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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前途

美妙的感觉通常都不能持久，尽管通过接触，何协愈发的感觉到戚继光是一个聪明人，几乎不用自己怎么太明白地说，他就能猜估得到自己与几位哥哥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老三是常在家的，但对于老三有意无意的搭讪，何协也观察的出来，老戚只是保持着礼貌上的礼节而已。
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这十几天之后才去南城兵马司捞他，以及故意流露出来的一些为难，当然还有开初见面时刻意的隐瞒身份，似乎足以让他能够感觉到什么。

何协很欣慰于自己的观察。尽管在府里戚继光显得油滑的多，但这种油滑未尝不能体现出他的一些想法。这是个聪明人，何协默默的在心里给他打上一个新的标签。但很快何协也意识到，他的这种聪明也可能往坏的那一面发展——也许将来用不了多久，他可能会发现一些自己在背后cāo纵他的痕迹。

当然，眼下也无需多考虑这个问题。在稍稍的担忧之后，何协很快便回复到了正常。看着这大厅内和谐和睦，一家人很热情的接待一位救命恩人的场景，不由得要生出这样的感叹来：要是。。。老爹就自己一个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何协自忖自己天xìng不是个坏胚子，只是这表面舒心舒爽，但实际上却十分恶劣的环境迫使自己不得不渐渐的变成一个要算计别人的人。如果不是有人要自己的命，自己又何须去做那么多放到后世自己都有些不齿的事情呢？

“时昌，在想些什么呢？”老爹慈祥的语调在耳边响起，颇有些不太习惯的抬起头迎上老爹的笑容，掩饰着应了一声。边听老爹吩咐道：“好生留戚家小哥在家多住几rì。。”

老太君自然也是频频点头，何协正要感激老爹和nǎinǎi的配合时，却听老爹末了来了一句：“。。。好生安顿着，时昌你随我来，爹有话问你。”

“莫要吓着孩子！”老太君在一旁嘱咐着。虽说何协听了这句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但仍然是忐忑起来，这几天自己没有什么具体的动老二的动作啊，莫非是老三又挑唆些什么了？

只是到了书房才发现，自己对于先前在这书房里所受的委屈，实在是太过敏感了些了。今天虽说一到书房老爹的脸很自然的凉了下来，但毕竟脸上那种厌憎的神态没有了，而且说的话听上去还算有些贴心。

“最近没再去招惹蒋家吧？毕竟是皇亲国戚。你也不是不晓得，城南一带，小玉田伯蒋荣的名字，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没有，爹爹。孩儿听了爹的教诲，已自收敛了不少了。”何协有些受宠若惊的回答着问话。但心里却在琢磨着老爹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好的说起什么蒋家？那都是多少天前的事了？

“嗯，没有就好。听说你们下午去了兵部，还跟武选司的人吵了起来？”老爹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六部办公区的西面不远，便是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的办公区。所以何协自然不会否认，还自觉乖巧的认了两句错：“不会给爹您添麻烦吧？”

老爹自矜的一笑，摇了摇头道：“兵部是钟阁老在管着，爹跟他还是有些交情的，戚家孩子那事儿，要不要爹代你出面？”

何协自然也是摇了摇头，说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道：“还是不要了吧，一来他也是想着明年考武举，有个武进士出身，前途要大得多。二来孩儿也有些小心思。”

“说来看看？”

“孩儿是他从贼人手里救出来的，总想着跟他学点本事，将来好为祖上争光，报效朝廷。”

“嗯——”老爹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时昌，你有心思的话，我便不替你出这个头。听老太君和你三哥说，这几天你比以往要安分了不少，说说吧？”虽说是表扬，但脸上那严肃的表情却时刻提醒着何协，在改变老爹顽固印象的道路上，自己才刚起步。所以，他还不会自大到认为老爹今天心情大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但也着实是猜测不到老爹今天找自己谈心，为的是什么。所以只好装傻充愣的问了一句：“爹要孩儿说什么？”

“时昌，爹不糊涂，照你以往的xìng子，戚家小哥你不会今天才领进家来。”老爹把话挑明：“听说他在南城兵马司押了有好些天，你还不惜跟蒋家孩子打了一架，我也是今儿才想起来，原来你这孩子心机这么深。说说吧，这家里你到底在防着谁？”

话说的很诛心，但语调还算和善，虽说何协不免有些侥幸心理，但毕竟还是被老爹这看透自己的本事所震撼到了。呵，虽说是知子莫若父，但算起来我不是你儿子啊，怎么还是有一种孙悟空在如来手心的感觉呢。

说你对儿子了解深吧，怎么你对老二老三就那么迷昧呢？

“哪能呢。。。”习惯xìng的装了一下，但看老爹的眼神，很快便把心一横道：“二哥三哥孩儿都防着，说句不恭敬的话，就连二娘孩儿也信不过。”

“哈——”老爹笑得很突然，把何协吓了一跳。只听他顿了顿道：“嗯，虽说未必实话，但你敢跟我这么说话，也算是好事了。”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两步，面对着小院里一株开的正盛的秋海棠，没来由的长长一叹，何协心里也是一紧，心知这位老爹恐怕有些相信自己不是自导自演那出苦肉计了。

果然，老爹摇了摇头，转脸过来道：“老太君大寿在即，这些事儿便算了吧，你二哥是个书呆子，他说有那个心思我信，但他绝没有那个手段，时昌——”老爹将手抬起来搭在何协的肩膀上道：“回头我会跟你二叔说一下，那个什么关五，刚才老太君也说了，你带人去拔了吧。”

何协这会儿咀嚼过来了，老太君说的那个跟蒋荣拜把子的恶霸，原来就是自己要搞的那个镇南城，嘿，难怪问仇威的时候，那家伙神情那么古怪呢！

不管怎么说，今天似乎很有收获，何协很开心与老爹能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便也故意找话，说起今天下午在柳树胡同撞见钟家两个孩子的事情。

“嗯——”老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刚说你二哥是个书呆子，便是这个缘故了。这两天正为着我没给他疏通考试的事跟我闹别扭，他要知道今天这事儿，便知道错了。”

唏嘘着，老爹说起这些天京城里闹腾的很严重的乡试贿考的事情，据他所说，因为钟阁老两个孩子，以及平rì玩得好的几个子弟，诸如锦衣卫都指挥使家的那个陆炜，考试的名次都拔得很高，这个，何协已经听老三说过了。

“朝廷里已经有人在串联上书弹劾老钟了。”

“是不是钱阁老的指使？”何协发挥着自己在政治方面的爱好，疑问道。

老爹瞟了他一眼，很有些赞赏的成分，但嘴上却呵斥道：”莫想那么多不相干的。你如今的第一要务，便是把老太君伺候好了，过了大寿这当口，再去谈其他。”

“那。。。关五那边。。”

“自然也是要等大寿过了的。”老爹眯起眼睛，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正打算恭恭敬敬的行礼走人，但老爹呷了一口茶，补充了一句道：“嗯，你大哥这两天就要回来，他脾气不好，你遭劫这事儿，就不要同他说了，免得他莽撞起来要坏了老太君的大事。万事。。。”何协正奇怪他为何话说到一半便顿了下来，抬眼一看，老爹正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等大寿过了再说。另外——”何协掩饰着自己心里的震惊，做出聆听教诲的样子，看着老爹站起身来走到自己面前，右手搭到了自己肩上道：“爹出个题目，你这几rì好生想想——”

大哥回来了？从大同前线回来了。。。何协还在嘀咕着这档子事，只听老爹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往后总要接爹的位子的，爹这个题目，其实就两个字，前途。”

“你大哥是带兵的料子，也闯出了些眉目来。时顺走的读书路子，你三哥嘛，天xìng喜欢捣鼓些生意。不管我喜不喜欢，总归是走的一条路，你呢时昌？叶家传到我手里是第五代，祖祖辈辈，可没一个不成器的国公爷。”

从老爹书房里出来，何协一直有点懵懵懂懂的，这是什么意思？老爹今天说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什么意思？关心自己的前途了？难道真是做了世子就改变了看法？开始为自己这个小儿子盘算起前途来？鬼才信呢。如果真是关心自己的前途，他就不该再把自己当个小孩子一样玩嘴上的功夫，这什么意思？你几句话就能叫我撂下血海深仇？

只不过好歹也有收获，不管怎么说，老爹总归是相信了这家里确实是有人在暗算自己。

没有半点头绪，也无从猜估。但不得不承认，老爹拥有着极强的领导艺术造诣，不愧是当朝太师，言语上虽然显得毫不着调，但何协还是发现自己在听了老爹这一番话，心里暗暗发了一通牢sāo之后，也免不了的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了——自己的前途定位到底是哪条路？

文？一边去。武？同去。

其实先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迫于各种危险的压迫，显得零零碎碎而已，今天在老爹这一番话的作用下，何协便有些动心，在平定了家里这点琐碎的事情之后，总归还是要在外面给这个家族，或者不如说是给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来的。

可惜啊，偏偏投胎到了这个纨绔子弟身上，虽说家族背景强大，但偏偏名声太差，要不然恐怕选择面要广阔很多呢。如今很多路已经被自己还有那几个哥哥堵死了——文。。。不谈了，就算自己有那个能力，老爹也说了，朝官给自己得罪了一大批一大批。武？虽说现在跟蒙古人年年打仗，但自己这身份，凑不到那个上面去，而且虽说自己是后世来的，但何协可不认为在这冷兵器时代金戈铁马对撞的战争中，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超越那一个个的名将。

看来，自己只有在这和谐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等到真正得到了家族的全力支援，再去实现自己那个什么救国主义吧。

虽说这里的国号是大吴，但何协已经从方方面面的观感，不自禁的将这个国号换了另外一个字。而这个字所代表的那个朝代，在眼下这个时代，还是有很多奋发的机会的。

没出乱子，不用自己吓自己。暗地里窝里斗，明面上做好人，自己原本的策略便是这样，这不是在进步嘛，起码老爹这次谈话的态度，已经比上次要好不少了。何协宽慰着自己，慢慢的踱着步子，继续在府里装一个傻乎乎凶巴巴的世子爷。

让眼下已经十分信任的刘五去安排了戚继光的住处，顺手也将搜罗起的几十号家兵交给他去打理，对他的说法自然就是自己在寻求老爹的帮助给他解决实际问题，暂时先住在家里，随时也能听个信儿。

“时昌——”每天下午的固定位置上，柳荫下凉风习习，老三有些神秘兮兮的凑到耳边递话道：“大兴庄上的事，我今儿跟爹说了。”

“太好了！爹有没有说要揍那坏种？”兴奋的笑容下，何协内心里并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这位看上去很诚挚的三哥。但回想起老爹先前的谈话，会不会是这位三哥有份帮忙？

看着老三意料之中的无奈摇头，何协气鼓鼓的跺了一下脚，恨恨的道：“那咱们还是要快点把队伍弄起来，要不然这话传到那坏种耳朵里，说不定咱两就得遭殃！”

“是啊时昌——”叶时安脸sè转白，很害怕的样子道：“你这一说我还真有些怕呢！”

“不怕不怕，没见我今天带回一能人回来，告诉你三哥，戚大个儿可能打了！”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接过一个婢女扔远了落在自己头顶的一个小降落伞来，拆开绣囊一看，里面包着的，同样是个福字。

兄弟两个又一同去见了戚继光，不管戚大个儿眼睛里奇怪的意味，略向他透露了些自己过些rì子就要办的事——镇压首都与朝廷要员勾结的黑恶势力关五，一听到与蒋家有关联，他的jīng神顿时就来了。

密密麻麻的纸上，何协又在开始写写画画。老爹说了，万事等大寿过了再说。何协眯着眼睛，心里琢磨着老爹那一番话的确切含义，会不会等老太君这大寿过了，就能把家里的那些个坏人收拾到一边去呢？

一个父亲突然叫儿子考虑前途，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玩起了互换角sè的游戏，如果换作自己是老二老三乃至二娘的话，现在会怎么去安排呢？

什么也安排不了把？最起码的，何协没有从记忆里翻检出这母子三人还有什么牛逼的牌。

大哥要回来了，会不会有些什么变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