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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祸福 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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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坠下悬崖。

季晚晴匍匐于大石之上，只听得耳边风声越来越紧，心知石下坠之势越来越快，这一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心中不禁有些惊惧和胆怯。

他自五岁以来，历经种种艰难困苦，在生死线上也不止走了一遭，于生死二字早已看得淡了。尤其父母之仇无法报，身又无绝世武功，一直对未来不存什么念想。只是念着巴蜀夫妻一番养育之恩未报，尤其柳sè青母亲般地待他。故而虽然他们不肯教他武功，却也没有一点埋怨，而是更多一份感激。

当然，现在不管想什么都已太晚了。

此时他心中渐渐空明，张嘴刚呼出“救命”二字，空气早冲口而入，第二句再也呼不出口，人也渐渐晕眩起来。

季晚晴只觉得心向上拎起，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手脚却极沉重，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他的感觉，倒更似在梦中，明明心头很清楚，偏偏动不了。

那石自崖间滚落，途中也遇上些松树藤蔓。但石既巨大，落势复强劲，竟未稍缓一些，更不用说停滞了。

突然，那巨石撞上崖壁间突出的岩石。原来山壁看似刀削斧劈，但其间也有凹凸不平之处。巨石与岩石相撞，固然将岩石撞得四分五裂，本身却也猛地顿了一顿。这一顿虽是只一瞬间，但对石上的季晚晴来说却是一生的事。只因这巨石有这一顿，整个武林的历史便从此改写了。

那一停顿之势传到石上的季晚晴身上，季晚晴只觉得四肢百骸均遇上极大打击，仿佛碎裂一般。但他身上的内息却源源不断地流转开来，立刻产生极大的反弹之力，将季晚晴抛了出去。

“云蒸霞蔚”神功此时方显奇效。

季晚晴仿佛腾云驾雾一样，被弹起，撞向石壁。那石壁黑黝黝地，像一头食人怪兽，竟将季晚晴一口吞下。季晚晴双目一闭，只待死亡那一刻到来。不料眼前一黑，却没有撞石壁的感觉，整个人竟没入岩石之中。

谁也想不到，在这千丈山岩的岩壁当中，竟会有一个洞。

一个隐在石壁中的岩洞。

季晚晴摔入石洞，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方才站稳，心道：“莫非我已到了yīn曹地府?否则从这么高的山上掉下来，怎么会安然无恙？”

他身后，那巨石发出巨大的声响，轰隆隆之声从出下传上来，过了很久很久才趋于平息。

季晚晴只觉得浑身上下似脱了力一般。他勉强抬起头，自言自语道：“若是到了yīn间，不知是否能见到爹爹姆妈。”

他正担心不知会见到什么样的怪物，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间自石壁间传出：“胡说八道，小鬼头毁了我的食路还够，居然敢骂我是死人。”

季晚晴吓了一大跳，惊跳起来。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瞪大眼睛，偏偏那儿除了石壁，别无他物，颤声道：“谁？谁在那儿？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突然变为凄厉，尖刻：“世人均以为我已死，偏偏我还活着。不过，活在这种地方，同死也没什么两样。”说到后来，话音渐低，几不可闻。

季晚晴以为那人已经离开，急忙叫道：“哎，你别走啊，这是什么地方？”

那声音道：“走？走到哪里去？这个地方么，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叫什么都一样。”

季晚晴道：“那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呢？”

那声音道：“你若像我一样，在洞中呆上二十年，保证你也能暗中视物。”

季晚晴一呆，喃喃道：“二十年，比我的年纪还大些。你一直在这儿么？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呢？”

那声音道：“我怎么不想离开，我天天在想啊。这二十年来，哪天我没在想办法？可是在造物主的面前，人实在太渺小了，唉。”

季晚晴道：“那你刚才说我毁了你的食路。毁了你什么食路？”

那声音道：“呵呵，你不仅毁了我的食路，其实也是毁了你自己的食路。”顿了顿，又道：“那块大石头在这儿不是顿了一下么？就是撞上了洞外突出的小平台。那块平台原来用处可大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就不只是我，而是你和我，要一起挨饿。”

季晚晴松了一口气。

那声音道：“当然，挨饿还不是主要的。你还小，还不明白，这二十年里，最难挨的还是孤独，是无边的寂寞。”

季晚晴从小上棋庄，孤独、寂寞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但他毕竟是一个孩子，并没有太深的感受。现在老人口中的哀怨和凄凉使季晚晴大吃一惊。难道自己也将像这人一样，在山洞中度过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在这里终老？

他心中由然而生一股寒意。

他刚刚从死亡的yīn影中挣脱出来，此刻竟又陷入更大的恐惧之中。

石壁一边，慢慢走出一个老人，长须、长发、长眉，均已雪白，一身衣衫褴褛，已是一条一条的布条子。脸上成堆的皱纹，却有一双极jīng湛清沏的眼睛。

原来那石洞七曲八弯，老人在洞中讲话，声音自石壁反shè出来，倒似他在石壁中讲话了。

老人缓缓踱出，一眨眼，却已到季晚晴眼前。季晚晴只觉得身边一阵大力涌来，仿佛一只无形之手托起他。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季晚晴怒道：“你干什么？”

老人道：“咦，资质倒是上佳，可你怎么不会一点功夫？”

季晚晴道：“会功夫很了不起么，这么随便欺侮人？”

老人道：“哈哈，别误会别误会，不是欺侮你，是试一试你。孩子，你是谁？怎么连你这样不会武功的人也会有人加害。”

季晚晴道：“才不是呢，我是自己一不小心掉下来的。我若是有功夫，也不会掉下来了。”

老人笑道：“原来不是被人害的，我以为天下人都像我一样是被害的呢。”老人脸上yīn晴不定，笑容渐渐变得苦涩，涌现一股难言的愤恨和哀痛，言毕不待季晚晴问话，便自己接着道：“不错，我是被人出卖的，而且出卖我的人正是我最爱的人。”

此时，太阳已升到群峰之上。洞口有一片阳光洒进来，正好照在老人脸上，将老人的脸映得扑朔迷离。

喜怒哀乐种种表情在他脸上一一闪过，老人在洞中与世隔绝已久，恩怨已淡，但一见这外来人，突然与外界有了一丝联系，往事种种复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