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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章 亲情

电话里劈头盖脸怒斥，让夏日午后派出所变得安静了。
刚才接电话女警嘴巴张大得正好可以塞进去一只乒乓球，办公室另外两个警察呆坐椅子上，楼下院子里边几个协警跟被点了穴似浑身僵硬，正准备往齐然手腕砸手铐，好像被一只无形巨掌从下面托住，再也不能朝原定目标前进。

一寸也不行。

只有知了几声鸣叫。

电话那头黄局长终于愤怒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啪一声响。

隆所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失魂落魄捧着听筒，直到嘟嘟忙音响了半天，他才回过神，小心翼翼把听筒放回去，那种恐惧骇怕样子，活像黄局长随时会从里面蹦出来，狠狠抡他几个大耳刮子。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隆昌发飞跑到二楼走廊，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确认手铐还没砸上齐然手腕，他才心头一松，急匆匆从楼梯跑下来，脸上早已堆满了笑容：“齐同学是吧，唉，不好意思，我工作压力大有耳鸣，没听出市局刘局长声音，误会，纯粹是个误会！”

协警们刚才还气势汹汹，这下成了夹尾巴狗，同时退后几步，高举手铐、胶皮警棍，全都悄悄藏了身后。

齐然冷冷看着隆昌发，这家伙行为和李天毅、毛勇有什么区别？很想质问他一把年纪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后还是忍住了，听林嫣说过凉坪县局黄局长就是刘铁卫当年刑警队带徒弟，隆昌发得罪了刘铁卫，黄局自然要收拾他，齐然就懒得跟这号人废话，直截了当问：“我小舅呢，那个马军脑震荡是真还是假，有医院诊断吗？要不要送东川市去找法医验伤？”

马军刚被扶着离开，派出所几分钟就到鲁家抓人，有个屁医院诊断啊！

“这个、这个……”隆昌发警用衬衫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抬起胳膊肘擦脑门上汗，转身就问协警：“是哪个把鲁老幺带过来协助调查？事情都没搞清楚，乱传唤做啥子嘛？点请他出来。”

两个协警赶紧跑上三楼，打开一扇挂着留置室牌子铁门，里面又响动了片刻，这才把鲁卫红搀扶出来。

几个小时前齐然看到小舅还是生龙活虎，现却神情萎顿，脸色变成了蜡黄，头发被汗水贴头皮上，嘴唇有块青紫。

齐然再晚来十分钟，鲁卫红可能就要补偿协议上签字了，派出所以故意伤害名义把他抓起来，各种手段软硬兼施，告诉他签字就不追究刑事责任，现可以放他回家，不签字就拘捕，按故意伤害罪往重了办。

单是这样他还不至于屈服，但几个民警笑嘻嘻走掉，留下协警就开始“上手段”，这群家伙躲猫猫喝凉水俯卧撑什么都干得出来，整得他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后把他关黑咕隆咚留置室里，用手铐把手腕吊铁窗户上，说笑着扬长而去。

因为手腕被吊着，鲁卫红被迫用贴着墙别扭姿势站立，时间一长两条腿打颤，浑身汗水流得像从河里捞出来似……

几乎要绝望时候，铁门被打开了，看到两个近来协警，他吓得浑身直哆嗦，却没想到协警态度完全变了样，一个人给他开手铐，另一个人赶紧倒水，又拿毛巾擦脸，后才把他搀扶出去。

“乱弹琴！”隆所长咆哮让鲁卫红心尖尖一抖，但并不是呵斥他，反而冲着两名协警：“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让你们请鲁老弟协助调查，怎么就上手段了？小心我扒了你们皮！”

两名协警晓得隆所长是推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连连给鲁卫红道歉。

隆昌发眼神从协警移到鲁卫红，表情也就从严冬变成了暖春，一个箭步迎上去，抓着他手乱摇：“鲁卫红同志，你受委屈了，我们工作存失误，我以平井派出所名义向你道歉！”

鲁卫红惊魂未定，被隆昌发握住手时候，本能打了个哆嗦，让这个戏剧性场面平添了几分黑色幽默。

还好，他看到了女儿，鲁茜茜哭着扑进了父亲怀里，紧紧抓住他衣服，好像她一松手，爸爸就又要被抓走。

“你、你怎么来了？”鲁卫红很惊讶。

“然哥哥带我来，是、是他给刘局长打电话……”鲁茜茜指着齐然，她刚读完初一，激动之下说得不清不楚。

她现可崇拜表哥了，一个电话打到刘铁卫那儿，吓得隆所长屁滚尿流，简直就是神通广大嘛。

齐然走过来，扶着鲁卫红：“小舅，先回家休息吧，有什么话到家再说。”

鲁卫红有气无力点点头，看着外甥目光相当复杂，惭愧和感激交织一起，同时还有点疑惑，畏怯望了隆所长一眼。

“对、对，先回家休息，”隆昌发顺着齐然话，点头哈腰应声。

“再说吧，”齐然不咸不淡应付着，搀扶小舅往外走。

隆昌发愣是像送领导视察那样，一直送出了派出所大门口，不停说：“我查查清楚，到底是谁把事情搞复杂了，过天到鲁老弟家里道歉……小齐，刘局问起来，你一定要帮我解释啊，误会，真是个误会嘛……”

不管是陪着齐然进去民办教师老王，还是门外看乡亲，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隆昌发镇上可牛呢，除了镇长书记，连副镇长都不被他放眼里。任谁都想不到，身为中学生齐然打了通电话，愣是把隆所长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怕跪地下叫爷爷他都干得出来！

“鲁老大出去这么些年，绝对当大干部了，看刚才隆昌发那样子，真是意想不到啊！”民办教师老王摇头晃脑说着。

东川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刘铁卫，谁都不认为是齐然这个中学生自己关系，应该是鲁卫东和刘铁卫关系好，齐然才通过舅舅认识吧。

也有个大娘埋怨鲁卫红：“鲁老幺，不是婶儿说你，事情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后怎么着，还不是你家大哥找关系救你！”

鲁卫红咬着嘴唇不说话，垂头丧气。

一群人刚走回老宅，外公外婆和陈芬都迎上来了，周围乡亲们也轰一声议论纷纷，似乎很吃惊鲁卫红出来得这么。

前段时间，也有不肯补偿协议上签字农户，被镇上抓去关学习班小黑屋，或者找借口关派出所，那都是折腾够了才放出来呀。

外公外婆捏手捏脚，生怕小儿子少了块肉，陈芬对丈夫又不同，失惊打怪问：“你签协议了？他们给好多？”

得，敢情她以为鲁卫红这么放出来，是签了补偿协议服了软。

鲁卫红皱着眉头喘了两口粗气。

一辆别克车带着风从土路上开过来，急刹车停下，鲁卫东、鲁爱华下了车就急匆匆往这边跑，看到鲁卫红人群里头，他俩都很吃惊。

鲁卫东市里工作这么些年，也有点关系，这一路上就打电话疏通——鲁卫红做弟弟再怎么不懂事，他这个大哥也不能丢下不管啊。

可惜鲁卫东以前安监局，近调到工信局，都是市里“条条”，对基层“块块”影响力有限，平井镇是凉坪县底下，东川市管着凉坪，但找关系又不同，终究隔着一层。

好几个电话打出去，别人都说难办，尤其是这种涉及重点工程占地搬迁，有地方政府利益里边事情。

鲁卫东一筹莫展。

鲁爱华也愁得不行，齐然外公外婆年纪都有六十多了，早年农活辛苦，不知道落下什么病根，老幺被公安带走，老两口千万别急出毛病！

不料刚到这边，他俩就看见鲁卫红已经被放出来了，父亲母亲也好端端，真感觉喜从天降。

“老幺！”鲁卫东、鲁爱华飞跑过去。

“大哥，二姐……”鲁卫红眼睛里泪闪烁，管他那么防着哥哥姐姐，把关系越高越差，可他被公安抓走之后，哥哥姐姐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这才像兄弟姐妹嘛，”齐然轻轻嘀咕着，看小舅样子，将来他肯定不会犯以前错了。

鲁茜茜眼睛亮闪闪，现她把表哥崇拜得一塌糊涂。

鲁卫红感激握着哥哥姐姐手：“大哥、二姐，谢谢你们，以前我真是犯浑，这次我看出来了，要不是你们找人通关系，我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没找到熟人啊！”鲁卫东很惊讶。

“啊，不是你找了关系，又叫齐然到派出所来接我吗？”鲁卫红吃惊，整个家族就大哥是个科长，门路比较广一些，居然不是他，还能是谁？

鲁爱华却听出了点门道，转身就把齐然盯着：“喂，齐然，是不是你搞鬼？不准跟老妈隐瞒哈！”

“我……我去摸鱼，老妈你先陪外公外婆聊聊天嘛，”齐然转身就撒丫子开溜。

当然，跟屁虫小表妹是一定要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