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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傍黑的时候,邵中元总算脱下了身上穿着的长衫挂在了屋角的衣架上,再把那顶专门拿来遮掩耳目的宽边礼帽扣到了衣架顶上,一屁股在正屋里的椅子上跌坐下来。
打从小时候记事起,邵中元就跟着几个大人在直隶、山东、山西一带的大城市里来回逛游。每到一地,那些大人全都是先号几处房子,这就打扮成各种模样的人物上街,哪儿热闹就奔哪儿去。
等得回来的时候,差不离每回都能带上个傻傻痴痴的孩子回来,绳捆索绑的扔在一旁。等那孩子清醒过来,再连打带骂的收拾上小半年,这就把那些孩子一个个送了出去,换来些大洋、票子,立马就分头奔了下一处热闹的大城市,重新再做那原来的勾当。
ri子长了,邵中元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身边这些个大人干的就是拍花子、贩卖孩子的买卖。尤其是自己亲爹,就是这伙子大人里边当头儿的。论起配**、拍花子,连打带骂的调教那些被弄晕了捆过来的孩子,里外全是一把手儿!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崽儿能打洞。邵中元打小在这样的场面下耳濡目染,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已然学会了给拍花子的大人当‘媒子’——手里头拿着吃食、玩具,逗引着那些比自己小些的孩子朝着偏街窄巷里走。等到了僻静无人的地界,自然有拍花子的大人上来把那被吃食、玩具逗引过来的孩子迷晕了带走!
可这世道上的事儿,从来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就在邵中元十六七岁的光景,他爹领着的那拍花子的一伙人终于在山西太原府遭了报应——一上街拍花子的伙计居然就能那么巧的把山西太原府四海镖局总镖头的儿子给弄了回来,勾引得三代单传的四海镖局总镖头当即就发下了绿林贴,说是只要儿子能回来,情愿把镖局里一半家当奉送!
绿林贴刚洒出去半个时辰,太原府里的城狐社鼠也就寻着了拍花子的这帮家伙藏人的地方。黑白两道小五百号人趁夜悄没声地围了拍花子的这帮家伙藏人的地界。三更时分一声唿哨,不仅把四海镖局总镖头的儿子给全须全尾地救了出来,那屋子里住着的十来号拍花子的一个都没叫放过,全都装在麻袋里填了老煤窑的废矿坑!
这也就是邵中元命不该绝,夜半时分闹肚子一个人蹲在茅房,耳听一声唿哨之后、眼瞅着墙头上人影乱翻,心知道这一准儿是失了风、坏了事儿,有苦主寻上门来!情急之下,邵中元也顾不上自己亲爹死活,一脑袋杵进了茅房粪堆子里面藏了足有两个时辰,直到外头再没了旁的动静,这才脚底抹油地跑了个一溜烟
搁着寻常人,亲眼见着了自己亲爹因为做这拍花子的缺德买卖叫人填了矿坑,心里头多少得犯怵打颤,差不离也该寻思着自己今后是不是该改邪归正?
可邵中元倒好,寻了个河沟洗干净了一身大粪,扭头就在太原府里再伸手拐带了俩孩子换了路费,扭头奔了山东济南府,单打独斗地接着干起了拍花子的营生。
从来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母猪才啃狗尿苔,在拍花子行当里厮混了几年,仗着祖传缺德手艺来回折腾,邵中元身边慢慢也聚拢了七八号同样做着拍花子买卖的人物,场面也越做越大。到后来邵中元这帮子拍花子的人物每到一处待上几个月后,那地界总得有几十家叫邵中元一干人等祸害了的家宅丢了孩子哭嚎连天!
场面做大了,可邵中元倒也还算是有些记xing,从来都记得钻了粪堆子逃命的那天晚上是怎样的一番情形,为了自保定下来的规矩也是雷打不动——每到一地,绝不待长了时候,最多俩月就得挪窝!号的房子也不能在荒僻地界,免得叫人轻易就给包了饺子!在闹市中号的房子必须得有前后俩门,捎带手的还得周遭胡同四通八达,真出了事儿也好脚底抹油!
最要紧的是前后门随时都得搁着俩望风瞭哨的主儿,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那是立马就卷堂大散各自逃命,从此再不往来!
就仗着这些自保的手段规矩,邵中元在好几个地方全都侥幸逃脱了找上门来的苦主,或是当地黑白两道的追索。眼瞅着在四九城里这趟活儿也干得顺手,才不过半拉月的功夫,这号下来的宅子里已然关了七八个拐来的孩子。等再过得十天半月凑得二三十号孩子,且也不再调教、不拘生熟地把这些孩子朝着那位订好了要这些孩子的主儿一发卖,自己也就能有钱过个肥年!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今儿自己亲手拐带回来的这孩子,虽说现如今已然绑好了扔在偏厢屋子里,瞧那模样也是两三天醒不过来,但仔细一琢磨这事儿却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
这有那位找上了自己、订了要几十号孩子的主儿,倒也真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寻常买了孩子的人家,都怕那买来的孩子记得原本的姓名、家宅,可这位主儿倒是就一句话——只要是身子骨瞧着结实的孩子,弄来就是!记不记得家宅、姓名,压根都不打紧!
这倒是算哪路的神仙显摆能耐的做法?
也就因为心头的这一丝不安,邵中元打从回了宅子里开始,身上那件里外两sè、能倒换着穿来障人耳目的长衫就一直没脱下来,帽檐里镶着一圈大洋、捎带手还藏着两把半寸长指缝刀子的礼帽也没摘下来,一直就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直到天都黑透了,外面望风瞭哨的手下也换了两拨,都说是
周遭没瞧见什么碍眼的人物,邵中元这才略略放下心来,让手下人张罗着做些吃食。可外头街面上放出去望风瞭哨的手下,却又多派了一个!
抬眼看着端着个托盘给自己送进来些吃食的手下,邵中元嘬着牙花子,却是朝着那刚把吃食送进屋里来的手下低声叫道:“外头放了几个望风瞭哨的?”
把托盘上几样素菜放到了邵中元身边的桌子上,邵中元手底下那伙计麻利地应道:“四个!前门俩,后面角门一个,房顶上也趴着一个!”
伸筷子夹了口熬白菜在嘴里嚼着,邵中元沉吟片刻,却是抬头朝着那送吃食来的手下说道:“再放出去一个!跟他们说,甭嫌天黑风冷就找地方猫着偷懒!一个闹不好这出来的可就是要命的茬子!”
侧耳听听屋外嗖嗖的风声,那送吃食进来的手下迟疑着朝邵中元说道:“掌把子,这大冷的天儿屋顶上的伙计趴了半个时辰就冻得心窝子都没了热气!我琢磨着”
两眼一翻,邵中元恶狠狠地朝着那迟疑着的手下低声喝道:“你琢磨着?就你那脑仁儿,能琢磨出来个啥好事儿?!麻溜儿给我上外面盯着去,敢有半点偷jiān耍滑”
也不见邵中元如何作势,手里头捏着的筷子已经重重地抽在了那手下人的脖颈子上,当时就抽出了两道紫红sè的血痕!
痛叫半声,那被邵中元在脖子上抽出了两道紫红sè血痕的手下捂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地退出了邵中元待着的屋子。
虽说跟在邵中元身边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可邵中元对付自己身边这群手下的手段,任谁瞧在眼里都觉得心惊胆寨!
有那不服邵中元在拍花子买卖里老是多拿多占的主儿,才刚开口漏了个口风,第二天早晨就没能起来床。掀开蒙在身上的被子一看,那不服不忿的主儿脖子、手腕上的筋脉全都叫挑开了,身上流出来的血全都叫棉被吸了个干净!
还有那在望风瞭哨的时候偷懒耍滑的叫邵中元抓了个正着,十冬腊月的天气,邵中元楞就是能把那偷懒耍滑的主儿拿绳子绑了,再把那主儿一双手塞进装满了凉水的水桶里搁着。就这么一夜冻将下来,那双手都冻在了个冰坨子里,生生就这么废了!再拿着炒热的黄豆朝着那倒霉的主儿嘴里一塞、脸上一捂、脚大筋拿刀一挑,拿着架子车就推到了街上乞讨!
撑死了三天,那叫邵中元这么收拾过的主儿指定就得断气,可在断气之前乞讨回来的那些钱,还得落进邵中元的腰包!
这要不是要靠着邵中元配出来的那**拍花子,王八蛋才乐意跟他搭伙儿呢?!
胡乱把手里头的端着的托盘朝着伙房一扔,那刚挨了一下狠揍的倒霉鬼溜达着打开了院门,再叫了个搭伙儿拍花子的同伴在自己身后重新落上了门栓,这就直朝着院门外面的巷口两个望风瞭哨的同伙走去。离着那俩靠墙坐在同一条长条凳子上的同伙还有老远,那刚矮了一记狠揍的倒霉鬼已经压着嗓门吆喝起来:“可都jing神着点儿!掌把子说了”
不等那倒霉鬼把话说完,从街边的黑暗角落中猛地伸出了一只有力的巴掌,一把将那倒霉鬼拽到了黑暗角落当中,一支冷飕飕的尖利玩意,也紧紧地顶在了那倒霉鬼的脖颈子上!
也还没等那倒霉鬼叫喊出声,把那倒霉鬼拽到了黑暗当中的相有豹已经贴在那倒霉鬼的耳朵边上低声喝道:“相好的,识相点儿!要不想跟你那俩伙计作伴儿,那就别闹出动静来!”
虽说天黑,可那叫相有豹拽到了黑暗角落的倒霉鬼仔细一瞧,却发现自己那两个坐在长条凳子上的同伴很有了些不对劲的地方——虽说俩人依旧是脸朝着脸的坐在长凳上面,可俩人的脑袋已经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俩人的胳膊也都笔直僵硬地朝着地上垂着,双腿也都蜷曲成了个奇怪的角度,瞅着就像是两个匠作行里小徒弟造拧巴了的木偶娃娃一般!
伴随着夜风吹过时扑面而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那叫相有豹拽到了黑暗角落中的倒霉蛋顿时觉着裤裆一热,抑制不住地尿了裤子。哭丧着脸朝着相有豹低声叫道:“这位好汉爷饶命啊我就是一打杂跑腿的碎催,这里边可没我什么事儿啊”
把顶在了那倒霉鬼脖颈子上的尖刺加上了三分气力,相有豹压着嗓门低沉地喝道:“麻溜儿给我撂实话——你们拍花子拐带弄来的孩子,到底藏哪儿了?!屋子里还有几个人?外头还有几个望风瞭哨的?都待在啥地方?!”
“伙房后头有个白菜窖,弄来的孩子都在那地窖里扔着呢!屋子里还有五个,一个趴屋顶上望风瞭哨,其他的都在偏厢屋子里待着,亮着灯的那屋子就是!掌把子一个人在正屋歇着,这会儿正吃饭呢!后边夹壁墙巷子口儿还有个瞭哨的好汉爷,我说的全是实话,您饶我”
不等那倒霉鬼把话说完,相有豹手上猛一用力,那支尖刺顿时像是筷子戳豆腐一般,悄无声地地刺进了那倒霉鬼的脖颈子里!
毫不费力地把那支尖刺朝外头一拔,相有豹瞅着那倒霉鬼脖颈子上留下的个空心管子嗖嗖地朝外飙shè着鲜血,用力把那还在不断挣扎着的倒霉鬼按在了地上,再撩起了那倒霉鬼穿着的衣裳盖住了正朝外头飙shè着鲜血的伤口:“饶了你?你倒是也饶过了那些孩子?!下辈子投胎变做猪狗,也都是你这一世造孽太多,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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