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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海云院

断了的胳臂能接上，失了身的妇女却无法清白了。东头的做豆腐伍福的老婆被军士强jiān了。她才二十八，孩子都十岁了，军士这次来是找五岁以下的男婴，没她什么事。偏她那天想去赶庙会，穿着漂漂亮亮的，正走出家门，军士就来了。这些蒙古兵从来不把汉人看在眼里，要杀便杀，更不把汉族的女人当人，要jiān便jiān，无奈他何？
军头见了这女人长得好看，就停了下来，下了马，走近前去，要摸她的脸蛋。她避之不及，心里懊恼，正想退回家中。她老公伍福连忙走了出来，对几个军士陪不是，说自己内人挡了道。说着，拉着老婆想走。

哪里走得了？几个军士早就围住了她。

他们二话不说，就抱起她横放在马背上，伍福拼命地想阻止，但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自己还硬生生地挨了几脚。

伍福的女人被他们带到郊外，放倒在一片草地中，接下来，就是一群野兽的狂欢。

伍福跟在他们的后面，想找到自己的女人。后来找到的时候，女人已奄奄一息，大气不出，他慌了，忙把她带到姚家。

她浑身伤痕累累。姚医士摇了摇头，伍福以为自己女人命保不住了，哭了起来。

姚医士说：“你家女人受了极大的惊吓，需要你细心的照料。有些病，不是靠药能治好的。”

他给她服了药，处理了伤口，心中对元军的暴虐更加地痛恨了。

智及禅师抱着天禧，一路疾行，回到了穹窿山海云院。

海云院乃千年古刹，古树参天，流水潺潺，住院僧人众多，智及禅师乃海云院的方丈。

当年达摩祖师从天竺国而来，在广州登陆，一路向北，中途，曾经来到海云院挂单一年。在这一年中，他把佛法禅功传给了海云院的僧众，算下来，到智及禅师这一辈，已有八代了。

智及禅师年幼时就因为家贫出家，跟随无心大师习佛练功。由于他资质过人，勤奋好学，四处拜师，取长补短，很快就成为海云院中佛法最jīng禅功最深的僧人。无心大师看到他的长成十分欣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把海云院的交给他管理，自己或云游四方，或闭关静修。

海云院的当家绝技是狮子吼。这是内家功法，需要长年累月的艰苦练习，更需要名师的正确指导，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狮子吼分成九重境界。一般人只能练到四重，但也能震能心魄夺人魂灵的。在海云寺千年的历史中，据说只有一人练到了第九重。练成之后，他登上穹窿山顶，发功一吼，周边四个省份的百姓都能听到，声音的穿透力与震撼力可想而知。

智及禅师作为海云院功力最深的人，也只能练到了第七重境界，但已经难有敌手了。

天禧出生才几个月，来到这种清幽的处所，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他没有哭。他好像天生就不会哭。他只是笑。

院内的僧人见师父带回一个婴儿，都过来看，逗孩子玩，你抱一下，我抱一下，欢乐得不得了。这里许多僧人都是师父抱回来的。他们或者是被父母抛弃的，或是父母无力抚养的，或是父母双亡的。总之，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

院内没有女人，带孩子却难不倒这里的僧人。其中一个叫慧思的，带过不少的孩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智及禅师就把天禧交给了他。

慧思很喜欢这个孩子，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做些米糊给他吃。天禧胃口不错，并没有挑食。

但孩子要吃nǎi才长得快。这也难不到慧思。

海云院边上，住着几个黑熊，力大无穷，许多猎人想抓住它们，都失败了，当中不少人反而被熊打死了。

智及禅师告诉院内的僧众，要平等地看待所有的生命，每踏一步，都要小心不要踩着蚂蚁。所以，僧人们用一种平常心看待周边森林中的生灵，不管是猴子，还是老虎，不起恶念，不起杀心，用平等心友善心去与它们相处交朋友。

很奇怪，当心中有这种平等慈悲心之后，那些平时看上去凶残的野兽也变得和善了，彼此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有时，当周边的生灵发生了伤病时，院里的和尚们还会去救治它们。同样的，它们也会报恩。

报恩的，就包括这几只熊。

其中的一只，曾经掉入猎人的陷阱，差点丢了xìng命。院里的僧人救了它，把它放在院里，进行救治。一个月后，它伤好了，离开了寺院。

碰巧的是，有一只母熊正在哺rǔ，nǎi水很足，慧思就想着用熊nǎi给天禧吃。

他拿了一个容器放在熊窝附近。

熊懂他的意思，到了晚上，就会把挤出的nǎi盛在容器里。

天禧就能喝到熊nǎi了。

这熊nǎi比起母rǔ自然口感差多了，腥得没法说，要是换了别的孩子，可能就吐了不喝了。可天禧不，他还是喝了下去。

不但喝了下去，还喝得津津有味。

慧思看在眼里，觉得这孩子真是不同凡响，不挑不拣。他知道，在佛法里，有一条说，大道至难，只嫌拣择。那些这不行那不行挑来挑去的孩子，是很难有成就的。

天禧不但喝熊nǎi，还喝猴nǎi、狼nǎi、羊nǎi。

在这些nǎi水的哺育下，他长得非常快，一天一个模样。

智及禅师有空就会来看孩子，见他长得越来越高了，骨格清奇，天赋过人，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更重要的是，他有善根善缘。在这个暴虐黑暗的乱世中，需要这样的人去普渡众生，救百姓于水火。

孩子小，先打根基吧。海云院不远处，有一个深涧，山泉所积，深不可测，涧水寒冷彻骨。智及禅师让慧思抱着孩子，每天定时把他放入涧中。开始几天，天禧一向笑嘻嘻的脸蛋终于呈现了痛苦的神sè，他拍打着双手，向慧思求救。慧思手中的绳子牵着天禧，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喝着熊nǎi长大的天禧御寒能力已经很强大了，几天以后，他脸上痛苦的神sè减轻了许多，再过了几天，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冷意了。

每天这样泡着，天禧已经会游泳了，他像鱼儿一样在涧中游着，慧思觉得手中的绳子多余了，影响了天禧的游动。但涧太深，他不敢松了绳子或是去了绳子。

有一天，慧思羡慕地看着天禧在涧中畅游时，智及禅师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旁边。他对慧思说，把绳子扔了吧。慧思有些犹豫，还是扔了。天禧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他还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

智及禅师频频点首，果然是大根器。

天禧长得飞快，他不但游泳zì yóu自在，走路也比一般人早，比一般人走得快。寺里的僧众都不相信这是几个月大的婴儿。

但有一点却让许多人纳闷，他很少发出声音，不哭不闹，就是笑嘻嘻的表情。

智及禅师却一点不着急。他有时让慧思把天禧一个人扔在森林中。疑惑的慧思心里不解还是照做了。林中野兽很多，虽说彼此相安无事，但天禧太小，而且是侵占了它们的领地，如果它们生气了发怒了，天禧的小命就没了。

慧思相信智及禅师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天禧被放在林子的深处，不远处，智及禅师站在枝头，盯着他。

林中清新的空气让天禧欣喜，他的光脚丫踩在枝枝蔓蔓的地面上，小手抓着各种各样的树干。

这里很安静，他似乎在寻找着朋友。

不一会，朋友就来了，非同寻常的朋友。

它是一只虎。

这里长年生活着几只老虎，在海云院没有建的时候，它们就生活在这里了。

它们是山中之王。海云院的僧人并没有挑战它们的山中霸主的地位，彼此也相安无事。

它过来的时候，那声吟啸，大概只有智及禅师的狮子吼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虎啸并没有让天禧恐惧。他一出生，就伴随着许多苦难，但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没有恐惧是许多修道之人极力追求的目标。

老虎带着一阵风，向天禧走来。天禧也歪歪斜斜地向老虎走过去。

它身上斑斓的花纹吸引着他。

老虎见一个婴儿连滚带爬向它靠近，停了下来。

孩子的眼睛中有一种特别的神sè，让山中之王折服的神sè。

当他快要靠近它的时候，它竟趴了下来，像是见到自己的主人一般。

这副场景让智及禅师也感到惊异。

他曾经听说过，有一些祖师具有降龙服虎的本领，而天禧也许是某一位祖师的转世吧。

天禧是转世灵童。

这个场景更加坚定了智及禅师的判断。他第一次看到天禧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眼神非同寻常，有洞察一切的睿智，有悲悯苍生的慈悲。

智及禅师似乎能看到天禧长大后的样子。

天禧爬到了老虎的背上，抚摸着它五彩斑斓的花纹。老虎生怕伤着这孩子，一动不动，任其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