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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肆无忌惮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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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零年与叶凡而言，注定是改变人生命运的一年，之后的辉煌灿烂亦或者平淡无波，都会在这一年的发酿晕染下向着迥异于前世的轨迹运转。同一时间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依旧沿着即行的道路前行，不会因为一个莫名的重生者而有所改变，即使发展过程中很多是叶凡所能预知的。

可预知不代表能够改变，二零零零年某些地区经历了异常炎热、偏冷、极端干燥或大范围降雨，遭受了罕见的全国xìng干旱，为建国以来干旱最为严重的年份之一，干旱高温致使北方部分省市发生大面积严重的蝗虫灾，时间早几个月份的西北地区甚至遭受雪灾袭击，造成几十人死亡，导致的经济损失数以亿计。

叶凡所在的江城也开始新一年的经济建设，市zhèng fǔ更是提出了三年经济大变样的口号，以市长高书文为首的青壮派大兴改革之风，更是成立专门负责城市建设的办公室，聘请沿海地区知名专家学者前来调研指导，江城的大街小巷处处张贴着各大局机关的宣言，力求在市长高书文带领下干出一番为国为民大有裨益的事业。

这些变化对于还处于高三阶段的叶凡自然感受不甚清晰，倒是回家的饭前饭后或者晚上看书的间隙，会听到父亲叶顺念和秦水支谈论类似的事情，当然涉及最多的就是时任拆迁办主任的大伯处境，上有市长和直属领导的委以重任，下有重土难迁市民的不合作不配合，处在夹缝的大伯压力可想而知。

叶凡拿着成绩单推开家门的时候，叶父叶母坐在沙发上交谈什么，听到推门声后戛然而止，打开的彩电正播放着大型挥泪感人剧场《青青河边草》，当然那个时代的宣传稍显青涩稚嫩，还没有到几年后的媒体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宣传，但也是打出‘说不尽沧凉的悲欢离合，道不完可爱可哀的新仇与旧事’的旗号。

老妈脸上泛起一抹笑容，敏锐发现叶凡手中握着的成绩单，略带紧张的问道：“儿子，一模成绩出来了？”

“嗯！”

叶凡点点头，能明显感觉到老妈表情中掩饰不住的紧张，毕竟班主任提前打过电话的，如果这次的成绩依旧后五名，等待他的就是留级或劝退，对于本就风雨飘摇的叶家来说，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印象中上一世的那个夜晚也是这般，老爸破天荒的提前从zhèng fǔ下班回家，和老妈秦水支一起等待着自己的回家，同样等待的也是最终的宣判，那段注定是灰sè调的回忆早已经模糊不清，片片断断的零散记忆也只是沉沉叹气声，以及大段大段的沉闷，当然还有母亲频繁却压抑的咳嗽，算不上撕心裂肺，可每一声都敲痛叶凡的心。

叶凡站在门口，并不明亮的白炽灯映着他那张略显瘦削的脸庞，隐隐有些泛白，那曾经的灰sè调片段险些让他心悸，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幻，只是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后的自己所奢望而幻想出的，这让他甚至没听到母亲接下来的问话。

“我就知道。”

叶顺念终于沉沉开口，叶凡那张落寞的表情以及泛白的脸sè已经说明很多东西，他甚至没了严厉呵斥大声教训的心思，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希望这东西往往就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寥寥四字，却见证一个家庭经年累月的付出与辛酸。

叶母秦水支扯了扯叶顺念的衣服，yù言又止，望着眼前这个因为妻儿不得不拼命工作而越发深陷的眼窝，佝偻的脊背，终究没能说出来什么。这个家庭大多时候都是她在cāo持，丈夫及儿子的衣食住行更是完全经由她手，以至于一家人一起的时候，叶顺念总是笑呵呵说道：老婆您是咱家的大领导，儿子是被你亲昵惯了的小皇帝，我呢就是个打杂兼跟班，领导指哪就打哪！

其时，她知道这个心中也有大抱负的男人是因为深爱这个家庭才会如此调侃，殊不知这背后隐藏着多少自我咀嚼自我消化的苦楚。

哀莫大于心死，对个人对家庭都是如此。

叶凡猛然一惊，轰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入眼便是蜷缩在叶父一侧的母亲暗淡的表情，烟雾缭绕，叶顺念大口大口吸烟，甚至顾不得劣质刺鼻香烟入肺后带来的强烈刺激感，电视剧中的傅家庄也在上演着一出家庭悲剧，如同印证叶凡一家的走向。

“妈，你们这是？”望着眼前一切，叶凡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一眨眼功夫怎么就锐一副情景。

秦水支抬头，也不说话的指了指低头吸烟的叶顺念，随后指向书房的位置。

母子连心的叶凡瞬间明白秦水支的意思，往常他犯错后被老爸训斥的时候，老妈都是如此一番动作，自然是让他先回书房避避风头，等到老爸的怒气消掉之后再出来，否则像个木头般杵在客厅的他少不了挨一顿揍。

挠了挠头，叶凡有些莫名其妙的朝书房走去，推门的时候发现手中的成绩单还没汇报，可眼前这个情况还真不好说，想了想决定把成绩单放在父母面前的茶几上，也不顾母亲的颜sè暗示，安静站在一侧。

成绩单最终是叶顺念拿起来的，最上面一排江城一中一模考试的字眼有些硌心，曾经这是他和同事聊天时唯一的骄傲，在同事对自家孩子的学校和成绩夸夸其谈的时候，他不声不响说一句：我儿子在江城一中上学的。

要知道对人口超百万的江城市而言，能够在江城一中上学是无限风光的事情，可以媲美后世在京津一带拥有户口般荣耀，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同事艳羡的表情，可眼前却是莫大的讽刺，兴许过了今天，他的儿子再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江城一中的成绩单是机打出来的，同时成绩单上会表明是否存在旷考或作弊的情形，目的自然是家长看到的时候一目了然，所以叶顺念自然一眼看到英语旷考这一排字，神情越发冰冷，“英语零分，你还真能做的出来，对得起爸妈天天不辞辛苦的努力吗？”

叶凡表情有些尴尬，但这个又没有好的理由解释，只得摇摇头。

“4、5名？”叶顺念瞥了一眼排名，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讽刺感，不怒反笑道：“难道你们老师连你倒数第五还是倒数第四都不屑写清楚吗？”

叶顺念的反应秦水支看在眼里，视线自然的转移到成绩单上，女人的第六感下意识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儿子最近的表现和变化她一清二楚，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努力之后还是如此不堪，最重要的是往常这种情况儿子肯定早早跑房间躲着，但这次却选择站在一侧，而且那种安静和镇定是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秦水支首先看到的是语文121分，内心微微讶异，叶凡的语文水平他向来是了如指掌的，语言天赋虽然不错，但是没能力体现在试卷上，往常顶天也就九十分的程度，所以她第一时间把叶顺念手中的成绩单抢了过来，是抢而不是拿，充分体现这一刻内心的急迫。

接下来看到数学和文综都是三位数的成绩，尤其是文综百位数字明晃晃写着阿拉伯数字2的时候，秦水支终于捂住裂开的嘴巴，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她如在云端，那种从谷底攀升云端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泪水和微笑同一时间出现在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

“顺念，儿子的成绩。。。。。。”秦水支的声音有些失真，因为激动一时间大脑难以正常运转，导致难以完整表达出自己想说的内容。

“成绩怎么了，英语零分的前提下你还指望他考成什么水准？”叶顺念沉沉吐出一口入肺的烟雾，那张脸庞在云遮雾绕下仿佛苍老许多。

秦水支颤抖的把成绩单放到叶顺念面前，右手频繁指着超过两百分的文科综合，深深吸一口弥漫刺鼻烟雾的空气，一半眼泪一半惊喜道：“顺念你看啊，好好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儿子不仅脱离倒数后五名，而且考出了45名的成绩。”

白炽灯下的叶顺念表情有了明灭变化，作为一个时刻以稳重要求自己的男人，随时保持恭谨微笑面对领导的男人，这一刻的他那双眸子差点突出来，堪称双眼如钟，内心被一种巨大的惊喜充斥，伴随而来的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满脸比秦水支更富有戏剧xìng的转变，最终甚至双手把成绩单抱在胸前，望着安静站在一侧的叶凡。

这个充满忧伤的家庭在成绩单的拨转下，悄然晃动，一下子明媚起来。

钟摆滴滴答答的声响，叶父叶母间歇xìng的呼吸声，两张被笑容和泪水贯穿的中年脸庞，抱着那张仿若珍宝的成绩单，叶顺念哭的像个呱呱坠地的孩子，笑的犹如如获新生的垂暮老人老人，最终咧着那张厚重的嘴巴笑啊笑的，灿烂的像花一样。

“儿子，好样的！”老妈秦水支右手握拳向上挥动，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上挂着晶莹泪水，被白炽灯无限的放大，却未曾想着用手抹掉，任由这种滔天惊喜在心中在脸上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被老爸一个大力拥抱搂进怀中的叶凡嘴巴张啊张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曾经灰sè调的回忆在这一刻被明媚所取代，这个重生后时刻憋着一口苦涩气的十七岁孩子任由储满眼眶的泪水滑落。

哭的毫无声息，却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