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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五章 连山关（上）

天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两架三菱公司生产的87式轻型轰炸机出现在天际。
绕着充满硝烟火光的战场转了一圈，日军轰炸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轰炸目标，战场上中日两军的阵地犬牙交错，想要帮忙也插不上手，免得误伤了自己人。

（日军很多武器装备都以服役的年号命名，所谓87式指的就是日本纪元2587年，公元1927年，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后文中还会遇到，不再详述。）

机头一沉，两架87式轰炸机俯冲而下，炸弹扔不下去，却不甘空跑一趟，准备用机载机枪扫射那些支那猪。

迎面突然爆出一串耀眼的火花，一串串子弹从机身两旁掠了过去，虽然隔着驾驶舱，飞行员还是仿佛感到子弹如同擦面而过。

大口径高射机枪！两架87式如同受惊的兔子，腾的一下就拉了起来，向云层上面逃去，其中一架动作稍慢，被高射机枪连续击中，不一会儿就冒出了黑烟，绕了两圈一头栽倒地上，腾起了一片火光。

一片欢呼声中，刚刚出了风头的高射机枪放平枪口，又瞄向了一千米外的一座日军沙垒掩体，那是一个轻机枪火力点，两挺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正在拼命喷吐着火舌。

大正十一式轻机枪，还有一个妇孺皆知的别称——歪把子。这种枪有个致命的缺点，遇泥土灰尘必定卡壳，只须用小型爆炸物在其周围引爆，不必伤及人枪，歪把子机枪十有*就会哑火，没有爆炸物时，机步枪集火射击打出的沙尘也成。

“突突，突突突——”

高射机枪的子弹连续不断地击中沙垒，尘土飞溅中两挺歪把子果然变成了哑巴。高射机枪的射手却仍不放弃，又连着打出了一长排子弹，生生将那座沙垒撕开一个大口子，正在手忙脚乱处理卡壳的日军机枪手连中数弹，身子耸动了两下然后倒了下去。

第4联队仓促布防。构筑的防御工事很简陋。被威力强劲的高射机枪直瞄扫射，根本抵挡不住。

“轰——”阵地上响起一阵欢呼，这样硬碰硬的碾碎敌人对士气鼓舞极大。前方被压制的绿脚兵腾身而起，一片喊杀中冲上了日军阵地。

“别打了，他娘的，老子这子弹都有数的！”

被排长训了两句，那名高射机枪射手嘿嘿赔笑，放低枪口。

“呵呵，这不是看步兵兄弟打得过瘾吗？冲进杀出几个来回了……”

抬眼看去，中日两军正在舍生忘死的搏杀。

一方是数十年来未遭败绩的日本陆军，骄悍不可一世。一方是转战北国战火中成长起来的绿脚兵，丹心保家卫国，正是足堪匹敌的对手。

不过此时大虎山的战场形势却是一边倒，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绿脚兵面前，第4联队只能拼死支撑，竭力保持防御阵型的完整。绿脚兵却不断从各个方向发起冲击，一步步压缩着第4联队的生存空间。

没想到，中国人的援兵会在一夜之间赶到，日军的增援部队却还在沈阳磨磨蹭蹭。面对绿脚兵如潮的攻势，村上正夫心中暗暗叫苦。按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不等援兵赶到，第4联队就有被歼灭的危险。

村上正夫本来以为，虽然不能攻取大虎山，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中*队大举来攻，不妨将计就计固守待援。凭着日军强悍的战力，只要把第4联队握成一个拳头，中*队就砸不开，吃不下，徒自消耗兵力锐气，等到沈阳方面的援兵赶来，里应外合夹击之下，肯定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绿脚兵的进攻如此犀利，沿着坂田大队留下的薄弱环节一路向内突破，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要将第4联队分割成两半。虽然村上正夫接连调动部队封堵，第4联队的阵地还是被挤压成一个哑铃形。

冲锋、反冲锋、拉锯、反复拉锯……村上正夫不断投入预备队，几次反突击刚刚得手，又被中国人再次躲回阵地，始终无法将突入的中国人彻底赶出去，部队随时有被分割的危险。

绿脚兵前沿指挥部，曲南杰将风尘仆仆赶来的肖林让到地图前。

“总指挥，我军已经完成对第4联队的包围，不过小鬼子缩成一团，不太好啃。”曲南杰在地图上指点说道：“我军以五十五师一团抢占五台子，二团抢占老太窝棚，三十三师一部抢占六台子，切断了第4师团撤往沈阳的退路，村上正夫想要突围，只能往黑山里钻……”

大虎山至黑山地区，为沈阳通往锦州的一狭长走廊，西面和西北方向是高达千余米的医巫闾山脉，南接连锦九十余公里的沼泽地区，只有中间二十五公里宽的狭长丘陵地带，黑山、大虎山正是这条走廊的闸门。

日军孤军深入，补给不利，人生地疏，脱离了铁路线的支撑只能死路一条，曲南杰却有意把他们向黑山里赶，准备慢慢收拾这股敌人。

这个计划正符合曲南杰的性格，经济有效，逼着敌人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肖林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计划的赞赏，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

“南杰，前线情况有变，必须尽快解决第4联队。”看到曲南杰露出疑问的神色，肖林的表情变得沉重，解释道：“安东今天早上失守，第14师师长李正川殉国……”

安东，就是后世的丹东，和朝鲜新义州隔江相望，日本朝鲜驻屯军进入东北的必经之路。

“第14师浴血奋战，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我们必须趁着日军援兵赶到之前，集中优势兵力打击第2师团。”肖林伸手在地图上的大虎山重重一点，然后猛地向北一划：“消灭第4联队，然后夺回沈阳。”

九一八事变仓促而起，沈阳城中滞留了大量的人员、物资、企业、学校等等，通通落入敌手，夺回沈阳就能夺回这些抗日急需的人财物。向后方安全地带转移。

“明白，我这就调整作战计划！”

曲南杰瞬间就想清了其中的轻重缓急，回答得干脆利落。沈阳作为奉系大本营，多年经营之下积累了大量的瓶瓶罐罐，数十年的家当岂能拱手资敌。绿脚兵哪怕付出再多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要想速战速决有两个办法。一。中心开花，第4联队的阵地现在呈哑铃型，其指挥部在铁路东侧阵地。我军发起总攻后，不与铁路西侧的敌人纠缠，沿直线向村上正夫的指挥部突破，只要打掉日军的指挥系统，就可以快速解决战斗。”曲南杰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这个办法也有明显的缺点，据我观察，日军的阵地设置很严密，指挥部周围更是防御的重点。明显火力点不少，还可以得到盘牛台日军炮兵的火力支援，直接杀进去风险较大。”

肖林点了点头，中心开花只适宜特定的情况，像第4联队这样猬集成一团密集防守的情况下并不合适。他想了想又问道：“第二个办法呢？”

“第4联队防御的重心在铁路西侧的一座小山，当地人叫盘牛台。”曲南杰指点说道：“那里说是山。其实就是一座丘陵高地，日军在上面设置了炮兵阵地，利用地利能够覆盖周围十几里的范围，只要拿下这里，村上正夫肯定就坚持不住了。”

“噢。能拿下来吗？这里既然最重要，防御肯定也最强。”不打指挥部，直接争抢制高点，这个思路似乎不错。

“没问题，就像总指挥常说的那样，我今天上午对小鬼子太‘温柔’，火炮使用都是零敲碎打，没有亮出真家伙。”曲南杰眼中的笑意未散，又挺胸请命道：“给我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准备时间，我保证一次总攻就能打垮第4联队！”

曲南杰就像贫家长子，尽可能在自己肩上上多挑些分量。

“还是三个小时吧，我们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每一个战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肖林很清楚，多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就能减少成百甚至上千的伤亡。

“好。不过安东那边……？”曲南杰也不推辞，又担心影响了整个战局。

“没关系，郝梦龄的五十六师已经过了本溪，他们会挡住朝鲜来的39旅团。”

。。。。。。

长白山，草河口，绿脚兵匆匆而行。

郝梦龄率领五十六师及三十四师一部，昼夜不停，风风火火赶向前线。

安东失守，中朝边界门户大开，日军朝鲜驻屯军混编39旅团渡过鸭绿江，进入东北境内。

与正常的旅团编制不同，这个混编39旅团是个兵力庞大的怪胎，为了掩人耳目躲避日本高层的干预管理，一个混成旅团足足塞进了三万多人，比正常的师团还要大。

关东军此时只有一个师团外带六个守备营，既要守备旅大要地，又要分头霸占广裘的东三省，兵力捉襟见肘，但如果把39混成旅团放进东北，日军的压力立刻成倍放大。

堵住他，拖住他，尽可能地为主力争取时间，利用长白山险峻的地形，拦住日军入寇的脚步。山路崎岖，马匹难行，一心报国的郝梦龄大步向前，奔行了一天一夜，脚下仍是虎虎生风。险峻的长白山脉虽然增加了行军的强度，却是抵御日军的天然屏障，日军的挽马重炮和驮马山炮都难以通过山路，只能和轻装赶来的绿脚兵拼拼轻武器。

来到一条三岔路口，等在这里的参谋长王振上来报告。

“师长，鬼子29联队已经过了北面黄家堡，东面是石头城，里面有两个中队的留守部队。”

王振三言两语介绍完情况，又建议道：“追在鬼子屁股后面太被动，不如先打石头城，把鬼子主力调回来。”

39混成旅团渡过鸭绿江后，兵分三路快速挺进。

第一股日军往西南方向经大孤山去旅大，和关东军的老巢部队汇合，意图攻克营口，切断东北军入关支援的道路。不过营口有东北军一万多人把守，四十五师也及时赶到增援。一时三刻应该没有危险。

第二股少量日军走恒仁、新宾北上，增援吉林日军，准备进犯黑龙江，这股敌人对绿脚兵的计划影响不大，暂时不去管他。

第三股日军西进连山关方向。准备增援沈阳日军。郝梦龄要对付的就是这股敌人。

不过日本人的动作好快，已有1个联队跑到了黄家堡，郝梦龄没有堵住。

“就听你的。打石头城……”郝梦龄思索片刻就拿定了主意，日军后面还有两个联队的主力，夹在中间去追黄家堡的敌人，不是明智之举。

先打石头城，黄家堡敌人后路被断，十之*都要回援，以逸待劳才是正理。

“……一个小时内必须结束战斗！”石头城日军两个中队，立足未稳，绿脚兵一个半师。士气正旺，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富裕。

王振下去安排战斗，郝梦龄却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铺开地图，细细看了起来。

把29联队调回来只是第一步，但这样太便宜他们了，在哪里打个伏击战呢？

郝梦龄的目光停在地图上。新开岭，就是这里了！

“通知贺副师长来一趟，去新开岭看地形……”

。。。。。。

沿着山路，第29联队拉成一条长蛇，前后足有五公里。

此时的日军一个联队标准配置3870人。山路狭窄走不开，再加上后勤辎重部队拖累，所以越拉越长。不过联队长山城宏二没有过于干预，在狭窄的山路上行军，队伍拉长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最少，不会轻易被敌人包围。

“真搞不懂，军部为什么要在陆军中招收这群朝鲜猴子。”

山城光二回头看了看，在心中暗暗咒骂着。辎重部队中有不少随军民夫是朝鲜人，对行军速度影响很大。也许，这就是朝鲜驻屯军的特色吧。

作为作为一名“一夕会”成员（日本军国主义激进组织），山城光二对此非常不满。为了省几个钱非要雇用朝鲜人从军，堂堂大日本皇军穷成这样，政府和财阀上层人士却还在追求享乐，竟然有个桑尼株式会社靠经营奢侈品发了大财。

只有军人，军人才能维护这个国家的正确方向，日本近代历史充满了屈辱，直到明治维新后崛起，就是靠了一连串的军事胜利发家。

山城光二从小就进入陆军小学接受斯巴达式教育，秉承的政治信念非常简单，落后就要挨打，只有用武力不断夺取资源，才能建成一个强大的日本。

“九一八”事变爆发，山城光二失态地欢呼雀跃，不用继续在朝鲜混日子，而是率领29联队进入中国作战，更是令他欣喜若狂。

“不世之战功，

璀璨如樱花绽放，

赫赫耀东亚……”

肚子里冒出一段俳句，虽然自知写得俗不可耐，却正代表了进入满洲后的心情。

满洲，真是一块富庶美丽的土地，无论山山水水还是黑土地，都令人心旷神怡。看，这道山谷幽深寂静，两侧山岭陡峭如壁，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嗯，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嗯——？不对！”

山城光二突然意识到什么，站住身形对左右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尖兵侦查了没有？”

“报告大佐，这是新开岭，尖兵小队已经快到山谷另一侧了。”

“停下！全军停止前进！”山城光二打量着左右陡峭的山壁，紧紧感觉到一丝危险正在迫近。

突然之间，前后左右同时爆发一阵猛烈的枪声，雨点般的子弹射向山谷中的日军！

“集结，集结，抢占那块高地！”

中埋伏了！

好猛烈的火力！这是支那军的主力部队，兵力肯定超过自己，29联队的队伍足有五公里长，却还是被装进了口袋，战斗转入了残酷的突围和反突围……

。。。。。。

当天晚间，肖林向北京的张学良发出捷报。

五十五师和三十三师在大虎山北侧激战两日，歼灭日军第2师团第4联队主力，击毙联队长村上正夫，残部五百余人逃入黑山，正在追缴之中。

五十六师和三十四师一部在本溪新开岭设伏，重创日军第39混成旅团第29联队，联队长山城光二率残部两千余人逃脱……

放下电报稿，肖林深了个懒腰，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遗憾。

日军果然很难缠，郝梦龄虽然摆下了口袋阵，但是没有重武器打破敌人的防御，最后还是没能吃掉29联队，日军后续援兵急速赶来支援，五十六师只好撤出战斗，按照原定计划赶往连山关，摩天岭一带设置阻击阵地。

不过，大虎山却结结实实消灭了一个联队，还是日军中极为精锐的第4联队，联队长村上正夫也成了开战以来毙命的最高军衔日本军官。

“告诉曲南杰，把村上正夫的佐官刀给张总司令送去！”

大佐的佐官刀，现在还是很稀罕的，但是肖林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