此时，文天豪虽被黑袍老尼一剑劈开枷锁，却并未反抗，看着文小玉逃去的方向，眼角微微泛红，兀自大笑，显然深知结局已经注定。

刑场外，数不清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周围有不少群众慢慢聚集起来，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脸上，俱是充满愤怒，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可怕。被杀的许多人中，都有着各自的亲人和好友，却突然遭遇无妄之灾，天人永隔，任谁都难以承受。

“杀了他！”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充满愤怒和冷漠。

“他是个魔鬼，因为他一个人，给我们带来巨大的灾难，死伤无数！”

话中所指对象，不用说，正是曾经的大燕的丞相，文天豪！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勾结魔道妖人，残害无辜，罪大恶极！”

“陛下曾言，文天豪乃罪魁祸首，当斩！当斩！”

……

越来越多的人疯狂的冲上来，群情激奋，声如海洋。

他们或许意识不到，气元神尼是文小玉请来救人的，而老尼姑虽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却并未刻意屠戮普通人，就像一开始爆发血气，是在偏僻的刑场一角。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场面，只为冲出一条血路，从黑摩天的手中逃走。

他们不会想到这么多，他们只是认为，这一切的事件都是由文天豪引起的。所以，这一次，他们心中不剩丝毫的同情，怜悯，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杀意。

文天豪惨然一笑。

他看得出，这些人已经失去理智，相反，燕皇的话被牢牢记在心中，并愈加深刻。

“原来，这才是真相，这才是真理，可怜啊，老夫死之前才明白！”

曾为大燕之相，一直尽忠职守，执政期间，推出诸多仁政，利民惠生。燕皇将其灭门，他只是恨。然而，眼下被大燕的子民背叛，他的满腔之恨立即化为乌有，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悲哀。

“哈哈，原来如此。这渺渺众生，于我眼中，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被圈养在牢笼中的奴隶，如同行尸走肉，一种则披着正义外衣，行走于光明之下的魔鬼。燕皇，你赢了啊！”

他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来，铿锵之声久久回荡在这天地间，似正义之声，成一曲绝响。

随后，文天豪脸sè蓦地一红，一口逆血吐出，大笑声戛然而止，身躯仰天倒下，居然自行震断心脉，双目圆睁，竟是死不瞑目。

百脉境的武者竭力一吼，声音能传多远。曾有人试验过，在一百里之外，依然清晰可闻。

袁启明跟着黑袍老尼，一路疾奔，所经之地，人烟渐少，最后，来到城西的一家李氏当铺前。

不出所料，文小玉果然从其父口中得知出城的密道，被黑袍老尼在路上逼问出来。在当铺前稍一驻足，便进入其中。

“哈哈，原来……”

就在这时，宏大的声音从刑场那个方向传来，如暮鼓晨钟，在袁启明的心中狠狠一震。

虽未见其人，但他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文天豪。

或许，普通人听到这番话，只觉莫名其妙。但他不同，听到这话，心中略一沉思，不由恍然大悟。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观念由长辈教育，然后一代代相传下来。所谓三人成虎，当世人皆众口一词，于是，错的变成真理，还被世俗大众认同，接受，然后深深的铭刻在灵魂中。

偶有跳出世俗之人，回头一想，不由大笑三声，不羁而去。

人生来就不平等，或贫穷，或富贵，或丑陋，或美丽，但切不可失去进取之心，人活一世，在于争。可怜这渺渺众生，看不透这一点，将“君权天授”视作事实，将“忠义”当做真理，并以此制定规则，来规范要求自己，而对不以为然者，恨之若骨。

究其原因，不被世俗束缚之人的所行所为，等于在否定他们存在的价值，自然会被忌恨，排斥。

这些人，说是人，其实在，早已被所谓的“忠义”腐蚀灵魂，束缚着身体的奴隶，犹如行尸走肉。

一年前，袁启明若不是恰逢丞相府灭门事件，亦是一心想着考到功名后，做个父母官，执政为民，报效国家。若听到今天这番话，领悟之后，定要破口大骂，怒不可遏，甚至与声音主人以命相搏。

身陷牢狱，有过一次险死的经历后，袁启明开始质疑前半生的意义，听闻文天豪此言，恍然大悟之余，亦是心有戚戚。

“渺渺众生皆奴隶，唯有跳出世俗者，才能看到真理！”

袁启明心中感慨。

在黑袍老尼两人进入李氏当铺片刻，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探出门，谨慎的左右一看，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悄悄的将大门掩上。

一盏茶功夫之后，躲在一侧的袁启明现出身形，稍一迟疑，便悄悄接近。

黑袍老尼的实力过于可怕，这一路追来，他不敢过分接近。两者之间，至少保持百丈的距离。若非如此，此时已经被这个中年妇人发现。

来到门口，附耳倾听，察觉到里面已经毫无动静，便轻轻的推开门，嗖的一声，闪身进入。

矮身藏在墙角下，袁启明往里面一看，竟不见一人，心中也不觉奇怪，小心翼翼的往仓库走去。

随着接近仓库，隐隐有声音传出来，袁启明心中一紧，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摸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