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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与赤濑博文的对话

坐在金天房间客厅里的沙发上，赤濑博文翘着二郎腿对对面的金天轻声问道。
“喂，金天，你不觉得那个死鱼眼的家伙很可疑吗？”

轻轻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小缀了一口咖啡，金天盯着咖啡杯里晃动的液面，没有直接回答赤濑博文的问题。

“你是说木山chūn生吗？”

“除了她还有谁？明明在为那种可恶的人体试验做帮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

赤濑博文对于金天这种明知故问的态度很不满，但是并没有发作，只是用带着些许恼怒的语气对金天说。

“是啊，对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的弃童做出那种不可饶恕的事情，她确实算不上是好人呢。”

金天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几的边缘，眼睛跟着手指移动着，随后用有些感慨的声音说道。

赤濑博文强压着自己对于金天这种态度的不满，用指节轻轻敲着茶几，对金天问道。

“你既然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来？”

终于抬起了头，金天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在身前交叉起来，平静地盯着赤濑博文的眼睛，轻声回答道。

“虽然她不是好人，但并非无药可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耶稣一样从生下来就没有任何罪的。我能看出来，她在纠结，她在忏悔，她在抗争。她在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而必须承担的罪恶而纠结，她在为自己所犯下的不可原谅的罪行而忏悔，她在为自己的真正的愿望而与自己不能不接受的命运抗争。她不是好人，但绝对不是恶棍。”

赤濑博文同样盯着金天的眼睛，对金天的回答做出了质疑。

“你如何确定她的那副样子不是伪装，而是真相？”

“即使她是伪装的又怎么样，即使她的真面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又怎么样？不管怎么样，她加入秋嗣研究所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管是对于我，对于你，还是对于中钵所长，她都构不成威胁。正相反，不管她是不是怀着恶意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研究员，她对于研究的进程大有裨益。更何况，我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我们同样地为自己面对命运碾压时的无力而感到屈辱和绝望，我们同样地为自己守护的念想和现实规则的巨大冲突而感到迷茫和无助，我们同样地为……”

金天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平静，开始变得逐渐有些激动了。不过就在这时，金天的话突然停下了自己发泄般的低声嘶吼。

赤濑博文站在金天前面，轻轻用手地抚摸着金天的头，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可以了，天。我已经知道了，确实是我多疑了，而且至于你剩下想要说些什么我也知道了，无非又是对自己的否定和嫌恶，已经够了。你很累吧，我能看出来，虽然我没有木原所长那样敏锐的洞察力，但是你这么明显的疲惫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静静地收回了手，赤濑博文坐到了金天的旁边，接着说道。

“虽然说起来挺让我不好意思的，但是真的感谢你，感谢你为了守护我和木原所长而拼命努力着。但是……”

说到这里，赤濑博文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变得严厉。

“你不应该这样否定自己，你不能这样否定自己！我知道你因为把一切看得太透彻了而痛苦，但这绝不能作为你视自己如仇寇的理由！你因为知道自己会将那些痛苦的回忆遗忘而痛恨自己，你甚至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明白遗忘的理由而敌视自己，你想得太多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明白，你仇视的自己就是我和木原所长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家人……我知道你也明白这一点，你甚至因为自己明白这一点而更加否定自己，你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天，你会疯掉的，你会在埋怨自己的深渊中不断沉沦，你如果连自己都不能包容，那你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稍稍停顿了一下，赤濑博文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

“有时候做人不能想得太多，当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犯了错——仇视自己——因为自己仇视自己使得重要的人担心而更加否定自己’的死循环时，你应该适当地让自己傻一些，不要想那么多。你这种情况我再清楚不过了，毕竟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呢……”

金天突然出言打断了赤濑博文的话。

“博文先生，你不要再说了。”

赤濑博文轻笑了几声，微笑着敲了一下金天的脑袋。

“怎么？知道关心我，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你自己吗？既然这样，那我真的不能不说了。”

虽然赤濑博文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轻松，但是其中淡淡的落寂却是稍一注意就能听出来的。

“在我十七岁的那一年，我的父母死了。他们是在家里被被破门而入的强盗杀死的，死相倒不是非常凄惨，身上只有十几道口子而已，比起我后来见到的那些人体试验的试验品要死得轻松得多。当然，当时的我完全不那么认为，在那时的我看来，那已经是地狱般的景象了。我当时非常恨自己，因为强盗是在我离开学校后大概半个小时闯进我的家里的，本来我的学校离家并不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到，但是我却因为跟同学一起去参加一个小型的研讨会而耽误了两个多小时，结果回到家之后就看到了那个让我自责了很久很久的场景。那时我是那么地痛恨自己，我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回家晚了，也许我的父母就不会死。我的父母之所以会死，全都是因为我犯的错，当时的我就是那么认为的，跟你一样，将一切罪责都归于自己，不论它是否合理，只要是否定自己的一切想法都被自己不断地重复着……”

赤濑博文又顿了顿，向木原中钵房间的方向望去，接着说。

“在那种永不止歇的自我否定和嫌恶中，我的心理几乎崩溃，我浑浑噩噩地过着rì子，有时候甚至认为自己这种渣滓从一开始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但是，我遇到了木原所长。所长他真的是个好人啊，他第一次看到我就猜到了我身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把我带到了秋嗣研究所。在这里，所长他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在他的帮助下，我也终于明白了，最重要的是好好地活着，珍惜身边还在的人，而不是摧残自己。你应该明白了吧，金天，不过我也并不指望你现在就能恢复，毕竟即使是当时的我，在所长的关怀下也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完全摆脱了自我嫌恶的漩涡呢……”

沉默了一会，金天轻笑着回应道。

“谢谢你，博文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赤濑博文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轻轻拍了拍金天的肩膀。

“知道了就好。不过……我这算是开启了‘金天线’吗？如果是的话就太糟糕了……”

“门没锁，滚！”

……

看着赤濑博文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金天叹了口气。

“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呢，博文先生……不过……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