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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人间喜剧（1）

人靠衣装马靠鞍。
回到宿舍，剃完胡须，抹了点“大宝”，穿上雪白的保暖衬衣，一条蓝sè牛仔，灰蓝sè休闲服，再蹬上一双擦得锃亮的新皮鞋，王大志一扫先前的萎靡和猥琐，整个人立刻显得神采奕奕。

对着镜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照了又照，又用手仔细的捋了又捋乌黑茂密的头发，直到捋的一丝不苟，格外有型，满意的笑了笑，再次点着一颗烟叼在嘴里，王大志jīng神抖擞地走出宿舍。

厂门口。

一排占地颇广的三层小洋楼，黄白相间，大气磅礴。

门楼处，一对两米多高的石头狮子两厢站立，狮口大张，四蹄飞舞，极为威武庄严。

一块古香古sè的横匾，悬挂在门楼正中间，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金黄sè的大字“神华”。

门口台阶上，凌乱摆放着的一大堆铺盖卷，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手提袋，皮箱，五花八门，形形sèsè。

极像是chūn运时车站前的民工返乡大cháo，让这中西合璧，风格迥异的建筑，多少有些煞风景。

门口，无框玻璃门无声自动打开。

王大志昂首挺胸迈进这座办公楼。

楼里装饰的更是超乎想象的奢华。

就在这绝对称得上高档的办公楼里，此刻，密密麻麻的挤着一大群人。

一进门厅，人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排成一条长龙，顺着楼梯盘旋直上，宛如一条巨型的冰糖葫芦。

人和人，脚和脚，紧紧地挤在一起，几乎密不通风，看样子，别说是后来者想插队，就是想插根针进去，都颇有些难度。

这些人有男有女，几乎每个人都穿的焕然一新。

虽然很多人都尽量压低了声音和身边的人闲扯着，宽敞的楼道里还是一片噪杂，听起来像是有无数的苍蝇在头顶上飞。

队伍靠近末梢位置，有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听起来是因为插队的缘故，正发生着激烈的口角。

看着那个明明理亏，偏偏喊得声音最大，壮实的就像快要进屠宰场的男子，附近的许多人脸上很无奈，却没人敢出来说句话，一个个漠然地矗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草，TM的吵什么吵，吵得人TM篮子根都疼。着球的急啊？再早还是那么点工资，占不了一毛钱的便宜，迟点还是那么点钱，也吃不了一分钱的亏。一个个撕破篮子的往前挤，有球的用啊，都挤成这样了，也不嫌热么？你，到最后面去！说你呢，大个子！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咋就这点素质泥，插队不说还耍横，想耍牛逼是不？来来来，劳资陪你耍耍。”

王大志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壮汉面前，狠狠地瞪着他。

听到此话的人，个个愕然回头。

所有的人都默契的没吱声。

他的声音不高，却又一种说不出的穿透力

他的眼睛眯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此刻瞪圆了，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力。

那汉子看了一眼王大志，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理亏，还是被王大志的气势震住了，一声没吭，衰衰地站到队尾。

四下立刻安静了。

今天开支，也是厂里放长假的第一天。

车间的工人，在这排队等着拿钱回家的人就一百多号，发钱的人只有一个，中午还不知道人家办公室的人休不休息。

这么多人，一个个排队，还真不知道等到啥时候才能拿上钱。

家远的，稍稍来迟点的，估计今天能不能回家都是问题。

他们能不着急么。

“球怕是，这不就对了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子被鸟吃。知道不！”

王大志嘴角一翘，大摇大摆顺着长龙，无识众人惊诧的眼神，径直向三楼财务室走去。

“这人是谁啊？”

“是我们厂的么？怎么领工资都不用排队。”

“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个领导。集团公司来得领导，绝对就是的。”

“我看像。一般人没这么牛逼。。。。。。”

“年纪轻轻的，混的不错啊。。。。。。。”

无奈又无聊的人群里，因为这段小插曲，引发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二楼楼梯转弯处。

一个足有两麻袋高一麻袋宽的光头汉子，半弯着腰，眉飞sè舞连带做着手势，和排在他前面的一个只有他身体一半大小的女人，正咬着耳朵，嘀嘀咕咕的小声说着什么。

一只手，趁机在女人的腰后游走着。

不知道是被那只大手摸得痒痒，还是光头汉子泡妞的语言艺术独到。

那娇小的女人，被逗得花枝乱颤，时不时半捂着嘴，爆发出一阵娇笑。

苦了站在他们近前的那些人，不想听也得听着，个个眉头紧皱，纷纷侧目。

只有几个好奇心极重又无所事事闲的两眼发直的年轻男子，支愣着耳朵仔细的听着，不知道是对这对男女的谈资感兴趣，还是想从光头这里学点口才艺术，总之看起来听的很是投入，偶尔还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最惨的，是站在这个大块头的身后，一个个头不高的小伙。

大块头那半撅着的屁股，几乎抵到了他的胸口处，让他不得不缩着身子，为躲避大块头的身体语言做出艰难的回避动作。

后退，没人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也实在挤不出多少位置。

矮个子小伙，只好就那么半侧着身体，满脸不乐意，一次次看着人家宽阔的后背，想说什么又不敢吭声。

两个人之间，难得地保持着大半步的距离。

这应该是整个长龙里最宽松的一处地儿了。

王大志似乎也被女人的笑声所吸引，走到这一对旁若无人的男女身边时，忽然微微一笑，收住脚步，曲起两只手指。

波。。。。。

一个响亮的脑锛子，毫无任何花哨地弹在大块头光秃秃的后脑门上。

“靠，谁啊？！！！！”

一声怒吼。

大块头伟岸的身躯霍地一个急转。

他根本没有脖子，一颗方方正正的头，简直就是直接从肩膀上长出来的，硕大无匹，五官倒也一件不缺，只是每一件都足足比一般的男子大了两号，和寺庙里的弥勒佛看起来颇有渊源。

偏偏他的嘴唇又薄又红润，皮肤又白又细，还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此刻，大块头的脸上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愠怒，看起来杀气腾腾，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胆敢偷袭他的家伙一把撕的粉碎狂暴架势。

任谁在和美女谈笑正欢的时候，被人无端的打断都会很郁闷。

尤其让人忍无可忍的是，还被人当众弹了一下脑袋。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不是情人摸不得。

这的确是个真理。

一个值得捍卫的真理。

一个值得验证的真理。

王大志对大块头凶巴巴的样子视如未见，淡定地双手环胸，不急不躁地看着大块头，表情似笑非笑。

四目相对间，汉子满脸的横肉忽然剧烈的抽搐几下，就像腊月天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冷水，冻住了，僵住了。

有吃惊，有意外，有不甘，还有一些无奈。

大块头如虹的气势，就像扎了一锥子的气球，顿时一泄千里。

脸上的肥肉努力挤了挤，似乎想要挤出几丝讨好的笑，嘴角抽了几抽，最终还是笑不出来。

看得出来，大块头对王大志不是一般的敬畏。

“肉牛，出息渐长啊，大庭广众的，忙着领工资，排长队还不忘泡妞啊。哈哈。。。。。。”

王大志打个哈哈，眼睛在那个同样已经转过身瞪着他，那个后看青山绿水，前看呲牙咧嘴，原本长的荒凉，依靠化妆弥补勉强还不至于反胃的年轻女人脸上扫了一眼，砸吧砸吧嘴。

“草，你啥意思？”

被王大志绝对算不上礼貌上的眼神这么一瞅，先前笑的跟花似的女人不乐意了，横眉冷目张口就是一句，口气挺冲。

“没你的事。”

王大志还没有说什么，大块头倒是先急了，转过身又是递眼sè又是摆手，忙乱地安抚着女人。

“谁啊？没见过这号没礼貌的。哼。。。。。。”

女人意犹未尽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王哥。。。。。。嘿嘿。。。。。。”

大块头使劲搓着手，表情尴尬，冲着王大志一阵傻笑。

“肉牛，一到领工资的时候，你跑的可真快啊。哈哈。。。。。别光顾着领钱，宿舍有些东西是你的吧，你是不是该回去收拾一下。”

王大志神sè不变，轻轻地弹了弹中指。

宿舍里除了年轻人和他的东西，就只有同宿舍的那帮鸟人着急着回家留下的一地垃圾。

要收拾的话，那就是清理垃圾，打扫卫生了。

“宿舍？啥。。。。啥东西？没。。。。。没有吧！”

王大志说的含蓄，肉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咧了咧嘴，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竟然有些结巴。

他的样子窘迫憨厚，哪里还有先前当众指点河山调笑俨然的豪迈，哪里还有与女人咬耳朵时那种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自信和灵动。

“呵呵。。。。。你是美女当前，昏了头吧。那你还是回。。。。。宿舍。。。。。看看最好。是不，肉牛兄弟。”王大志笑了笑，轻轻地说道。

宿舍两个字，他有意识的说的很重。

“呵呵。。。。。。”肉牛忽然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sè，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憨憨的一笑：“王哥，你看我这记xìng，你不说，我光知道急着回家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我现在就回宿舍。谢谢你，王哥！”

他说完，冲着王大志讨好的一笑，随即对身前的女子轻声地说了句什么，敏捷的一转身，像是一辆开足马力的坦克，风驰电掣地向楼下冲去。

随着大块头的跑步前进，整个大楼似乎微微的颤抖着，楼道里，“嗵嗵嗵嗵嗵。。。。。。。”，响彻着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