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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重任

建康城中，今晚注定有大事发生，一队队甲兵在宫城中集结，旋即开出宣阳门。
宁静的夜晚彻底被打破，围住乌衣巷仅仅是个开头。

“快！快！你们两队人马，速去会稽王府和武陵王府！你们两队，去御史中丞王琰和尚书右仆射顾悦府第，统统给我看死喽，不要放任何人出来！”，宣阳门口，明亮的火光中，中护军何放于马背上拔剑在手，大声对集结起来的宫城宿卫们吆喝着。

“显阳殿那边的情形如何了？”，忽地火光尽头闪出一个人影，直奔何放而来，在他面前站定后当头便问。

中护军何放定眼一看，原来是中领军温式之，对方没有骑马，他也不好托大，翻身下马后答道：“温大人放心，我已调派人手加强了显阳殿周围的戒备，便是崇德殿，此时也……”。

温式之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明白了何放的未尽之言，眼看着身旁一队队宿卫兵急匆匆的离去，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不行，今晚容不得半点差池，我得亲自去趟显阳殿看看”。

何放心里头不以为然，温式之一句话一说，在他看来多少有些畏畏缩缩的味道，于是暗自腹诽温式之没经历过风浪，哪里像做大事的人。

“温大人暂且放一百个心，显阳殿中躺着的天子，此刻早已在弥留之际”，说完，何放又不无自得地看了一眼温式之，道：“这个消息我已经封得死死的，就是不知道王尚书和令兄温侍郎计议妥当了没有”。

“我们只管看好宫城，其它的，也操不了那份心，好歹继承大统的人事先已经商议妥当，具体的细节，王尚书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辖下的宿卫各营，从现在起我来亲自指挥，你要尽快把游击和骁骑两营调入建康城中来！”，温式之淡淡回道，话一说完，拔脚就朝显阳殿而去。

何放看着温式之的背影咬了咬牙，含混不清的小声骂了一句：“什么东西！要不是用得着你，要不是谢家掌控了我麾下另外几校人马，哪里轮得上你来对我吆三喝四的！”。

嘴里骂完，何放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周围的兵卒脚步匆匆人来人往，根本没人注意他，于是松了一口气，复而翻身上马向建康南篱门驰去。

建康城中刀枪霍霍、脚步森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青溪河旁的来仪绸缎庄中，伙计李二忙了一天，正要吹灯安睡，不料庄上掌事急急遣人来唤他。

如此深夜召唤并不多见，李二是一个头脑颇为灵光之人，估计有什么急事，也不敢耽搁，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蹬上鞋履便随来人往庄中褚掌事房中赶去。

果不出所料，等李二来到房中时，一向沉稳精干的褚掌事正来回坐立不安地踱着步子，等到李二进来，掌事先是端详了他一阵，那眼神盯得李二心里直发毛，他还以为自己疏忽大意出了什么岔子。

“李二，你来庄上多久了？”，褚掌事终于收回了他深不可测的眼神，缓和神色问道。

“回掌事的话，再有二十来日就整整一年了”，李二垂手恭敬回道。

“嗯”，褚掌事点了点头，停了少许后又问：“我知道你家中已经无人，从北方投奔过来，只想求个安稳。我既为庄上的掌事，只要你们真心肯为庄上出力，自问在吃穿用度上不曾短了你们的”。

李二听得很惭愧，较真起来，在来仪绸缎庄上将近一年，人非圣贤，偷懒的时候偶尔也是有的，于是把腰弓得更深了，带着几分动情道：“掌事说得在下羞愧难当，活命之恩，我李二没齿难忘！”。

褚掌事等李二说完，复看向他道：“嗯，想我来仪绸缎庄，也不是任谁都能进来的，庄上收人，最重讲究恩义之人”。

李二逐渐有些明白过来，听掌事的话音，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做。

诺大一个庄子，干练的青壮不下三两百，可为何偏偏郑重其事地挑了他出来？机会？还是陷阱？

只迟疑了片刻，李二决定搏它一搏，用坚定的语气回褚掌事道：“在下知道掌事从不轻易召唤于我，尤其在这三更半夜的。既然召唤于我，想必有什么重托，还望管事明言，无论什么差事，我李二要是皱一下眉头，说出半个不字，明早抬脚便出府门，永不回头！”。

“好！”，褚掌事大声赞道，“只要挺过今晚的劫难，它日你之富贵不在话下！”。

李二心中一紧，掌事如此说法，倒把他弄得有些忐忑起来。

可褚掌事根本来不及顾及他的心中感受，当即从身旁的长案上取过一卷竹简，亲自揣入李二怀中，郑重交代道：“想办法潜出建康城，火速赶至南郊屯骑军营，将这札简牍交给屯骑校尉谢玄”。

“就这事？”，李二心头一松，暗道：“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塞给城门卫二三十钱，出得城门便是”。

哪知李二的一颗心还没放回原位，又听褚掌事交代道：“眼下外头布满了宫城宿卫，你务必千万要小心，万一被抓住，一定要先将怀中的简牍毁掉，切记！”。

李二闻言，有些不解地看向褚掌事，一颗才放下一半的小心肝复又被吊得老高。

“事不宜迟，快去吧！稳妥起见，不要走正门，从旁门出去”，褚掌事拍了拍李二的肩膀，凝重看了他一眼道。

“明白了”，李二垂手躬身作答，一如往日领命时候般干脆利落，答完，转身大步离开褚掌事卧房，拢了拢衣袍，消失在沉沉夜色当中。

才出庄门没几步就看见影影绰绰的甲兵，李二暗道不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只管躲在高墙深院的阴影处穿行。

可绕来绕去，始终难以躲过往来逡巡的甲兵，更别说潜出建康城了，“看起来这些甲兵像是宫城中的宿卫，怎么今晚全都出了宫城？搞不好，这回可是掉脑袋的差事！”，李二暗自心惊道。

在一处墙根儿下结结实实藏好后，李二左右一阵寻思，看今晚的架势，建康城中被那帮宿卫围得水泄不通，凭他的身手，李二自认没这个本事独自一人潜出城外，这可如何是好？

越往南行，宿卫的布防越厚实，这么走下去，迟早会暴露身形，被甲兵抓个正着，李二在墙根儿下蹲了一会，决定往东走，看看东门附近的情形如何。

才走开两步，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高衡。前不久天子亲至郊外迎军时，恰好在酒肆中巧遇到的高大哥，不正好在城东一户富户家中做护院吗？

高衡的身手比起李二来强了不只一星半点，而且对城东一片的地块熟，如果有高大哥的协助，潜出建康城外便多了几分胜算。

说干就干，好在那家富户李二曾经听说过，府第的方位也知道个大概，于是他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去。

一路总算有惊无险，曲曲折折摸过来，李二也看出了些门道，整个建康城南边和西边宿卫众多，而远远望去，东边只有东篱门附近火光冲天，显然甲兵重点集聚在城门处。

“这是做什么？防备有兵马攻打城门吗？”，李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躲在背地里瞅了半晌，李二才敢确认高衡所在的富户府第并不是宫城宿卫重点关照的对象，尽管如此，李二还是小心再小心，并不敢堂而皇之的从正门叩门而入，而是瞅准一处院墙，来了个翻.墙而入。

他哪里知道，在外面看上去低矮的院墙，偏偏因为地势的原因，院子里头却深得很，可怜李二特意在外面挑了处矮的，等他往里面跳下去的时候，却不知深浅的摔了个七晕八素，眼前金星好一阵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