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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云开雾散

当天下午，江自流等常委陪同郭主任视察了跃马乡的乡镇企业，尤其是被纳入星火计划的几家企业，更是引起了郭主任的关注，因为在他看到的那份报告中，这几个工厂将是第一批全面转型的试点。
在仔细询问了企业负责人一些问题之后，郭主任点点头，没有做任何评价，陈哲对此没什么感觉，江自流却是在心里揣摩了很久，抽空又拉着陈哲了解过详情，才暗自放下心来。

当天晚上，郭主任兴致勃勃地留在跃马乡，要和吴老孙老秉烛夜谈，这倒也正和江自流的心意，陪同郭主任用过晚饭，安排其他常委返回县城后，便将陈哲叫到了房间里。

陈哲进了房间后，白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木着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江自流反而笑了起来，这才是正常反应嘛，而且陈哲敢在他面前摆出个臭脸来，也说明他没防备自己，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再加上陈哲的年纪，此时他在江自流眼中，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怒气冲冲地坐在亲近的人面前，想要讨回公道，却又不敢开口直说。

“怎么，心里委屈了？”江自流笑了笑，给陈哲递了根烟，“刚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嘛。”

“我倒没什么，但是乡里的企业要继续发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哲义愤填膺地说道。

江自流喝了口茶，陈哲的表现完全符合他的推断，人前伪装的再好，还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小青年嘛。

“他们整天查来查去，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犯什么错误了，这样下去，工作还怎么做！”陈哲偷偷瞥着江自流的脸sè，忿忿不平地说道，激动之下，刚点着的烟头戳在茶几上，擦出一道浓重的痕迹。

“清者自清嘛！”江自流笑笑，重新递给陈哲一根烟，顺势用手指点点他，“年轻人，有点火气是正常的，但是要注意方式。”

“谢谢江书记关心，我也知道有些地方做的不对，就是压不住火……”陈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却想奥斯卡影帝也不过这样吧，收放自如，简直是完美啊！

江自流哪里知道他这种混账想法，看着陈哲闪烁不定的眼神，心里更是放松下来，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外人看起来能闯能干，私底下竟然是个吃不得亏的浑不吝，亏他说的这么直白，要不是看他年轻又有后台，换个人早被修理成一团软泥了。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正是陈哲故意要制造出来的感觉，换了是谁，看到这么个年轻人，难道会一棒子打死？要真是那样，会耍赖撒娇的年轻人为什么反而最能讨老人的欢心？

“知错要能改。工作不是玩过家家，组织观念还是要讲的。”江自流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意，语重心长地说道。

“谢谢江书记提醒，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陈哲诚恳地说道，这就是讲话艺术的好处了，领导可以把话讲的模棱两可，让下级去揣摩研究，下属同样可以，只不过别人可不敢这么干，也就陈哲这种天地不怕的主，才能想得出这种歪主意来。

江自流没有继续往下讲，点点头端起茶杯慢慢啜了起来，陈哲的表现在他看来是想讨价还价。不过他也不以为忤，要收服这样的年轻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江自流从来都不赞成顺则昌逆则亡的做法，有能力的人降服起来总是有难度，但是这样的人才堪大用，花点时间和心思，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哲一直在观察江自流的反应，这时心知今天的表演已经够了火候，再演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见他端茶送客，便起身告退。

出得门来，陈哲彻底松了口气，幸亏摸准了江自流有个爱才的心思，换做贾占军那种霸王作风，还真不好应对。

胡海洋正守在楼梯口抽烟，见陈哲出来，笑吟吟过来打了个招呼，见陈哲面sè不错，还低声调侃了几句。

只是他却没有发现，陈哲那风轻云淡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沉重的无奈。

——

郭主任的到来延长了记者们采访的时间，也同样打乱了展云鹏的计划，工作组憋着一肚子邪火，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干扰领导的视察，只得整rì呆在招待所条件简陋的房间里喂蚊子，心里的抑郁无处诉说。

幸好视察只持续了两天时间，第三天头上郭主任的车队刚刚离开，早就蓄势待发的工作组随着展云鹏一声令下，兵分四路，就要再次展开深入调查时，展云鹏忽然接到了市委副秘书长何航的电话。

“展科长，调查进行的怎么样了？”何航是刘长和的人，对展云鹏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在电话里公事公办地问道。

展云鹏心里有些别扭，他是市委督查室副主任兼第二科科长，督查室正是何航的管辖范围，两个人阵营不同，虽然他是孙德海手下得力干将，但毕竟级别不高，平时没少受何航的气，所以一听到何航拿捏的腔调，展云鹏心里就说不出的窝火。

但是恼火归恼火，该汇报的还是要汇报，展云鹏平息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地方上不太配合，调查有难度。”

“市委领导很重视这件事情，跃马乡是明星乡镇，如果查不出问题，就早点结案，不要干扰了地方同志的工作热情。”何航不冷不热地说道。

展云鹏愕然，何航后来说了些什么也没注意，直到话筒里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他才醒悟过来，恨恨地挂掉电话。

看来市里的调子定下了，这是要保陈哲，展云鹏苦涩地笑了笑，一腔激情瞬间化为乌有，还指望引起汤书记的注意？还想帮孙书记压制一下对手？这次回去不吃挂落就是烧香拜佛了……

展云鹏转过身，缓缓地向房间走去，本来就不算挺拔的身影仿佛又佝偻了几分，平添了几分苍凉。

——

陈哲当然也接到了周芸的电话，市委大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瞒得过这个消息灵通的女人，陈哲无聊的时候甚至会想，这小妞是不是国安局的卧底，在每个领导桌子底下都装了窃听器。

“市里最近有变化？”陈哲沉默了片刻问道。

“你还挺机灵。”周芸在话筒里笑道，“财政局李局长年纪到线，去政协了，接任的傅局长对人事做了些调整，新上任的副局长张家铭，据说和张市长有点亲戚关系。”

陈哲脸上浮出一丝了然的表情，看来李局长是孙德海的人，为了保住展云鹏这个年富力强的干将，孙德海舍弃了这枚只剩下余热的棋子，让出了财政局的控制权，和刘书记还有张国昌达成了妥协。

尽管这场斗争远在虎陵，但是身为整盘棋中最关键的棋子，陈哲依然感受到了其中暗藏的步步凶险和浓厚杀机，展云鹏固然是被折磨的焦头烂额，甚至孙德海也付出了代价，但是换个角度，假若他陈哲真的有一丝半点问题，岂不是就会被彻底拖进这个无底漩涡，就此万劫不复？

再退一步讲，如果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乡长，没有吴教授和汤小和的助力，以工作组在柳庄的作为，只怕他这次是在劫难逃，大的问题没有，小毛病还给你弄不出来一个？

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这个乡长就会被拿下，贾占军铁定会趁势发威，除了在乡长人选上力争一番之外，只怕庞秀林的位置都岌岌可危，孙德海自然也会在市里展开反击，首先妥协的，自然就是张国昌，手段高明的话，帮助贾占军架空江自流都是有可能的。

陈哲当然不会担心这些问题，但是想到这些透着狠辣却全无痕迹的手段，心里还是有些不寒而栗，政治斗争，果然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没有硝烟弥漫，却有累累白骨，万千冤魂！

只不过孙德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是个砸不烂的铜豌豆吧！陈哲嘴角挂上一丝冷笑，张国昌选的好棋子，下的一手好棋！

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单是张国昌一声不吭利用他和孙德海博弈，就是一个心障。如果不是他大费周章搞了这么一场热闹的局面，省里出现了关注跃马乡的声音，孙德海怎么可能这么快妥协！如果不是他稳住江自流，勉强摆脱了马上站队的选择，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被人利用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还冒着一定风险，更让陈哲对张国昌隐隐产生了一丝不满。

但是再不满也是无可奈何，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尽管不好受，还是得遵守，任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升斗小民，只要踏入棋局，就得依附规则生存，玩些踩线的把戏可以，但是敢于越界，就只能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陈哲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无奈，同时也在心里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不想做棋子，那就站的更高一些，成为下棋的那个人吧！

“你没事吧？”周芸在电话里察觉到了陈哲的异样，关切的问道，“心里不舒服了？”

“你男人没那么脆弱！”陈哲的身上忽然充满了斗志，铿然说道，“总有一天，我要站在山巅，任谁也无法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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