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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在夜半的时候停了,魏黠在屋里终于昏昏沉沉地有了些睡意,却听见房外传来了脚步声,在门口就停止了。她趴在梳妆台上没动静,听见房门被打开了又关上,确定有人走了进来。
这脚步声对魏黠而言太过熟悉,而慢慢出现在她身后的确实就是夜雨归来的嬴驷。
原本嬴华要留嬴驷在太傅府过夜,嬴驷不答应,高昌也看出了嬴驷归心似箭,便拦住了嬴华,嬴驷这才冒着当时还滂沱的大雨连夜回了秦宫,但马车到了宫门口,雨就停了。
嬴驷见魏黠趴着,他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以为魏黠睡着了,他正要去拿毯子,又觉得就这样让魏黠睡过去不妥,便干脆将她抱去榻上。魏黠在嬴驷怀里动了动,嬴驷露出一抹笑容,转身的时候却将案上的花瓶碰去了地上,好在没有碎。
嬴驷皱了皱眉,却发现魏黠竟然在偷笑,他双臂一松,魏黠惊慌地双足着地,却踩着了花瓶,脚底打滑。她赶忙伸手去抓嬴驷,两个人愣是扑在一起摔去了地上。
魏黠想从嬴驷身上起来,但衣裳被嬴驷压着,她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便就着原来的姿势道:“你让我起来。”
嬴驷躺在地上不动弹,耍赖道:“我没不让你起来。”
魏黠又用力抽了几下才算从嬴驷手里挣脱,但自己也猛地跌坐在了地上,她这才发现嬴驷的衣服湿了一片,问道:“你的衣服……”
嬴驷扶着魏黠起来,道:“刚才走得急,一脚踩水塘里,不碍事。”
“这么晚了,你不在太傅府留宿,还回来干什么?”
“太傅府的床不舒服。”一面说,嬴驷一面躺去榻上。
几个时辰前,两人还在这间屋子里纠缠得你死我活,这会儿嬴驷却放心大胆地就要睡觉,魏黠不知这少年秦君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则坐在榻边,不出声。
不会儿,嬴驷的手开始摸索什么,魏黠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回应。嬴驷摸着了她的手就立刻握住,倒是再没其他动作了。
魏黠知道嬴驷没睡,她坐了一会儿倒是感觉睡意再度袭来,神智迷迷糊糊的,身子也开始有些摇晃。她推了推嬴驷,见他不动,她便干脆趴在嬴驷睡,嬴驷也没动作。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在外头叩门,声音急促,显然是有急事。
魏黠被弄醒了,嬴驷却一动不动,她要去开门,却听嬴驷道:“不管。”
魏黠见嬴驷还拉着自己的手,双颊蓦地发烫,听着外头的抠门声觉得气氛异常尴尬,道:“你松开。”
嬴驷不仅没有置若罔闻,反而翻了身面对魏黠接着睡,换了只手抓着她的手,道:“再有人来也不理,今天不朝会了。”
魏黠可以想到,自己又成了嬴驷的挡箭牌,只是不知这一回他又要摆什么局。
今早朝会上,甘龙的身后不见杜挚,有人开始困惑,就有人解释道:“听说昨夜左司空府上闹了鬼,想来今日未上朝就是因为这事儿。”
同样奇怪的就是在诸位臣工等待多时之后,侍者前来宣布今日嬴驷不朝。
众人议论纷纷,甘龙则问侍者道:“君上为何不朝?”
“君上昨夜在魏姑娘住处折腾晚了,今早起不了身,这才休了朝会。”
甘龙随后亲自去了杜挚府上,果真见到了卧病在床的杜挚。
杜挚见到甘龙,说是昨晚上府中闹了鬼。甘龙对杜挚所知甚深,知道其中一定有诡,便逼问杜挚。杜挚这才将自己命人假扮义渠刺客,但刺客被杀,鬼魂入府的事都说了出来。
“你怎么会有义渠的信物?”甘龙质问。
“我和义渠王爷有些矫情,前几日他忽至咸阳,我便去见了见。”杜挚见甘龙已显怒容,立即解释道,“我不是要串通义渠危害秦国,和义渠王爷纯属私交,他入秦是要找人,说人就在秦宫里。我本想拒绝,但……但一来两人交情在,再者我也想过将来如果君上做出点出格的事,或许能请义渠王爷给与帮助,这才答应了。但未免意外,我才让人带上义渠信物,也好撇清关系。”
“糊涂。”甘龙斥道,“义渠有奸细混入秦宫,你不立刻通报,还派人帮着寻找?找到了把人送回义渠?放虎归山?”
“老师所虑,也是我所虑,我之所以答应寻找,也是为了铲除这个祸患。但义渠王爷没有透露太多,只说是个姑娘,在义渠犯了事逃到秦国来,要抓回去处置。”
“让你找人却只给你这点消息,秦宫那么大,宫女那么多,要找就犹如大海捞针,你还真派人去了。”甘龙恼道,“昨夜宫中闹了刺客,你府上又闹鬼,你敢说君上会相信你留下的义渠信物?你这是自找死路。”
杜挚一听,惊慌万分,拉着甘龙道:“老师救我。”
甘龙思前想后,道:“为今之计,只有转移君上对这件事的注意,再想想其他办法,如何糊弄过去。”
杜挚连连点头。
稍后甘龙从杜挚府上离开便直接去了太傅府拜访嬴虔。二人同朝共事多年,彼此还算客气,况且在当初处置商君一事上,甘龙还算是帮嬴虔报了多年仇怨,因此嬴虔还是听完了甘龙的来意。
甘龙含沙射影地指出嬴驷近来荒怠朝政,面对臣工多番进谏,依旧置之不理去宠幸魏女,深怕魏女惑主,是有人设计,秦、魏边境从来不合,两国战事一触即发等等。
是时嬴华进来奉茶,听见甘龙正向嬴虔讲述魏黠如何迷惑嬴驷,她假意同嬴虔说话,打断甘龙,道:“阿爹,先前你送我的那匹马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我想把它宰了。”
“老太师在,休得无礼。”
嬴华却转头问甘龙道:“老太师你说,马儿不听话,总是给主人使绊子,把主人惹急了,是不是直接杀了干净?”
“那是主人能力不够,不能彻底驯服烈马,与马有何关系?胡乱宰杀,只会错过良驹,造成损失罢了。”
“老太师可知道君上的坐骑,奔雷。”
“听说过,是犀首送给君上的一匹好马,不过性子烈,君上也没能完全降服住。”
“前阵子我去马场,看见奔雷温顺地由人洗刷,老太师能不能猜出来,这个人是谁?”
甘龙目光一凛,盯着嬴华略带挑衅的笑意,冷哼一声道:“君上手下能人辈出,老夫猜不到。”
“君上对秦、魏战事,向来重视,当初岸门亲征,足见其用心。将来如果君上再出征,没有好马,如何领军?有人替君上驯服了一匹好坐骑,老太师不应该褒奖么?”嬴华笑道,“妖孽惑主,惑的都是昏君傻子,君上何等英明,岂会分辨不出忠奸?老太师坐镇三朝,辅佐秦君,秦君可曾为难老太师?老太师与其担心君上身边有人图谋不轨,不如多考虑考虑如何为君上解决秦、魏边境之事,秦、魏邦交如何继续,解决这个当务之急才是。”
言毕,嬴华就此离开,走前还不忘瞥一眼甘龙已是气红了的脸。
待出了门,嬴华伸了个懒腰,见高昌就在身边,笑问道:“你来偷听?”
高昌面无笑意,悄然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嬴华跟过去,道:“你怎么了?昨夜见了秦君,把你吓到了?”
“你才将我吓到了。”高昌无奈又有些气恼,“甘龙毕竟是权臣,公主刚才那样说,就不怕他夹带私仇,为难你和太傅么?”
“他不会为难我和我阿爹,只可能想办法为难君上。他今天来不就是又要给君上找不痛快么。”嬴华愤愤道,“君上因为他车裂了商君,秦国变法之路又遇到了瓶颈,甘龙和那帮老氏族、公族想着法地变回去,就是要给君上出难题。河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他拿着北边的兵权不说话,还一直鼓吹犀首是魏人,不足信任,我今天说他两句怎么了?犀首为秦国痛斩魏军的时候,他还和杜挚在府里合计着怎么害人呢。”
“人还没走呢。”高昌忙道,“我的公主,话虽这样说,你也不能都摆到台面上。今日你过了瘾,他再回去为难秦君,你不是给秦君添乱么。”
“你也知道急君上之所急了?看来昨晚没有白见面。”
高昌立即摇头道:“我留在秦国已非最初理想,昨夜见秦君也是因公主之故。况且,经过昨晚之后,我更是不想事秦,只想做个普通百姓,给我的公主鞍前马后。”
“我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没志向的人。”嬴华娇嗔道,“不过说来也是,朝中党派之争一直平息不下来,君上为了平衡两边势力也一直花着心思,你还是别去了,否则容易被甘龙针对。”
“昨夜你和秦君还有樗里疾将军密谈,回头杜挚府上就闹鬼,你们……”
“你这是在窥探秦国机密。”嬴华道。
高昌聪明,嬴华却也不说。昨夜嬴驷来太傅府,原本是来找嬴华商量那个义渠刺客的事,而后樗里疾突然到来,说查到了刺客的线索,虽然没有直接指出刺客是由杜挚派出的,但也已经八九不离十。
“没证据,不好上门。”樗里疾为难道。
“现在不是动杜挚的时候。”嬴驷道,“但他既然敢派人入宫,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那就教训教训他咯。”嬴华灵机一动,道,“现在刺客死了,死无对证。不过杜挚平日最信鬼神之说,我们就对症下药,找个鬼,去看看他。”
“这太损了吧。”樗里疾道。
嬴华撇撇嘴道:“那不然你让君上在朝上治他,看他不巴着甘龙和君上作对。”
嬴驷忽然发笑,指着嬴华道:“你这脑子里尽是损人的招,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咸阳城里很久没出趣闻了,我也闷得慌。”
但闻嬴驷松口,嬴华立即朝樗里疾露出胜利的表情,道:“事不宜迟,就今晚。”
于是这件事就落到了樗里疾身上,而稍后嬴驷就约见了高昌。
高昌再见嬴驷时候,这少年秦君少了在朝会时的威严,亲近不不少,但他依旧能感受到嬴驷眉宇之间的冷冽。
高昌入座后,嬴驷寒暄了几句,高昌亦简短回答,谈及是否要事秦时,高昌看了看嬴华,随后才道:“高昌承蒙公主救命,这条命是公主的,公主要高昌如何,高昌万死不辞。”
嬴驷当即看向了嬴华,嬴华左顾右盼,假作不知。
高昌暗中注意着嬴驷眼中极为复杂的情绪,甚至不由地担心起嬴华来。
嬴华直到嬴驷唤她,她才道:“高昌讲鬼故事挺在行的,君上要不要听听?”
“鬼故事?”
“对啊,阴阳之术,通灵之法,神怪鬼谭,五行八卦,他都知道。君上身边有魏黠养马,我就不能有高昌讲鬼故事?”嬴华笑了笑,神色又沉重道,“君上,坚决不送走魏黠么?我虽然也挺喜欢她,但始终……”
嬴驷抬手,示意嬴华住口,也不知是不是在防着高昌,道:“天晚了,寡人回去了。”
“都这个时辰了,君上等天亮了再走吧,外头还下着雨呢。”
嬴驷不发一语,就这样离开了太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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