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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德鞬山西侧的山谷,叶护太子的墓碑前。
一缕晨曦照射一袭白裙的真娘。
小惠一边烧纸,一边哭着说:
“小姐,我们在回纥汗庭盼呀盼,终于盼到叶护太子出征回来,
谁料想盼来的不是婚礼,却是叶护太子的葬礼。”
真娘的眼泪已经哭干,她漠然地望着叶护太子的墓碑。眼尾的余光瞟见移地键
下马前来,禁不住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发誓道,“叶护太子,我一定要替你报仇,等除掉那个害死你的人,我再来这里,同你合葬。”
移地键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贞烈女子,本汗可不舍得让你死,按照回纥的规矩,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
真娘冷笑道:“好啊,移地键,咱们最好今晚就成婚。”
真娘眼里的冷光若寒剑,透着仇恨和杀机。
移地键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想到浑圆的坟墓里躺着的叶护,汗毛都倒竖起来。
毕竟做贼心虚,移地键做了大汗却睡不着觉,一大早就率领着他的随从前来
叶护墓碑前察看,遇到真娘和小惠祭拜。自己也装满做样地走上前,焚烧了一堆冥纸,念念有词地道:“大哥,你一路走好,本汗一定会替你治理好回纥,让回纥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强国,你就安歇吧!”然后闭目,默默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梵语。
真娘跪在墓前,双手合十,默默为叶护祈祷:“叶护,你是大唐的忠义王,你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到达长安”。想起昨晚,为叶护下葬的那一刻,待车鼻检查完毕,众人将叶护的棺材放在一丈深的深沟里,然后一铁锨土、一铁锨土填平土坑,最后堆成一个坟冢,真娘几乎担心地昏厥,这样叶护每时每刻都有被闷死的危险,万一自己弄巧成拙,岂不害死了叶护。
等车鼻走远,吉辍带领几个回纥骑兵呼呼赶来,跳下马,冲到叶护的坟冢,
急不可待地用铁铲往外扒土。
真娘以为吉辍看出了破绽,惊恐地问:“吉辍,你要做什么?”
吉辍痛心地说:“我要救叶护太子,真娘小姐,你们都误会我了,我佯装
背叛太子,才有机会救太子呀。”真娘半信半疑,但不扒开土,坟冢内没有空气,叶护必死无疑。但见吉辍双臂抱住坟冢,用力一掀,叶护的棺木露了出来,
吉辍用刀子撬开棺木,棺材里的叶护,若真的死了一般,脸色苍白,四肢僵硬,一动不动。
真娘以前只是在医书上看过诈死丸的记载,却是第一次试用,哪有把握?见叶护这个模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贴住叶护的人中,却闻不到一点鼻息,不觉唬得心惊肉跳,忙从袖中取出救心丹,用手掰开叶护的嘴,硬硬地塞了进去。隔了好大一会,依然没有动静,真娘吓得哭了出来。
小惠安慰道:“小姐,你不是说,需要三天三夜才能苏醒嘛,还不到时间呀。”
真娘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吉辍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先带叶护太子走。”
真娘一怔,但想到用人无疑,吉辍一向对叶护太子忠心耿耿,突然背叛太子,投靠移地键定是缓兵之计。傲奴和阿鹰面面相觑,然后对吉辍说:“我们姑且相信你,你若再敢加害叶护太子,我们定然不会放过你。”吉辍一脸委屈地说:“我原想用个妙计,谁知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太子殿下。”
真娘道:“宁国公主在前方五十里外的杭爱驿站准备了去大唐贸易的毡车,吉辍,你记得将叶护太子换上毡车,直接去长安,拿着通关文牒,就会躲过关卡的检查。”说着,掏出怀里的通关文牒递给吉辍。吉辍接过通关文牒,应允道:“小姐放心,这次我一定将叶护太子安全护送出境,送到大唐东宫,让太子李豫治好他的伤,这伤原是我情急中用铁锤打的,原想以此取得移地键的信任,
谁知道没把握好分寸,将太子害成这样。”
真娘道:“不怪你,吉辍,若不是你打伤叶护,等移地键动手,出手就是致命。”
吉辍将叶护的棺木盖好,在棺木底部用利剑挖了几个洞,然后将棺木抬到马车上,吉辍跳上马车,对阿鹰和傲奴道:“提买已被移地键收买了,你们两个好好保护胡姑娘,放心,跟随来的士兵都是忠于叶护太子的。”然后,回首对几个士兵道:“出发!”几个回纥骑兵拨马前行,吉辍驾起马车,车轮滚滚,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却说吉辍的马车到达杭爱驿站,那里早有宁国公主的人马等候,宁国公主的毡房车像个移动的白房子,吉辍和随从将叶护从棺木里抬出来,放在顶部有孔的一个一丈多长,七尺多宽的空柜子里,放置妥当,吉辍才发现毡房车里竟然还有三个同样大小和颜色的柜子。来不得悉心察看,吉辍随宁国公主的毡房车急速奔往大唐。
提买一早不见了吉辍,就在汗庭四处寻找吉辍,他早被移地键收买,负责报告叶护的行踪,现在又被移地键任命监视吉辍,走到大可敦殿前,见小宁国公主在伤心哭泣,“姐姐走了,撇下我一个人独自走了,她怎么忘了,我是陪她嫁到回纥来的。”侍女道:“公主不要哭了,大可敦回长安,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就安心留在回纥,大汗不会亏待你的。”提买一听,莫非大可敦私自逃往大唐?于是慌慌张张跑到移地键的牙帐,告发吉辍,告发大可敦。
移地键刚从叶护的墓地回牙帐,见真娘哭得伤心欲绝,心中的一个石头落了地,又回到内殿,找到美娇娃小仆固氏,抱着美人儿又睡起了回笼觉。
提买来到移地键的牙帐外,被几个侍卫挡住,提买焦急地说:“小的有要事禀告大汗。”一个侍卫警告说:“大汗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斩!”
提买无可奈何,一直在移地键牙帐外等到日上三竿,又怕耽误大事,
终于耐不住,壮着胆子威胁说:“若耽误了可汗的大事,你们几个也逃不了干系。”
侍卫也担心出差错,才进牙帐禀报,移地键令提买进内殿谈话,提买跌跌撞撞奔到移地键的内殿,见大汗和美人儿正心情闲适地品茶,提买扑通跪地,战战兢兢地说:“大汗,吉辍这几日行动蹊跷,小的忽然想起,吉辍是诈降,那晚吉辍的铁锤砸向叶护太子的头部,也很可疑,据小的所知,吉辍运用铁锤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定不会让叶护太子致命,叶护太子也可能是诈死,小的一早见小可敦在大可敦殿外哭泣,听说大可敦已经连夜去了长安,叶护大概也跟随大可敦去了长安。”这还了得,若叶护没死,大唐一旦平定内乱,必定协助叶护夺取汗位,移地键怒不可遏,扬起巴掌给了提买一个耳光,骂道:“死东西,怎么到现在才来禀告?”遂火速召集部下,立即带兵追回大可敦。
以往,宁国公主的毡房车也去过两三次长安,每次都带回茶叶、丝绢、点心,水果,奇珍异宝、甚至宫廷御膳房做的酱肉。每次都带两个柜子,这次四个柜子,边境的回纥兵虽然有些疑惑,但想到是大可敦的毡房车,尊重大可敦是回纥的传统,回纥的大可敦相当于大唐的皇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大可敦每次都是从母国带东西到回纥,多几个柜子自然对回纥也是有好处。看过吉辍的通关文牒,边境的士兵顺利放行,毡房车顺利到达大唐的国土。
移地键、车鼻几个一直追到回纥与大唐的边境,听关卡的回纥兵说大可敦已离境两个时辰了,移地键怒火万丈,打了边境士兵两个耳光,骂道:“混账,通关文牒必须由本汗签发,老可汗已经死了,过去的通关文牒统统作废。”提买吓得后退两步,移地键见提买贪生怕死的窝囊样,不觉来气,一剑刺向提买的胸膛,恶狠狠地道:“你这个卖主求荣的蠢猪,要你何用?”提买躲闪不过,
瞪着浑圆的眼睛倒在血泊中。
天可汗大道,毡房车徐徐而行,已经两天两夜了,叶护依然没有醒来,吉辍用手放在叶护鼻根处,似乎感觉到微弱的鼻息,吉辍松了口气道:“有了鼻息就好,到了长安,李豫太子会找最好的太医救治,叶护太子,你吉人自有天相,萨满神一定会保佑你的”。吉辍打开水壶,狂饮一阵子,想想叶护肯定也口渴了,又用水壶往叶护嘴里灌了些水。
移地键和车鼻火速赶回回纥汗庭,马不停蹄去大可敦宁国公主的寝宫察看。
只见宁国公主的寝宫一切如故,宁国公主一袭青衣,正在内殿焚香祭拜葛勒大汗,见移地键和车鼻进来,宁国公主扬起高贵的头,冷冷地说:“
移地键,你如今已是回纥的大汗,叶护太子已入土为安,没有人对你的汗位形成威胁,本宫在此为你父汗守节,为他在神灵面前祈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请大汗自重。”移地键“哼”了一声,悻悻地离去。
毡房车辘轳滚滚,直奔长安,距离长安一百里外,有片丛林,叫快活林,吉辍正想在此休息片刻,忽见从快活林中走出来几个穿着黄褐袍的僧人,一个肥壮的僧人牵着一匹马,除此之外,每个僧人各自牵着一只猛虎,不紧不慢地拨开丛林前行。
驾车的士兵和几个随从看见老虎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毡车,纷纷逃命。
吉辍抡起铁锤,和老虎对峙,几只老虎都呲牙瞪他,眼露凶光,一个高僧用手抚摸着一只猛虎的脑袋,微笑着似说些什么话,另一个高僧念起咒语,一会儿,一股浓郁的幽香烟雾飘来,吉辍慢慢晕倒了。
原来毡房车的颠簸,触动了叶护的伤口,叶护的额头又涔出鲜血来。
老虎闻到了血腥,显得躁动不安。
其中一个叫浩空的法师走上前来,跃上毡房车,仔细察看,然后下车,对其余的僧人道:“里面有个昏迷的青年后生,这是回纥贵族的毡车,回纥人自从帮助大唐收复两京,居功自傲,对大唐大肆抢掠,无恶不作,这个后生肯定是被回纥人绑架的人质。”
另一个瘦高僧人走上前,仔细打量叶护,道:“这个人长相分明是回纥人,他的头部受了重伤,还有血在涔出。”
浩空从随行包袱里取出一包草药,撒向叶护的头部,慈悲地说:“管他是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后生生命垂危,耽搁不得,况且咱们是出家人,怎能由他自生自灭?撒些草药,先消炎止血,药味也会遮挡血腥味,老虎就不会暴躁了,救人要紧,咱们抬着这个青年后生放在马背上,尽快回寺找鉴藏方丈救治。”
叶护被僧人抬上马背,又撕下包袱将布条搓成绳子将叶护缚好,浩空法师牵着马匹和老虎继续前行。
大约一个时辰后,四散的士兵见老虎和僧人已去,又聚了回来,
见吉辍昏迷在地上,再去察看毡车,柜子一个不少,士兵们“嘘”了一声,随意打开一个柜子,见里面有个昏睡的人。才放下心,又将吉辍抬上毡车,快马加鞭直奔长安。
为了根治叶护,宁国公主巧妙安排,将叶护装进柜子,放入自己专用于去大唐省亲和贸易的大可敦毡房车,毡房车来到长安,吉辍也苏醒过来,士兵们说:“一切安好。”吉辍心急火燎地想去见太子李豫,车夫扬起马鞭,三匹马并驾齐驱,奋蹄奔腾,毡房车急速前行。
车行了半个时辰,吉辍又睡着了。毡房车停在东宫太子府门口,士兵通报:“宁国公主有礼物送给太子殿下”。说着将一封信呈给守门的一个侍卫,侍卫带着信火速送到李豫面前,
太子李豫打开信笺,信中写道:“有朋自远方来”。李豫忙跟随侍卫来到大门前,
命人打开柜子,他原以为叶护太子会腾空而起,又落在李豫面前,拱手一笑:“
王兄。”然而,李豫惊出一身冷汗,柜子里躺着的人竟然是丝绢做的,形似叶护,
里面塞的全是稻糠。
叶护忙将吉辍唤醒,吉辍睁开惺忪睡眼,忽然一个机警爬起来,喊道:“老虎。”见李豫在旁,忙问:“叶护太子呢?可苏醒了。”
李豫指着柜子道:“你去看看,搞得什么把戏,叶护太子去哪里了?”
吉辍看到那个丝绢和稻糠做的假叶护,唬了一跳。张开大嘴哭道:“我怎么将叶护太子弄丢了。”
几个士兵道:“叶护太子不会是被老虎吃了吧?”
李豫仔细问起事情的经过,越发感到蹊跷。当即召集几十个宫廷侍卫,火速赶到快活林,却没有叶护和僧人的踪迹。
叶护被缚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按照时辰,诈死药效已散,叶护只感觉浑身疼痛,努力睁开眼睛,景象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趴在马背,随着几位牵着老虎的僧人走进一座建筑气势磅礴的庙宇,豁然见到寺庙的大门匾额上镌刻着几个镂金大字“华山虎庙”。寺庙宽广开阔的院落里,几个身着橘黄色僧袍的小和尚正微笑着和虎崽们玩耍。
叶护只是傻傻地微笑,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的世界只有这个山谷里的虎庙,以及虎庙后面茂密的森林。
几只老虎聚居在一个高墙围住的大殿内,寺庙后面的一块空地不时会有孔雀、羚羊、鹿、野鸡、鸭子、鹅等动物自由自在地觅食,这些食物都是寺庙的僧人供给的。茂密的森林边是一个人工湖,是动物们饮水嬉戏的场所。
老虎有专门的俗家弟子喂养,他们在华山下的村子里收购村民宰杀的活鸡鸭,然后带到虎庙,在开水里煮过后,再喂养老虎。华山虎庙的方丈鉴藏法师年过七旬,
面容清矍,雪须如仙,为人和善,曾是日本的遣唐使,历经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和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才抵达长安,此后遍访各地高僧,研习诸经,受献藏界和金刚界曼茶罗法,是唐玄奘的第五代嫡传弟子,叶护刚到时,鉴藏法师给他检查身体,治疗养伤,但问他从哪里了来,到哪里去,是何等身份,却一概不晓得,一个小和尚说:“痴痴呆呆的,不会是个傻子吧?”
鉴藏法师道:“天下有这么英俊儒雅的傻子吗?会有人费尽心机将傻子打伤装在柜子里吗?他一定是被奸人所害,如今患了离魂症,才丧失了记忆,阿弥陀佛。”
叶护自从来到华山虎庙就喜欢上这些小老虎,每天抱着小虎玩耍,亲了又亲,
给小虎洗澡,和他们做游戏,开心的像个孩子,这日,春风和煦,叶护又跑出来和虎崽玩耍。鉴藏法师和浩空远远地看着叶护,浩空见叶护变得生龙活虎,微笑着说:“想不到这个后生会恢复得这么好,初见他时,以为他难以救活了。”
鉴藏法师双手合拢:“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叶护穿着黄褐色的僧服和老虎相亲相偎,和谐亲密,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鉴藏法师微笑着摇摇头,走回正殿。
叶护轻轻地抚摸着小虎的爪子,握着它又厚又软的肉垫,和小虎亲吻。小虎顽皮地躺在叶护怀里,添噬着叶护的腮,叶护将这只近成年的小虎抱在怀里,靠着一个浑圆的石头,眯着眼微笑,渐渐地和小虎一起懒洋洋地睡着了。
叶护被送到大唐后,真娘依然滞留在回纥。移地键做了大汗,稍微收敛了些,见到真娘,也不再动手动脚。但他一直阻挠真娘回国,只要他想要,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在等待,等待时间化解真娘心中的恨,却又一次次失望,从真娘的眸子里,移地键能看到让他不寒而栗的憎恶,凭他的狡诈,他知道一旦得到这个女人,也就是他的死期,真娘每日在毡房里钻压医术,据说,是研究施毒术,能在不知不觉间将人毒死。
当然这是真娘让小惠散步的谣言,目的是对移地键产生威慑。
然而,移地键似乎对真娘格外有耐心,每天都会抽空去真娘的毡房去探望她,
虽然没有得到过真娘的一个好脸,移地键还派画师给真娘画像,将真娘的画像
挂在自己的大殿里,没事儿就淫笑着咂摸真娘的芳容。
移地键的可敦,大小仆固氏,怕夜长梦多,担心移地键会纳真娘为妃,从而令她们姊妹失去移地键的宠爱,就找宁国公主商议,让真娘回国。宁国公主空帐孤灯,早已厌倦了寡居的生活,也有归唐之意,遂向肃宗李亨修书一封,请求大唐派人接回自己和真娘回长安定居,然而,信使去了一个多月,却没有回音。真娘和宁国公主都很担忧,不知大唐局势怎么样了。
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人趁着夜幕来到真娘的毡房。
真娘和小惠吓得心惊肉跳,真娘正要挥剑抵抗,见那蒙面人拉下脸罩,却是吉辍,阿鹰和傲奴也随即跟进来,带上房门。真娘见是叶护的部下,惊喜地问:“是你们,叶护怎么样了?”吉辍见到真娘,一脸愧疚地说:“叶护太子在去长安的路上被人劫走了,至今没有音信,在下担心姑娘的安危,才来探视。”
真娘震住了,她以为叶护早就到了东宫或者敦煌王府,以皇家太医院的医疗水平,叶护应该康复了。
真娘像被雷击一般,失魂落魄,喃喃地说:“我情急中给他服用诈死散,却疏忽了一个禁忌,叶护头部伤势严重,可能伤及大脑,又没有及时救治,想到这诈死散有可能产生毒副作用,叶护再也不会醒来,我就不寒而栗。”
小惠道:“小姐,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叶护太子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傲奴生气地道:“叶护太子不会死,在去长安的路上,吉辍用水壶给他喂水,他还喝了不少水呢。”阿鹰也肯定地说:“叶护太子肯定被那群和尚带走了。”
真娘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你们去东宫求助李豫太子了吗?”
吉辍惆怅地叹口气道:“当前大唐政局不稳,史思明又反叛了,已在范阳称帝,皇上和太上皇都在病中,鱼朝恩和李辅国几个宦官把持朝政,郭子仪因为在邺郡战败被鱼朝恩弹劾回家养老,连太子李豫都谨小慎微。太子派几十个侍卫秘密寻找了一段时间,无果,也渐渐放弃了。”
真娘闻言大惊失色,眼看大唐将步入正轨,却又跌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若大唐再度陷入战乱,叶护的处境将更加凶险,母亲一个人在长安也不知怎么样了,自己此生恐怕难以再和他们相逢,想着,不觉心口剧痛,潸然泪下。阿鹰见真娘伤心落泪,安慰道:“太子李豫倒是个重情义的人,顶着压力多方打探叶护太子的下落,现在敦煌王和王妃,寿安公主和苏发驸马,都在帮忙寻找叶护太子。”吉辍点点头,憨厚地说:“我们前来探望胡姑娘,是因为叶护太子心里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胡姑娘,若胡姑娘出现闪失,吉辍怎么有颜面再见叶护太子。”
真娘道:“将军费心了,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移地键的人发现,将军就有危险了,你们还是连夜离开回纥,去寻找叶护太子吧。”
吉辍如释重负地道:“我已联络了叶护太子的旧部,让他们暗地里保护你的安全,同时我也见了顿莫贺达干宰相,请求他促成小姐和宁国公主一起回国。”
真娘惊奇地看着吉辍,多年来一直认为吉辍脑子里总比别人少两根筋,只能做一介武夫,想不到现在的吉辍,历练得如此有才干。真娘猜测吉辍的所作所为肯定是李豫太子的指点,也不说破,连忙跪地而谢,吉辍说着“不敢当”,赶忙扶起真娘。
送走吉辍,真娘忧心如焚,担心、思念叶护,也担心在长安寡居的母亲。正如真娘所料,吉辍的这次回国,的确是大唐太子李豫安排的。
宁国公主的信颇费周折,最终还是到了肃宗的手上,肃宗想到女儿的不幸,老泪纵横,心疼地说:“朕的小女儿为了大唐社稷,远嫁回纥,如今默延辍去世也满一年了,朕多给牟羽可汗两万匹绢丝、多运些茶叶,提高马价,太子安排公主回国的事宜吧。”
李豫仁孝地道:“儿臣遵命,父皇,妹妹委实可怜,儿臣会尽快处置这个事情,如今忠义王下落不明,他的未婚妻真娘依然滞留回纥汗庭,长安有寡母日夜期盼,眼睛都哭瞎了,儿臣与忠义王乃金兰之交,恳请父皇答应将那真娘一并接回长安。”
肃宗点点头,嘱咐道:“牟羽可汗登基以来,对大唐很是傲慢,回纥和大唐的关系已不似以前融洽,太子要谨慎些。”
李豫颔首,郑重地说:“父皇放心,儿臣会稳妥办好此事。”
肃宗有气无力地说:“你退下吧。”李豫跪拜肃宗,悄然退下。
李光弼到达河阳,和驻扎在洛阳的史思明叛军隔着黄河对峙,洛阳昔日的繁华已荡然无存,破败不堪,连老百姓都跑光了。
史思明深思:“擒贼先擒王、攻城先攻心。洛阳离河阳如此之近,仅一河之隔,连对方的马啸都能听得清晰,何不展示下自己的精锐战马吓唬下唐军,若唐军再像邺郡之役一样不战而逃,就太过瘾了。”遂吩咐史朝义和李龟仁每天将一千多匹骏马拉到黄河岸边放牧。
李光弼看到史思明的战马,感叹道:“史思明的家底还是很雄厚,若唐军也有这些战马,又怎么不能攻克洛阳呢?”
部将孙曦瞧着李光弼的脸庞,见李光弼眼睛里闪烁着艳羡的光芒。
忽然想到小时候和真娘在一起的一件趣事。
一次老员外要出门乘马车去拜访朋友,为确保老员外的安全,仆人们牵出一匹温顺的母马来拉车,母马却原地四蹄刨地,不肯向前挪动一步,而且仰天嘶叫,
真娘忽闪了两下水灵灵的眼睛,机灵地跑向马棚,发觉拴在柱子上的小马也躁动不安,就心生怜悯,解下缰绳,牵着小马去找母马,母马听到小马的声音,嘶叫的更欢,两匹公马听叫母马的叫声,以为是爱情信号,拼命奋蹄嘶叫,有一匹公马还挣脱缰绳,跑向马车,在母马脖子上嗅来嗅去。马夫怎么拉公马,公马就是不走,在母马身上蹭来蹭去。母马见小马来了,温顺了许多,就抬起马蹄,想要主人发号拉车,最后,车夫干脆将那匹公马也套上绳套,一起拉车,笑说:“员外,公马和母马一起拉车,应是最安全的。”老员外微笑点头,真娘和孙曦开心地争相上车,仆人们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车,车夫轻轻地扬鞭,母马和公马并驾齐驱,拉着马车“嗒嗒嗒”地奔跑起来,小马在一旁跟着飞奔。真娘道:“这三匹马是一家,小马的娘、小马的爹、小马儿”。
孙曦争辩说:“这匹公马不是小马的亲爹,小马出生后,爷爷才从十里铺村买的。”
真娘天真地问:“既然不是小马的亲爹,公马为何要挣脱缰绳找母马呀?”
孙曦道:“喜欢呗”。
真娘拉着孙曦的手咯咯笑个不停,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想起真娘,孙曦脸上顿时漾起温暖的笑容。
李光弼问:“孙曦,你在笑什么?”
孙曦收敛笑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豁然开朗地说:“大人,你若能给我二百匹母马,再给我二百匹小马,我有办法让对岸史思明的骏马乖乖地来入赘。”
李光弼闻言哈哈大笑,竖着大拇指道:“妙计,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呀,
事成之后,本帅记你一等功。”
孙曦带着几十个士兵去河阳城内外搜寻母马和小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从城中和附近的村子找到五百匹母马和二百多匹小马。
李光弼命士兵们将所有的马崽拴在城门内的木桩上,将五百匹母马死拉硬拽到黄河北岸。然后,城中的士兵扬起鞭子抽打小马,离开母亲的小马们厉声嘶鸣,听见孩子们的呼救声,母马们开始嘶叫起来,鸣声震天。
黄河对岸的公马们看到一群群美丽的雌马朝它们嘶鸣,兴奋起来,本能地回应着嘶叫起来,声音洪亮而热烈。不知哪个多情的骏马王子带头,忽然,史思明的骏马纷纷渡过黄河跑向北岸的母马,骏马们嘶鸣着奔向母马群,各自寻找自己钟情的姑娘,亲昵地嗅着母马们,讨好地表示自己的爱慕和温存。
看着精彩奇异的一幕幕,孙曦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待公马们跑来个差不多了,让士兵数了数,多了一千多匹公马。孙曦汇报给李光弼,李光弼欣喜若狂,当即下令让将士们将这些母马连同史思明的一千匹骏马一起赶回河阳城。
真娘望眼欲穿,终于盼来了大唐的使者。一个朔风呼啸,风沙茫茫的上午,以驸马苏发为首的使节团终于到达回纥汗庭。
敦煌王李承寀献上了肃宗送给移地键登基为回纥大汗的贺表和礼物,绢三千匹、茶叶一千担,金银珠宝六箱,美酒一百坛。同时承认移地键的可汗之位,
册封移地键为英义建功.毗伽可汗,移地键虽然看起来很傲慢,但对大唐丰厚的礼品和册封很是满意。
李承寀交接完贺礼,代表大唐皇上提出请求:“请大汗准许宁国公主和胡姑娘回长安”。移地键白了眼李承寀道:“驸马,宁国公主可以回去,胡姑娘就不必了。”李承寀恳切地道:“叶护已获罪死,胡姑娘在回纥也没有寄托,胡姑娘母亲病重,思女心切,每日啼哭,眼睛都瞎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牟羽可汗仁慈宽厚,念大唐和回纥的世代交情,请可汗网开一面,小王回长安也好复命。”
移地键还想刁难,宰相顿莫贺达干进言道:“大汗,胡瑞贞乃投奔叶护而来,叶护已获罪而死,此女留在回纥牙帐无益,不若卖驸马个人情,放她回去。”
移地键见宰相也发话了,不好再坚持,冷笑道:“敦煌王,本汗可是看在阿格苏公主的面子,才送胡瑞贞回长安,只是别忘了,你可是回纥的驸马,本汗若有朝一日再带着骑兵精锐到长安去,记得好好款待本汗和将士们。”
殿下的文武大臣哈哈大笑,李承寀分明感到移地键的轻蔑和挑衅,但想到如今大唐国力衰弱,今非昔比。而且此次出使回纥的主要任务是接回宁国公主和真娘,就故作糊涂,隐忍下来,跪拜谢恩。
真娘和小惠得知就要回国的消息,喜极而泣。二人来到乌键山下墨玉的墓地,最后一次祭拜,想到墨玉对自己的悉心守护,对叶护的忠心耿耿,不禁落泪。她了解墨玉,懂得墨玉,她是一个感恩、重情的女孩,墨玉心中一直爱着叶护,尽管不可能得到,爱得丝毫不比自己少,她为叶护而生,也为叶护而死,她短暂的一生都为自己爱的人而战,也许这样的墨玉心中是甜蜜的、快乐的。
第二天一早,真娘和宁国公主蹬上大唐使者的马车,穿过乌德键山谷,碾过沙漠,绕过戈壁绿洲,沿着漫长的“参天可汗道”,终于过了回纥边境,踏上了大唐的领土,真娘和宁国公主掀开车帘,观望着大唐的一草一木,激动地哭泣起来。
几天后,真娘和宁国公主终于到达了长安,太子李豫亲自出城迎接,
宁国公主抱住兄长恸哭不止,真娘也不停地拭泪。
李豫安抚过宁国公主,又安慰真娘道:“真娘,你不要太难过,我已经派人多方打探,虽然目前还没有叶护的下落,但我能感觉到,叶护贤弟离我们不远,他一定被好心人救了。”
李豫邀请真娘一起进宫,东宫已经备好酒菜,为公主和真娘接风洗尘,真娘思母心切,但想到在回纥一年来,多亏宁国公主的照料,才得以保全性命,李豫又是叶护的结拜兄长,太子妃沈珍珠是自己的患难之交,正要和他们商议如何继续寻找叶护,盛情难却,就随李豫一起进了东宫。
寿安公主、太子妃早已在东宫大门外等候,见到真娘和宁国公主,自是
伤心落泪,悉心安慰,牵着她们的手进府叙旧。
李豫刚坐定,内侍来报:“新朔方节度使李光弼求见”。
原来,李光弼在河阳大战中取得大捷,肃宗召回,加封太尉和中书令,李光弼随行的几个年轻将士也各有封赏。李光弼因公要在长安逗留几日,就前来拜望太子。
李光弼见过太子、太子妃、寿安公主、宁国公主。
见宁国公主身旁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只觉眼熟,也不好过问,点头致意。
李豫道:“这位是忠义王的未婚妻,胡姑娘,李大人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
请上坐。”
话音刚落,孙曦走进来躬身道:“小将孙曦叩见太子殿下”。
李豫道:“快快请起。”
真娘见孙曦铁甲雄风,气宇轩昂,已经成长为一名将军,想不到二人竟然在东宫相遇,又惊又喜。
孙曦站起来,走到真娘面前,含泪道:“真娘”。
真娘握住孙曦的手,泪盈盈地说:“表弟,你瘦了,也长高了,常年征战沙场,不知吃了多少苦。”
孙曦道:“我这次跟随李大人来长安,一是来探望姑母,再就是探望归隐的郭子仪大人,没有郭大人和李大人的栽培,我孙曦不会有今天的军功。”
真娘愕然道:“天下还没平定,朝廷正需用人,郭子仪怎么归隐了?”
李豫神色慌乱,尴尬地道:“这个,这个。”
李光弼微笑道:“臣这次来长安,就是恳请皇上重新起用郭子仪,郭子仪武功
厥伟,资兼文武,运筹帷幄,忠智俱备,屡次在战场立下大功。不能让这样的军事帅才闲散在家,况且,只有和郭子仪配合,我才能有把握重新收复洛阳。”
李豫道:“如此甚好,本王也有此意。”真娘崇敬地看着李光弼,大将军胸怀果然光明磊落,宽广无私,可天下总有鱼朝恩这般嫉贤妒能,搬弄是非的小人,让忠臣屡遭陷害,英雄落泪。
李光弼忧虑地道:“殿下,如今皇上病重,守在龙榻前的就张皇后、李辅国、鱼朝恩这几个人,外臣很难晋见,太子殿下可要多多留心,顾及个人安全,早做打算。”
李豫神色凝重地道:“现在我见父皇一面也很困难,每次见父皇,竟然要得到鱼朝恩、李辅国这些宦官的应允,父皇这一病,性情改变了不少,变得更加多疑,
对我这个太子心存芥蒂,我已好几天没给父皇请安了。”
李光弼道:“鱼朝恩好妒忌,皇上亲近谁,他就会心存怨恨,设法陷害,
太子殿下不得不防”。
李豫感激地道:“多谢李大人提醒。”
喝了一杯茶,李光弼和孙曦告辞,孙曦临走告诉真娘,晚上会去府上探望姑母,让她早些回府。
太子妃、宁国公主、寿安公主、真娘一起用餐后,又叙了会话儿。
真娘告辞,太子妃沈珍珠派人护送真娘回忠义王王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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