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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那些年的中秋（下）

临近毕业的时候，父亲拗不过倔强的我，在家乡给我找了份事业单位的工作，母亲则低声下气央求我回去，甚至答应可以帮他也在家乡找一份工作。我再次征询他的意见，依然是没有丝毫考虑余地的拒绝。彼时，他已经在深圳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虽然底薪不高，但是只要肯付出汗水和心血，未来收益肯定比事业单位要好。他不怕苦不怕累，怕没钱，是的，他肩上负担太重，我能理解。但是，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一边是深爱的人，我不知道要如何抉择，一直摇摆。
他建议我先回到父母身边，如果他发展得好，再接我去深圳。可是，如果发展不好呢？是不是我们就没有未来？我很恐慌，父母和我的血缘关系是谁都切不断的，但是他和我，却是分分钟都有可能成为陌生人。

我再一次辜负了父母，和他一起到了深圳。这个决定，是在离校的最后一刻做的，那时，我甚至还没买好车票，更别说在深圳有一份工作了。母亲在电话里哭得几乎岔了气，父亲则让我先回家，回家再做打算。可我哪敢回家，我怕回去了，面对家的温暖，就失去了和他一起去闯的勇气。

在深圳的头两个月，我们过得别提多艰难。租农民房、买二手家具、烟熏火燎的学着做饭炒菜，一切目的只为省钱。他那可怜的底薪应付日常开支都捉衿见肘，何苦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给他家里寄钱。而父母为了让我回家，也不曾支援我分毫。我们真是省到了极点，傍晚时分才去菜市场买菜，只为那时的菜便宜；炒菜的油是我买了肥肉回来自己榨的猪油；油渣则是我们饭桌上常见的荤菜；出租屋里甚至连个二手电视都舍不得买。夜深的时候，他总是紧紧的抱着我，泪水湿了我的颈窝。我知道他在哭，但我不敢睁开眼睛，我不敢看他的无助，不敢去想我们这种拮据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一切忽然就好了起来。首先，是我幸运地通过了华为的面试，而且待遇不错；然后是他终于签了第一笔单，不仅不用担心试用期被解雇，还有了提成。虽然我还没上班，他的提成也没到手，但是前途似乎光明起来。那天，我们难得的买了牛肉、啤酒，边吃边憧憬着未来生活的美好。和牛肉啤酒一起吞下的，还有我们腮边那五味俱全的眼泪。

那年的中秋节，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天，是公历２００７年９月２５日，他的提成刚好发了下来，而我，前几天也发了半个月的工资，我们手上算是有了在一起后的第一笔巨款。那天晚上，我们都一下班就赶往华强北汇合，我们要去逛街，要去看电影。这是我们来深圳的第一次逛街看电影。

在那繁华的商业街，我看上了一件旗袍，是墨绿的底，上面印有一朵朵妖艳的荷花。我很喜欢，爱不释手的抚摸，不过在看到那吊牌上的标价时，却着实吓了一跳，居然要3999，几乎相当于我们来深圳这几个月的花销。即便再喜欢，我也舍不得买啊。我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就要离开。这时他却让我进去试试，说哪怕不买，穿下过过瘾也好。我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便进试衣间去了。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比平时更亮了，说是人衬衣服，衣服衬人，说我好比出水芙蓉。

售货员甜蜜的微笑着，问我要不要穿走，我不好意思地说不买，售货员却说你男朋友已经买单了，我吃惊地看着他，他也笑，带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发的提成还不够，还从你工资里面预支了二百块。”

那天我们没有去看电影，因为随便逛一下的花费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算，自是不肯再逛下去花钱。那天我也没有直接穿着旗袍走，因为这玩意儿太过奢侈，我哪里舍得穿。回到家，他在逼仄的厨房忙活，我则守着新买的二手电视看肥皂剧，用来做餐桌的大纸盒上摆了我爱吃的零食，他时不时从厨房跑出来亲我一下，或者喊我递个碗剥个蒜。一派烟火气息的温暖，我的心有一种踏踏实实的欢喜。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过下来，他的业务渐渐做开了，我们的经济也宽松了很多。不过，他开始天南地北的出差，我则昏天黑地的加班，在一起的时间总嫌不够。有时，甚至怀念刚来深圳的时候，虽然清苦，可起码每天都能见到。那时，他给我画地最大的饼就是：等他再多赚一点，我就不用上班，随他到处出差，权且当作旅游。天知道我们是有多憧憬那样的生活。

当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视中秋这个节日，如果恰逢他在外地出差，他必要求我飞过去，他说，中秋这一天在一起团圆，这一年都会圆满。我们都渴望圆满！

到深圳的第三年，我父母终于松口了，让我带他回去见见，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那年的中秋，我们一起回了我家，他的勤快、踏实、稳重、认真、尤其是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赢得了我父母的心。老人开始催促我们在深圳看房子准备结婚，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多年的坚持，似乎就要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2010年的春节，为了省钱，我们都没有回家，而是到处看房子，终于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虽然是二手房，可我们依然买了很多小饰品，精心装饰了一番。记得刚住进去的时候，我们都兴奋莫名，计划着什么时候登记、什么时候摆酒、什么时候换大房子、什么时候要小孩。仿佛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的，是鲜花似锦的前程。

不过现实很讽刺啊，我们在这个新房子里住了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出了车祸，就和我分了手。前一秒我们还你侬我侬，后一秒却分道扬镳，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爱是这样的难，难道不爱就这么容易吗？何况，即便他不留恋我，难道不留恋这个房子吗？这是他这几年来的所有积蓄啊，当初，为了过户方便，房子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分手了，他趁我上班的时间拿走了房子里他的日常用品、衣物鞋帽，却不曾提及房子归属问题半句。

我不解，更不甘，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却没有让他有半分回心转意的迹象。为了摆脱我的纠缠，他换了手机，换了工作，我的满世界寻找，在同学圈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2010年的中秋，我一个人度过，2011年的中秋，我还是一个人度过。寂寞的两年、痛苦的两年，你追我躲的两年，我的青春，在这两年的时光里从指缝中溜走，那个曾经待我如珠如宝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我的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