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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遇挫

七月份只下了一场雨，到了八月份，天气愈发的炎热，新过来的难民一部分配合工匠伐木打造家具，一部分同俘虏的盗匪一起修建水库，几百人挖掘运土进度十分缓慢。
眼看着旱灾蔓延到江夏郡，李云担心茶苗会遭受旱害，当年出土的幼龄期茶苗茎叶娇嫩，地下根系扎得还不深，非常容易受害，这可是rì后主要的经济来源，由不得他不重视。

在山谷中的训练进入正轨后，李云上山查看茶园的防灾情况，在山脚下就能看到山上一垄垄田地中斜插着许多松树枝，为茶苗遮挡烈rì，还有来回巡查有无遮荫物歪倒的村民，看到这种情况李云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茶苗严格来说也是一种作物，看护茶园的村民都是世代种地的农民，积累下来许多防旱手段。

也难怪村民如此上心，就算没有重赏，他们照顾茶苗比照顾自家孩子都要细心，一家老小可全靠李少爷养着，看护茶园的任务相对轻松，不是什么体力活，有空余时间还可以开垦新茶地领取银钱补贴家用。比起去年逃亡百余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今的rì子如果不去珍惜，老天爷都要发怒。

茶苗已经长到十几厘米，几片真叶舒展开来，鲜翠yù滴，李云轻柔的抚弄几下，和看守的村民聊了半响，直到管家张全上来寻他，这才是返回。

管家来找他的原因很简单，范家主范宏前来拜访，这让他隐隐有些激动，莫不成茶楼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在回去的路上李云暗自猜测，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古茶树上采摘茶叶仍在继续，虽然时间越往后炒制出来的茶品质越差，但这个差也是相对来说，采摘的量也有所减少，这是李云担心伤到茶树。炒制茶叶的工艺被他分成若干步骤，一个仆人只负责其中一步，这些人都是在李府中长大，忠实可靠，每月额外补贴一定的赏钱，作坊外时刻都有人把守，不管有没有闲杂人窥视，李云都要以防万一。

回到府中，有些rì子没见的范家主正在客厅内悠闲的喝着茶，见礼后，李云主动说道：“伯父今rì前来，是否茶楼已经完工了？”

“怎可能那么快！茶楼仍在筹备之中，预计十月份才会完成。”范宏笑了笑，说道：“听哲儿来信说那家具样品已打造出来，我好奇想看看，就不请自来啦。”

范家主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从不倚老卖老什么的，言谈很是随意，其中流露着亲近的意思。他能这么快知道家具样品的事情不足为奇，范二少待在新村本就有连通两家的作用，许多事情没有向他隐瞒。

出于保密需要府上只有书房和议事厅有桌椅，客厅用来接待的人很杂，当中摆放的依然是几案之类的家什。

听完范家主的话李云有点儿失望，那岂不是还要等待两个月，不过也明白南阳豪门大族众多，繁华地带肯定被那些人占据，范家跟他们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想要在其中获得一块较好的地方无异于火中取栗，以范宏的老辣，仍需要这么久的筹备可见其中的难度。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李云一向是交给懂行的人来办，没有把握不会在一旁指手画脚。

家具样品已经雕刻上漆，显得颇为jīng美，将范家主带到工坊，本以为对方会惊叹一番，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范哲看的很仔细，在李云的解说下一一试用后，皱眉沉思半刻，这表情让李云心底直犯嘀咕，莫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知道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可以称的上是“无知”，最起码对这个时代商业方面的了解就远远不如眼前的范家主，脑中那些关于如何经商的知识都是得自信息爆炸时代的耳听目见，都是一鳞半爪不成系统的东西。

偶尔会想到某个点子让此时的人觉得惊艳异常，但也仅限于此，真正做起来还是需要专业人士，这个世上或许存在全才，然而李云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这些家具确实奇特，使用起来也很舒适，不过豪门大族未必会接受！贤侄可曾想过，它们的高度和现在房屋的布局、rì常用品都格格不入。以窗户为例，以这椅子的高度，人坐在上面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景sè。”范哲缓慢地说完这些话，正sè的又接着说道：“这只是一方面，关键是于礼不合！”

李云瞪大眼睛，来到这个世上已经快十八年，范家主所说的他稍想一下就明白过来。在此时的礼仪中，怎么坐是一项很重要的内容，臀部要放于脚踝，上身挺直端正，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目不斜视，这叫跽坐，也叫正坐。虽然不大舒服，可是在正式的场合下，必须得这样坐，否则就是失礼。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正坐礼仪被后世许多人误解，原因在于它是一种跪于地的方式，其实这并不叫跪坐，和“跪”这个概念毫无关系。这个时候的孩子们学的第一项礼仪就是正坐，必须经过刻苦训练才能适应。

范家主的话不难理解，假如椅子推广起来，改变的不仅仅是人们的腿脚，更重要的是对当下的文化产生相当大的冲击。这种四条腿的家具首先冲击的就是坐礼，而坐礼的变化又会导致诸多社交礼仪的变化。

接着还会影响到房屋的内部风格，眼下人们使用的案几低矮，窗户的位置也是低矮，以方便坐着的人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可以想见，如果使用椅子，窗户的位置就必须得升高。而坐礼还要求房间中尽量开阔，作为人们席地而坐之用，椅子的出现就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

坐姿一旦升高了，自然需要一些高足家具搭配，这个影响范围更大，涉及rì常生活中的诸多用具，高足家具如果出现，会引起碗碟盘等等生活用品的改变。席地而坐，坐姿低，为了方便饮食，都是用高足餐具，许多杯碟之类的底部都有几个支撑的高足，有了桌椅后，身体的位置以及人的视线都会不一样，高足的餐具就会变得不实用。

此时由于坐姿、案几的低矮，想要围在一桌吃饭很困难，所以一般实行的是分餐制。吃饭时，需要分别就坐于各自案几的后面，各有一套相同的饭菜，席地而坐，俎案而食。鸿门宴中，项羽、项伯东向坐，范增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这五个人一人一案，是典型的分餐制。

李云有些模糊的印象，桌椅大概是在南北朝时期由北方的胡人传入中原，从胡床之类的折叠马扎演变而来，真正被广泛的使用却是在宋朝，历经七八百年，其中和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些事情他和见过用过桌椅的人都没想到，包括许、曾二人，年轻人阅历终是不足，而制作家具的匠人见识更差，今rì被范家主一点破，李云真有种吐血的冲动，为了这家具他投入不少jīng力、人手和钱财。

官宦世家以礼传家，豪强之中越是实力弱越重视这种东西，这是一种怪异的心态。要想向这些人推广新式家具难于登天，平民百姓反而更容易接受，但这不是李云所要的，何况大灾大乱之年百姓饭都吃不上，哪里还会考虑到坐的舒不舒服。

郁闷的和范家主商谈一会儿，新式家具的前景虽不乐观，两人还是决定到时候推广看看。如果不被人接受，做出来的家具只能自己使用了。

这个时候匠人一类的手艺人地位低下，不被人重视，李云却正好相反，就算不做家具，新村内的木匠也是一笔财富。钟武县武库内的兵器前些rì子差不多被他搬空，未来手下的士卒一定会增加，兵器的需求量极大，长枪的枪杆制作不易，这些木匠在任何时候都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