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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雨夜

情况来得太突然了，凤夕根本就弄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状况，只知道肯定是碰上了两个熟人，其中一个熟人还是她的丈夫。凤夕愣了片刻，张了张嘴，竟然打了个招呼：“早上，哦，不对，呃，应该是晚上好……”话没说完，打了一个可爱的酒嗝。
天华勋十分不满：“什么乱七八糟的！”上前几步抓住凤夕细嫩的手腕，“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因为……”凤夕突然像开窍了似的，眨着水蒙蒙的大眼睛，嘟着嘴道：“那你怎么在这里？”这句话倒是说得很顺溜。

没料到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反问，天华勋一愣，恰在此时电梯门开了，原来已到了酒店一楼大堂，忙松开手，先行步出电梯。

杜清丽紧走几步，跟上天华勋，刚要开口，却见他忽然回过头来，抿着唇笑了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说完又扭头径直向酒店大门走去。

杜清丽望了望天华勋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回头瞅了瞅犹在后面慢悠悠走着、天地不知的凤夕，犹疑不定地顿了片刻，还是飞跑上去，跟住了天华勋。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的，只知道当门童为她拉开酒店的大门后，一阵湿热的风挟裹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兜头兜脑地打在了脸上。

原来竟下雨了。凤夕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张眼望住浓黑如墨的天空。或许是脸颊太过滚烫，雨丝细细地撒在脸上，像针扎一样冰冷刺痛。有雨落进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有些看不分明。凤夕一步步走下酒店大门前的几十级台阶，停下了。

深深呼吸了一口不知曾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游历过的凉风，头脑清醒了一些，却仍是晕得发痛，胃也有些不舒服了。面前停着一辆的士，司机摇下车门望住凤夕，她却摇摇头，越过车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得很慢，却不停地走。

她既不打算打电话叫家里司机来接，也不打算自己搭出租回去，想起那窄挤逼仄的狭小空间，仿佛永远都弥漫着恼人的汽油味儿，胃就更难受了。她想自己先走走，走一段路再叫车来接。

人行道上，一排高高的路灯就像整齐的一队彬彬有礼的绅士，上身微倾，似在向来往过客致意，微笑的脸庞散发出一圈圈明亮的橙红sè光晕。此时，光晕下雨丝清晰如线，微风扫过，霎时间纷乱淆杂，沸沸扬扬得扰人更加心烦意乱。

身体像被某个程序控制的硬件，似乎是在自行走动，这使凤夕远远看去像个木偶。失意、怀疑和内疚将脑子填得没有一丝缝隙，原想在今晚使事情出现一些转机，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好，然而，没有一个经销商愿意和她达成任何协议，哪怕仅仅只是口头的承诺都欠奉。

她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野山运动器材制造公司的问题，她解决不了。

她只希望眼前这路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得好让她走一辈子，这样就无须回去面对天华雄了。她如何向他交代？

一直以来，只是她在假装勇敢、假装能干罢了，她害怕，就像突然被丢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害怕陌生的公司，陌生的业务，陌生的人，于是只好造出一个坚硬的壳来保护自己，于是就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勇敢和坚强。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虚伪，多么自欺欺人。

不知彷徨了多久，这才猛然发现，街道上竟然空无一人，抬手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仔细看了看四周景况，凤夕发现，这是一条全然陌生的街道，原来她不知不觉早已脱离了主道。前面似乎有一个路口，紧步赶过去，然后张口结舌地愣在了路口的zhōng yāng。每一条延伸出去的路，都像是指着一个未知世界，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街景发呆。每一幢楼房、每一颗树木、每一盏路灯，都是如此的陌生。

“超级路盲”光荣地迷路了。从每一个脑细胞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从头发到脚趾，统统都迷路了。

老爷子该等急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逃避也不是办法。

只好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或者应该找辆的士……

一边思索，一边往身上摸索，摸索，摸索……

雨越下越大，往头上浇灌下来，似乎要把她的心翻出来淋个通透才甘心。凤夕从头冷到脚，连打颤都没力气了。

她没有带手袋。

手袋不知是放在酒店的包厢里没有记得拿出来，还是拿出来却被人偷去了，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该怎么办？

手袋里有她的手机，还有钱。

也就是说，此刻的她，没有手机，没有钱，深夜十二点一个人站在这yīn风冷雨的陌生街道上。

总不好抓住一个人说，自己就是天华太太，天华集团的接班人，现在没有电话没有钱，请把自己送回天华宅吧？

真要这样，无风都要起浪的大小报记者们，就该为这难得的猛料举杯欢庆了。

何必给别人制造话题？

可是自己现在怎么办？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倚靠都没有，竟然也可以沦落到孤独无依地像个游魂般在大街上徘徊。

陌生、害怕、绝望……

凤夕发现自己竟然哭了，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可是雨这样大，似乎一定要把她辛辛苦苦积压在心底里的泪水全部洗刷出来，她于是再也忍不住。

终于哭了。

眼泪痛痛快快地在脸上和雨水交缠，热的泪，冷的雨，恣意横淌了一脸，竟然感觉有种奇异的舒服。

哭过一场，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浑身畅快。她坚持向前走，她知道，就算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却不可以这样停下来，停下来，就永远找不到出路。

前面驶过来一辆车，明晃晃的车灯刺得凤夕眼睛生疼。车子越驶越近，径直开了过来。凤夕往路边靠了靠，等它驶过。车子却突然“吱”地一声，停了下来，车灯依然大亮着。

凤夕突然有些心慌，这是条大概远离了主干道的侧路，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几个人。前几rì都听女仆小娟说起，有个杀人犯流窜到了盛北，公安部门正在全力追缉，仍然毫无结果……

如果……

凤夕脑子里“嗡”了一声，不敢往下想，只是抬眼朝那车子张望。

车子的两盏前灯简直像两个小太阳，凤夕只看见一大圈明白sè的光晕，触眼所及全都是明晃晃的光，眼前的一切都隐在刺目的光线里，连轮廓都看不分明。

车灯终于熄了，一切又再度陷入了黑暗。凤夕闭了闭眼，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一明一暗的光线变换，然后看见了那辆银白sè的小车，车门开了，隐约一个男人跨了出来，撑开一把伞，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