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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断裂的马鞭

却见三两个校尉正在拉扯女郎，小娥和另外几个女婢正在拼命阻拦。
“住手，怎么回事！”于寒身子一横，挡在女郎身前。两个丘八被这一喝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待看清了来人之后恼羞成怒，破口骂道：“贼配君，干你甚事，难不成是要讨打吗？”说着便要抡起手中枪杆。

“且慢，也不是我不去，既是你家总旗大人想请，也须请大人亲来才好。”依旧如同夜莺歌唱般宛转动听的声音自于寒身后传来。即使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于寒仍然不由得心中一荡。

两个校尉狠狠地瞪了于寒一眼转身向不远处一顶帐篷走去。趁着这个时候，小娥才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原来，一路上杜欢就不怀好意地围着她俩转来转去。宿营之后，杜欢在离她们不远处搭起一座帐篷。然后就派两个校尉前来命那女郎进帐为他掐一掐腰。

说话间，杜欢已经从帐中快步走出。

“哈哈哈哈，小娘子还要恕我杜某人礼数不周。放心吧，待到了县城，杜某照会一下那知县老儿直接将你接入京城我的府中，断不会受那颠沛之苦。小娘子，请到我帐中一叙吧。”杜欢看也不看于寒，直接走到女郎身侧，边说，边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女子身体虚弱，还望大人搀扶。”

“好说好说。”听到女郎的声音，杜欢的骨头都快酥了忙不迭地把一只肥胖的油手伸了过去。

于寒心知有异，用眼神止住了小娥的阻拦。

杜欢眼看着女郎的纤纤素手搭到自己的手腕上正心花怒放时，忽然手腕一紧，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肥胖的身躯突然腾空而起，然后平平地摔在了地面上。与此同时，腰间一轻，那把綉春刀已然落在了女郎手中。正摔得五荤六素之际，颈上一凉，冰冷锋利的刀刃就搭在他咽喉之处。

不要说他不明就里，就连围观的众人也看得眼花缭乱。只有于寒看得仔细明白，这姑娘完全是趁着杜欢不备使得巧劲才得了手。一旦这女郎恢复体力，三五十个人怕也困她不住。

“仓啷啷”见到总旗被制，众校尉纷纷拔刀在手围拢过来。

“叫他们退下！”女郎厉声喝道。

“退下退下！都他妈的滚开！”杜欢感到那刀子已经进入肉中，连忙喝退手下。

“姑娘我本是良善之人，先是被这小贼抢入府中，又被你这狗官反复纠缠。罢罢罢，为了保全名节，就与你这狗官同归于尽在此。”

“慢慢慢，姑奶奶，千错万错都是本官的不对。你放了我，下官再也不敢纠缠姑娘。我···我发誓！”

“我看，还是请田大人做个见证吧。”于寒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就在一旁劝道。

女郎白了于寒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恰在这时，田奇也闻声赶来。于寒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一遍。又把先前那两个校尉找来印证了所言非虚。杜欢人在刀下，不敢点头只是大声承认了自己色迷心窍。本来田奇就非常厌恶这个杜胖子。见他落了这么个下场也是心中大快。不过脸上却仍旧是凝重之色。

“好吧，既然如此。只要你放了杜总旗，本官就不治你的罪。”

“姑娘放心，田大人和这些军爷都是锦衣卫。这锦衣卫是什么人你知道吗？那是咱们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是皇上的脸面。断不会言而无信的。你还是放了杜大人吧。”

“小子，用不着你给本官戴高帽子。既然我说了话，在这件事上就没人敢难为她。”田奇这句话与其是说给于寒听其实是在敲打杜欢。不管怎么说老子才是头领。虽然你京里有人不过也不能为所欲为，差不多就算了。锦衣卫的脸都让你们这些人丢光了。

女郎慢慢地收了刀，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当啷”一声，那把象征着锦衣卫尊严与荣耀的綉春刀就这么被她随随便便地扔在了灰头土脸，委顿于地的杜欢面前。

“小子！”于寒看到女郎在小娥的搀扶下已然离开。自己也正要离去，突然身后的一声暴叫令他不由得转过身来。

原来，杜欢猛然想到，自己虽说答应了不再报复女郎，可并没有必要忍受于寒的愚弄。在他心里早已恨极了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念及至此，肥胖的身躯从地上一跃而起，抢过了身边一个校尉手中的马鞭。兜头就向于寒脸上抽来。

于寒刚回过头来，就听到了皮鞭破空发出的尖啸。想要躲时哪里还来得及。众人一片惊呼，想来于寒的那张俊脸是保不住了。

“蓬”地一声，就在鞭梢离于寒的脸只有数寸的时候。一只手却如同闪电一般伸过来牢牢地将鞭梢抓在手中。

诚伯，竟然是诚伯！此时的于诚竟然和往日大相径庭。微驼的腰身此时挺得笔直。一脸忠厚慈祥的神态此时被一股凶猛悍勇的杀气所代替。在一头随风飘动的白发的衬托下，诚伯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面孔、手臂等等竟然全变成了血红色。

杜欢也是愚蠢，看也不看对方只是拼命地往回夺鞭。仿佛夺回鞭子就能挽回已经一再丢失的脸面似地。可是对方如同磐石哪里夺得回来。

“反了！反了！”众校尉一见这个场面再次抽刀围拢过来。于诚手腕突然一抖，只听“啪”地一声。那根马鞭竟短成数段。杜欢猛然失去重心向后直摔了出去。

这一手太厉害了，于寒目瞪口呆，众校尉也同样是目瞪口呆，就连那女郎也是微蹙眉头暗暗称奇。

“好！”于府的仆从之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好。“好——”立刻震天的喝彩声连成了一片。校尉们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出刀也不是，还鞘也不是。真是无不尴尬。

“快看杜大人——”不知谁又喊了一声，众人才扭头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立时响起一片笑声。原来那杜欢本来就肥胖，今天先是被女郎摔了个仰面朝天，这一次因他夺鞭使了全力，可以说比上一次摔得狠多了。此时他躺在地上几次想翻身坐起，可他太过肥胖也是因为这一次摔伤过重就是坐不起来。一个大肉球在地上这么忽悠抽搐，不要说于府的人，就是杜欢手下的校尉、力士们也有的忍俊不禁，垂首掩饰。

校尉们正好借这个机会还刀入鞘，跑上前去将杜欢从地上搀扶起来。

于寒一把抱住于诚的一只胳膊：“义父，这还是你吗？你老人家竟是这么有本事的。”

于诚早已恢复了平时那一脸的慈祥：“呵呵，回头再说，回头咱们细说。”

于府众人众星捧月般地将于诚、于寒二人围在中间。于寒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恰与张长河的目光相碰。张长河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一低头不知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起身了，起身了，上路了！”随着校尉们的吆喝，众人收拾好行李继续前行。刚刚产生的一丝兴奋也随着残酷现实的回归很快就荡然无存。哀叹声、女人的啜泣声仍然在这个队伍里挥之不去。

又前行了两三里路，于寒发现不断有三三两两的乡民迎面跑过来，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身后。越往前走，奔逃的乡民越多。有携儿带女的，也有腿脚上还沾着泥巴的。一看就是刚刚还在田里干着农活。

百户田奇也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味。他命令一个力士抓住了一个乡民。稍加盘问，力士就回禀说，前方有倭寇烧杀劫掠。

“倭寇有多少人马？”

“禀大人，据乡民说，大约有七八十人。快马、长刀、硬弓。”

于寒离田奇不远，一番问答听得清清楚楚。前世的于寒曾经翻阅了大量明代史书。他知道在明朝的中早起时常劫掠东南沿海一代的，是一批在日本国内藩主战争中失去土地，而从武士地位沦落为浪人的海盗。相对于明代中后期因混杂了大量朝鲜人、明朝人的假倭，前期的倭寇才是真倭。

这些人，久经沙场、残忍冷酷。虽说纪律性差一些，单兵的格杀能力绝对是强悍的。反观身边这支锦衣卫队伍，虽说也是大明朝精锐的武装部队之一。但是于寒分析，由于这次执行的任务是抄家，所以从武器装备和人员配备上绝对体现不出锦衣卫真实的战斗力。

环顾四周，除了田奇及其身边的几个护兵的军容始终保持整齐之外，其他的军士从神态到着装都有些松弛懈怠。连箭壶中的箭矢都是稀稀拉拉没几根。不用说，他们和那位杜总旗一样，都是在京中或多或少有些门路的少爷兵，是冲着这次抄家的肥差来揩油的。而且从人数上也略逊与对方，不过五十人而已。武器装备和人数还是次要的，关键问题是这支队伍没有那种逼人的气势。即将面临的这场遭遇战还真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杜欢一提缰绳，来到田奇身边。一张白腻腻的肥脸在闻知“倭寇”这两个字后更加白得瘆人。

“田大人，我等有圣命在身，不宜在此恋战。依下官看，还是急速退去、暂避一时，切不可耽误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