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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林东来信

闫丽家院子里。枣红马拴在园子里的临时木头桩子上。老五抱来一捆秫秸放在枣红马跟前，枣红马低头吃着秫秸，不时看看老五。辛老二、辛老三、辛老四和郝桂茹围看着枣红马。老五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枣红马：二嫂，你看它的毛多好看。身上胖乎乎的，溜光铮亮。
辛老三反复看着枣红马：我看这枣红马最起码得值200块钱。

郝桂茹笑着说：以后老五就有活干了，没事就去放马。

辛老三开始接短：老五从小就爱摆弄猫啊狗啊啥的，他爱好这东西，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就是学习不好，连前面的同学放个屁他都给告诉老师。

老五不爱听了，反驳道：那也比你强。没事就和人家刘慧丽溜达，还给人家干活。

辛老四歪脖气着老五：那叫同学关系好。你们班的女同学得意你吗？一看你这埋汰样都躲着你。

老五把秫秸往马跟前挪挪：气猴干燥－我愿意。

郝桂茹四下看看，不见闫丽，就问：老二，妈呐？

辛老二好像还没从幽怨中解脱出来，心怀不满。一听郝桂茹问起，就耷拉着脸说：自己在东屋看信呐。

郝桂茹不解地问：信？啥信呐。

辛老四连忙解释说：是林东姥家来的信，我给妈念了一遍，然后她自己要过去就看。

郝桂茹愕然地问：妈认识字吗？

辛老四一笑说：妈没啥文化，斗大的字能认得几个。

东屋里。闫丽坐在炕头，脚垂着地，眼角含着泪花，手捧着来信痴痴地看着，尽管大字不识几个，但远隔千山万水，他仿佛感觉到老母望眼yù穿的神情和苦盼闺女归还的急切心情。辛老四念信的声音不绝于耳：

闫丽闺女/chūn节已过，思女心切。想必这个chūn节你们家添人进口，阖家团圆，喜庆有余吧？你老弟让我去他们家过年，我没去。一个人寂静惯了，不想讨扰忧絮，增加不必要的烦恼。但是，当除夕之夜爆竹连天，礼花绽放之际，我倍感孤独，遥念闺女。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们苦度岁月多年，今儿媳妇进门，贤内有续，你可安心回娘家陪伴老母。这些儿女当中，你是我最疼挚爱。

每当朝阳升起的时候，我遥望着东方天际，内心就在思想着：八成闺女走出家门，赶往城里坐车。于是，我就爽心悦目，计算着时间，每每都在盼望着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可是，算来算去，指头算近，夕阳落山了，仍然不见你的踪影。我只好懊恼回屋，愁肠百结，最后卿以自慰：还有明天呐。我就这样一天一天盼呐，一rì一rì等啊。明rì复明rì，明rì何其多。我生待明rì，及早见闺女。

快来吧，别再让老母孤单寂寞。夕阳已经染红天边，别再让孤苦伶仃的老母望眼yù穿/孤独老母

郝桂茹走进东屋，见闫丽打开柜盖，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早已包好的蓝布碎花包，拎着放在炕头，打开又把信塞进包里。

郝桂茹平静地问：我姥来信让你去吧？

闫丽机械地点点头：嗯。闫丽缓缓系着蓝布包，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郝桂茹不动声sè地说：那你就去呗。如果没有路费我给你拿，去了又不是不回来。

看信上写的，恐怕你姥一时半会不会让我回来的。也许几天，还可能几年。接着闫丽心存顾忌地说：我怕老二他们－

门口，辛老三、辛老四、老五搬着门框探头看着、听着。一听妈妈要几年才回来，忽啦一下跑进屋，站在闫丽面前。辛老三眼巴巴看着妈妈，眼里噙着泪花：妈，那你就别去了。要不把我姥接咱们家来，我到时候卖冰砖冰棍养活你们。

辛老四眼睛红红的，眼角挂着泪花：妈，你要去了我们怎么办？以后上学了等放学回家，屋里空荡荡的，连个扑奔都没有，我们、我们咋办呐。说着说着辛老四止不住眼泪下来了：妈，你别去了。

老五抱着闫丽的胳膊晃动着，咧着大嘴哭上了：妈，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呜呜－

听见孩子的哭声，看着儿子们泪眼迷茫的样子，闫丽心如刀绞，把抓柔肠。她何值不想留在家里呀，和孩子们困苦相依，苦度岁月。无论孩子们啥时候回来，心里有个盼头，屋里有点热气。就是孩子们在外面受欺负了，或是和人家打架了，在外面就会说“我回家告诉我妈去”或者“我回家叫我妈领着我找你家去”。回到家里总会喋喋不休向妈妈倾述，孰是孰非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有所依，生活中有一种向往。妈妈就是孩子们的靠山。妈妈就是儿女们以后叱咤风云的脊梁。但是，闫丽自己也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母，每天也都在望眼yù穿。

闫丽眼含着泪花，哽咽着说：孩子，妈妈也有一个年近七旬的母亲，她也需要妈妈去照顾，去服侍。再说啊，你们如今有了二嫂。她也会向妈妈一样去关怀你们，爱护你们。

辛老三、辛老四抱着闫丽。辛老三眼泪汪汪地；妈，你别去了。你别去了。我以后挣钱都给你。

辛老四泪流满面，把头扎在妈妈怀里：妈，不要离开我们。

老五鼻涕眼泪流满脸，晃着闫丽的胳膊边跺着脚：妈，你别去了。

郝桂茹也被这依依惜别的场面感动的眼泪在眼圈直转。

你姥快七十岁的人了，人生有几个七十啊。她天天想着妈妈，盼着妈妈。你说妈妈要不去的话，她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呐，妈妈也于心不忍呐。所以说，妈妈得去看看，要没啥事的话妈妈呆几天就回来。闫丽拿出手帕为老五擦去鼻涕眼泪，又用袄袖子分别为辛老四、辛老三擦去泪花：你们记住，妈走以后，听你二嫂的话，家里活多抢着干点，别让你二嫂累着。听没？

辛老二在院子里劈着木头疙瘩，心里也在克制着，每次举起木头疙瘩，使劲往下落着，借以排遣心中的忧愤。妈妈在他的心目中是个要强的女人，膝下五个牤牛蛋子，能吃能喝。虽然生活苦了点，最起码都能填饱肚子，一家人乐乐呵呵。现在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选择逃避？

劈碎的木头疙瘩东飞一块，西跑一块，满院子都是。

辛老二气气劈着－

郝桂茹抱着棉衣棉帽推门走出：老二，你先别劈了，骑车子送妈一趟。

辛老二不情愿地把劈镐往旁边一丢，拍打拍打手上的木屑，一言不发走过来。郝桂茹为他戴上棉帽，穿上棉袄，然后把十块钱装兜里：到车站别忘了给妈买一张车票。

东屋里，闫丽毅然挎起蓝布包，一捂鼻子转身出屋。老五“啪嗒”往地上一跪，咧着大嘴又哭开了。辛老三、辛老四随着闫丽走出。

村街。辛老二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辛老三辛老四陪在闫丽左右在后面跟着。郝桂茹站在院门口，摆着手：妈，到那儿疙瘩给我回封信。

闫丽点头：哎。你回去吧。

走在村街，闫丽叮嘱着：妈妈告诉你们的话记住了，听你二嫂的话，帮着多干点活，别惹你二嫂生气。你二嫂这个人通情达理，小来小去的事情不会跟你们斤斤计较的。

村街上不时有人过来和闫丽打招呼：他婶子，这是出门啊？

闫丽微笑着说：啊。去林东一趟，我妈病了。

一村妇迎面走来：哟，这娘几个是干啥去呀？

闫丽笑呵呵的说：啊，我回林东一趟，看看我妈。他们哥几个送送我。

娘几个来到村口，辛老二跨上自行车，恭候着妈妈。闫丽为辛老三、辛老四分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擦净他们眼角的泪滴：你们回去吧，妈妈坐你二哥的车子走了。

哥俩咬着嘴唇点点头。辛老四：妈，到我姥家别忘了写封信回来。

忘不了。闫丽紧走几步坐上自行车，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

辛老二踏动自行车，托着妈妈离去。

辛老三辛老四站在村口，拼命晃着手：妈－别忘了写信回来－

辛老二托着妈妈渐行渐远－

坎坷的村路，两旁萧条的杨柳，未融化的残雪中，枯枝败叶在轻风里摇曳。干枯的秫秸叶子在村路上被风吹送，哗然滚动。天空白云漂游，成群的乌鸦翩翩旋动，呱呱的叫声烦绕耳畔。

自行车远去，长长的村路弯曲伸向远方，天边唯见两个淡淡的黑点晃动。

辛老三辛老四惘然若失，无jīng打采转身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