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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章 好一根中指

“哥，你怎么了？”鲁茜茜眨巴眨巴眼睛。
“呵呵，没什么，”齐然笑笑，又哧溜哧溜吃起了凉粉。

车眼熟，车里坐人眼熟，后排座上那位，秃头、扫帚眉、眯缝眼、腮帮子肥肉耷拉下来，不是雷正福雷副市长还能是谁？

齐然立刻就明白了，平井镇头头们为什么胆大妄为，为什么敢于国家重点工程上狠捞一笔，为什么敢于冒着政治风险攫取利益——东川这样内地，如果有位副市长背后撑腰，对于镇一级干部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不敢做了。

上次龙泉煤矿透水事故，陈怡明确表示对雷正福不满，这家伙再也不能利益捆绑盛华集团，玩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戏了，渐渐被林为民林系打了好几个漂亮反击。

但是，雷正福并没有倒台，还有滋有味待主管工业、交通副市长位置上，经林嫣分析，原因有三：

陈怡并不愿意直接对雷正福出手，作为从商红墙子弟，她非常注意避免给人留下干涉地方政府工作印象，而且这件事也不好曝光，“盛华老总一意孤行，冒险下井导致被困”，这种消息对盛华显然是负面。

林为民同样存顾虑，安全生产是他主管，透水事故虽然大部分责任对方，但他自己位置非常尴尬，难以借此事发力。

后也是重要原因，作风强势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武刚死保雷正福，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都要顾忌武刚意见，没有来自高层面压力前提下，这柄保护伞是绝对可靠。

所以直到现，雷正福还威风凛凛以市领导身份光临凉坪县平井镇，为他基层干将们鼓劲打气。

雷正福是东川市主管工业交通副市长，管没进常委，手里握着实权可不小，凉坪县除了县委书记没来，县长、副书记和相关部门领导都来了，一个接一个从各自小汽车里钻出来，围拢到前面去。

雅阁车前排坐秘书慢吞吞下了车，等随行官员们差不多都聚过来了，才不慌不忙拉开后排车门，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雷正福意气风发走下车，双手抱活像身怀六甲大肚子前面，笑眯眯环视四周，非常有领导派头。

就这时候，他看见了人群中齐然。

少年牵着个年级小姑娘，正冷冷看着雷正福，神情十分沉重，眉头紧紧皱着，目光里带着对雷副市长毫不掩饰厌恶。

雷正福瞳孔猛一缩，两边腮帮子肥肉抖了抖，胖脸上笑容变得很不自然。

场官员们发现雷副市长脸色突变，还以为是哪儿冒出个拦车上访告状，倒不怕搞出什么名堂，因为雷副市长官声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倒是把场面搞坏了，影响上级领导心情影响自个儿政绩。

顺着雷正福视线往人群中看，却是个十五六岁中学生模样少年，牵着个比他还小女孩站那儿，很不客气和雷副市长对视。

有人本能想上前训斥，但很就以混迹官场敏锐神经发现了异常：如果只是个普通少年，雷副市长为什么会有那种如临大敌表现？明显他们是认识，而且少年很不简单！

雷正福很意识到失态，说齐然让他心神失守那实太夸张了，主要是这里意外相遇，他情不自禁想起了透水事故那段很不愉经历，想到了老对手林为民，想到了少年身后那个令他敬畏有加大人物，陈怡。

于是他朝齐然笑了笑，腆着肚子用平稳有力步伐走向彩台。

欲盖弥彰。

场官员都有意无意看看齐然，雷副市长刚才表现实太可疑了，难道这个少年来头大到让堂堂副市长都畏惧程度？

尤以派出所长隆昌发为，他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管不知道鲁家这外甥到底有多了不起，但只要想到能把雷副市长吓得失态齐然，前几天差点被他铐起来，两条腿就软得跟面条似，虚汗也哗哗往外冒。

“隆所，隆所你是不是中暑了？”跟着协勤慌了手脚，摸出盒清凉油直往隆昌发太阳穴上抹。

隆昌发不耐烦挥手阻拦，把协勤碰了一下，不巧把清凉油抹到了眼睛里，辣得他眼泪鼻涕直往下流……

这时候台上主持人已经走过了好几个环节，隆重欢迎东川市副市长雷正福同志为大家讲话。

掌声如雷，当然都是县镇村各级干部拍响，看热闹农民们连个手指头都懒得抬，像看猴戏似看着台上。

雷正福满面春风接过话筒：“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志们，朋友们，你们好！渝凉高速公路是三江省一环两翼三干线交通建设布局中，东翼重要组成部分，建成之后将成为咱们凉坪县乃至东川市交通大动脉，是一座真正致富金桥……

各级领导积极响应人民群众呼声，高速公路从规划、勘察、立项、设计到动工，受到了省市领导关怀与呵护……

前段时间沿线搬迁安置工作中，平井镇基层干部密切联系群众，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发挥了很好积极带头作用，把安置补偿工作搞得很好！希望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渝凉高速公路平井段建设中，加强干群联系，把它真正建成一条连心路！”

前面长篇大论全是老生常谈，终于后这段才揭出了雷副市长此行题中应有之义。

得到市政府领导亲口赞许，平井镇书记、镇长以下干部们顿时精神大振，摩拳擦掌要下个阶段搬迁安置工作中再立功。

老百姓们却嗡嗡议论，夹杂着此起彼伏唾骂：“呸，说什么屁话！”

“这王八蛋多半是个贪官吧？”

“还用问吗，你看他胖成那德行，不知道吃了多少民脂民膏！”

这时候突然有个白发老太婆从齐然身边窜出来，大概是做惯农活吧，年纪一大把动作却很敏捷，直接扑倒彩台前面：“领导，我有冤啊，我幺儿被拆迁下了黑手，腿都打断了，睡医院里交不起医药费……”

雷正福笑容依旧，眼皮子都不夹这老太婆一下。

镇上干部反应过来，隆昌发红着被清凉油弄痛眼睛，领着几个协警去抓她：“老太婆，乱说啥子？你儿子是跌进水沟摔断腿！”

可凶悍隆昌发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墙。

齐然正把老太婆从地上扶起来：“婆婆，你先起来，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大热天地上晒得滚烫，你当心中暑哦。”

鲁茜茜也去扶着老太婆胳膊，民办教师老王和多乡亲围了过来，紧紧护住他们。

几个年轻干部跃跃欲试，想果断拿下这群刁民，领导面前大大露个脸，可派出所长隆昌发有意无意挡他们前面，不给他们表现机会。

隆昌发求援看着书记镇长，包括书记镇长内所有凉坪县干部，则眼巴巴望着雷正福。

混官场人都猴精，眼下局面，拍马屁搞不好拍到马腿上，只能请雷副市长自个儿拿主意。

雷正福脸上肥肉抖三抖，他不怕齐然，但绝对不愿得罪齐然救过陈怡，尤其是林为民虎视眈眈，这边真把齐然怎么了，那边立马可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要是惹得陈怡雷霆震怒，就算武刚也保不住他雷副市长。

雷正福以细微几不可辨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平井镇书记赶紧朝隆昌发摆手，不知怎，隆所长退回去之后，竟长长舒了口气。

鲁茜茜和乡亲们扶着老太婆到凉树荫底下，齐然没走。

他眯起眼睛看着雷正福，很多双眼睛注视之下，慢慢、慢慢高举右手，伸出了一根中指。

静得只剩下人们心跳。

场所有人都会永远记得这一幕，夏日临近中午炽烈阳光下，少年对着副市长慢慢伸出中指，记忆中呈现高清图景，甚至连指甲反射阳光闪闪发亮，手背蜷曲细软汗毛，和指端致密指纹都历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