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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酒足饭饱,出了黄河酒楼就直奔渡口。风陵渡果然是个大渡口,船很多,可是一听说要去正在打仗的卫州,纷纷摇头拒绝。其时世道不太平,黄河上不仅有金兵,还有水盗之类,季晚晴和辛玉仪问了十七八家,终是无人敢冒这个险。
正懊丧之际,忽听堤岸上有一群人行来,而且落足甚轻,显是身负上乘武功。季晚晴侧耳听了一会儿,分辨出约有十余人,其中一个身负重物,踉跄而行,脚步很响。
季晚晴忙将辛玉仪拉到一边的芦苇丛中隐好身形,少顷,那群人经过他们身边,向河边的一只大船走去。季晚晴瞥到那脚步沉重的人极像庄继慈,心中不由地格登了一下。
大船船头,立了一个人,看身形像是董千绝,只是在月光中,董千绝没有以前那种威仪,反而有一种猥琐的感觉。那十余人一一向董千绝行礼,说着:“教主出马,的到擒来。”“这厮好不厉害。”“教主英明果断。”之类的话。季晚晴这才看清,那脚步声沉重的人正是庄继慈无疑,只是不知为何,他又带上了手铐,这回还加上了脚镣。
辛玉仪道:“要不要救他?”
季晚晴道:“看那十余人的功夫都不弱,我们冒然上去,救不出庄继慈不说,打草惊蛇,说不定害了他也不一定。还是想办法跟上去再说。”
那大船收起锚、缆绳、跳板等物,缓缓向黄河下游驶去。季晚晴跳起身来,道:“事到如令,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要是再无人租船,我们去偷一只去。”
辛玉仪道:“这样恐怕不好吧?”
季晚晴无心答话,跃下河堤,正要解缆,旁边一个声音道:“想偷船么?”
辛玉仪吓了一跳,只见一名魁梧大汉自yīn暗处走出,道:“你们定是逃跑的jiān细。”
季晚晴眼珠一转,道:“我们是细作,不过不是金国的细作,是岳飞岳大将军的细作。我们有一个秘密情报要告诉岳将军,不知你是不是肯送我们去卫州?”
那大汉打量了他们半天,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边走边道:“你们上来。我送你们去。”
季晚晴道:“船家尊姓?”
大汉道:“我姓李,排行老三。人家叫我李三。我最恨金狗。我家里三兄弟四姐妹还有爹娘,就剩我一个了。”
季晚晴和辛玉仪随李三到他的船边,却是被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
李三的船,仅有两三丈宽,可容三四个人坐,走进船舱,既转不过身子,也直不起腰。辛玉仪还待犹豫,季晚晴因急着看董千绝和庄继慈在玩什么把戏,一叠声地叫李三开船。
李三懒懒地道:“我这船是黄河上最结实的船,你们坐我的船就像在路上一样平稳,安全。所以你们要多付船资的。”正说着船已离岸,船身猛一晃,辛玉仪差点摔在季晚晴怀里。
季晚晴笑道:“这就是黄河里最平稳的船么?”
辛玉仪咭咕一声,也笑道:“就你这船还是黄河上最结实的船?我看一个浪头就会散架的。”
李三道:“姑娘不要小看我这船小船旧,却是经得起风浪的。”
季晚晴将一锭银子扔在船舱中,约有十两重。
李三并不急着去拾,自去船尾掌舵。
辛玉仪俯在季晚晴耳边悄声道:“我看这人来得古怪。”
季晚晴道:“怎么?”
辛玉仪道:“如此干冒奇险,为的自然是钱。但是他刚才看到银子,并没有兴奋的神sè,不像是一般的船家表现的样子,其中必有可疑之处。”
二人虽心存疑虑,但是李三也没有异动,把舵极稳,夜间航行,十分危险。黄河上浪急漩多,稍不留神,便会船翻人亡,连金人的大船,夜间也不出巡,李三却驾船如履平地,显是对河上水势十分熟悉。季晚晴和辛玉仪渐渐放心,但仍轮班睡觉,不敢大意。
一夜无事,rì出东方之际,船已至三门峡,此处山高水深,水流甚急,他们的小船须流而下,速度很快,沿河上行的船,自然不能这么快了。
朝霞之中,季晚晴见辛玉仪睡得极香,不忍叫醒她,忽见她眼皮微动,显然已经醒了,却是闭目假睡,便即从船帮的杂草上扯下一段来,轻轻地在她鼻中一触。
辛玉仪其实早醒了,想趁季晚晴不注意时再突然吓他一跳,不料平时老实的季晚晴也会想办法捉弄人,鼻中一痒,不能再装下去,猛地打了个喷嚏,伸手要去呵季晚晴的痒。
两人这么一折腾,小船立刻向一边歪去,李三在船尾叫道:“你们这么折腾,一会儿船翻了,可不要怪我的驾船本事不行。”
季晚晴一愣,悄声道:“水上人最忌讳讲‘翻’字。连吃鱼时,鱼的一面吃完了,也不将鱼翻过来,而是取掉鱼中间的骨头,再吃另一边,就是忌讳那个翻字。这李三虽然水xìng好,驾船的本事更高,却定然不是普通的水上人家。”
辛玉仪道:“难道同庄继慈一事有关系?”
季晚晴道:“好在他没有动静,先不管他,反正我们也是要去追摩尼教的大船的。我去叫李三将小船驾得再快些,早些追上那条船。”
其实他们的船顺水而下,已如离弦之箭,实无法再快了。
季晚晴站在船头,见两岸青山刹那就自身边掠过,心惊其声势,知道若是稍有阻碍,不免船毁人亡。自己的水xìng不错,但是在这黄河之中,也不一定能救得起辛玉仪,所以加倍紧惕,一遇危险之处,能够早些发现,以便早作准备。
船过三门峡,水势稍缓,二人立在船头,依旧不见那大船,季晚晴暗自着急。其时天光大亮,沿江上行的船只渐多,那逆行的船,须多人拉纤,少则三五人,多则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纤夫们弯着身子弓着腰,一步步地向上游挪动,号子此起彼伏,十分雄浑。
纤夫一个个jīng赤上身,只穿一条短裤,有的穿了麻鞋,大多数却光着脚。古铜sè的皮肤在朝阳中熠熠闪光,辛玉仪看得心惊弱跳,不自觉地依在了季晚晴怀中。
下游忽有豪华的大船上行,船大且雕龙饰凤,十分jīng致,拉纤的纤夫们排作两队,口中的么喝声透着痛苦,但是极为整齐,连绵数里,不绝于耳。
辛玉仪道:“晚晴哥哥,你看这船是什么来头?”
季晚晴看那船中飘的是大宋的黄龙旗,也怪道:“难道这是皇上的船,但也不可能。”
李三接口道:“这是贡银。每年大宋要向金狗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都是大宋老百姓的血汗。”
季晚晴一拳砸在船帮上,道:“拿自己百姓的钱送给金狗用来买武器、马匹、军粮,再反过来打大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辛玉仪见过纤夫中,有的头发花白,有的只十三四岁,身量未足,皆是皮包骨头,心中一酸,道:“最苦的还是百姓。”
李三道:“不错,两国交战也好,不交战也好,百姓总是受欺凌的。虽说金狗杀我父母,毁我家园,残暴无比,但是宋人当官,巧取豪夺,做的坏事哪里比金狗少了?”
那些纤夫之侧,每隔二三十人便有一兵丁持鞭相随,倘有人不卖力,便鞭笞足踢,季晚晴心中不忍,依他本意,早上前解救,但他小船走得疾快,稍倾即掠过官船,哪里容他有思考的时间?小船离得远了,还可以听到那些纤夫凄凉而高吭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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