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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二纸飞笺北岸殇

洞仙岛，方圆不足二里，四面环水，山峦半围，竹林之中，有屋舍十数间，屋后良田半亩，遍种芸薹。
浪花拍打着岛岸，以及岸边几条停泊的小舟。滩上用圆木搭起了一对瞭望塔，昼夜观望对岸敌情。

洞仙岛弟子水性极佳，忘忧教每以大船逼近，及至当中，必被钻沉。一连三次，皆不得近。后来改以小舟进犯，又被岛上乱箭击退。虽暂时勉强守住孤岛，然而如今岛上伤员满营，待忘忧教后援一到，若要久守，是比登天。

这日，午后时分，岛上响起了一阵琴声。

“司徒岛主好兴致啊。”循着琴声，一人悠悠而来。

抚琴者正是岛主司徒问天。司徒问天停住琴音，抬眼一看，笑道：“原来是苏清贤侄，怎样，伤势好些了吗？”

苏清看看左臂缠绕的纱布，一笑道：“好多了。幸而伤的是左手，尚能提得起‘西风扫’。”

司徒问天道：“贤侄勇武过人，令老夫敬佩。不过大敌当前，贤侄切勿逞强，有伤在身就先好好休养，先不必参与巡守了。”

苏清道：“眼下还有几人身上无伤？连了凡大师不也受了内伤么？既说好了轮流巡守，苏某岂能怠慢！”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有人过来，边走边道：“说的好！苏兄，今夜我便与你一同巡视。”苏清一回头，来者乃是“梅花公子”康雍。

司徒问天忽而叹道：“大家再坚持三五日便可，三五日后就不必巡视了。”

“哦，”苏清惊道，“可是岛主想到了破敌之策？”

司徒问天苦笑着摇了摇头：“岛上食物将尽，恐怕明日我那半亩芸薹就要提前收割了。”

康雍道：“那几片菜叶又能坚持几日？看来天欲亡我等啊。康雍死不足惜，只恨不能手刃钟离灭，为武林除害！”

司徒问天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相信那钟离灭多行不义，必遭天谴。昨日，老夫与大师商议，待粮食耗尽，仍无人来援的话，便弃岛突围。”

苏清一蹙眉：“弃岛突围？以我等之能，能否活着突围尚未可知，何况那百十寻常弟子，如此岂非叫他们去送死？”

“哈哈哈哈！”又有一人长笑而来，“那也比饿死要好，大不了不拼他个鱼死网破！”但闻其声，众人已知来者乃是顾玉。顾玉与穆瑶携手走来，患难见真情，二人关系经此一劫却是改善了许多。自那日顾玉救了穆瑶，便对她百般呵护起来。后来正是他们与孙九一路赶往少林寺，正值忘忧教攻山，他们便突然杀出打了丹心公子一个措手不及，只可惜赔上了孙九一条性命。

穆瑶道：“峨眉的陈掌门不是去搬救兵了么？苏大哥也已传书给无言，他们定会联络各方豪杰前来相助的。”

苏清叹道：“放眼天下，他们还能联络谁呢！”

“快看！有一条小船靠过来了！”瞭望塔上放哨的弟子高喊道。

众人闻声急忙赶至岸边，却见那白旗白帆已飘飘远去，返回了对岸。问及巡视弟子，弟子道：“那小船是来送信的——行至离岛一箭之距时，射过一支平头箭来，箭上缚信，已取下交送于了凡大师。”众人又来至厅堂，果然见了凡手持两张纸反复看着。

“大师，这是何人来信？说些什么？”司徒问天问道。

“阿弥陀佛。”了凡道，“写信者乃唐门掌门唐开。”

“什么，是那老贼？”风信雪怒道，“若不是他唆使那两个儿子唐孟春、唐仲秋每每到老夫这里滋事，也不至于……咳……咳！”风信雪咳嗽两声显然伤势未愈。“不至于我们两派大打出手，给了忘忧教可乘之机！”

苏清道：“风先生息怒，且看那唐开信中说些什么。”

了凡道：“唐掌门言他追悔莫及，如今已诈降慕容南儒，约我等今夜子时突围，他在岸上做接应。并送来了忘忧教岸上分布图本。”

“哼！”顾玉道，“定是他投靠了忘忧教，故意诱我等上岸，万万不可轻信。”

“我看未必。”司徒问天道，“我等已是瓮中之鳖，如此对峙下去对他们有利，他们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康雍道：“纵然如信中所言，唐开当真诈降于慕容南儒，又岂敢公然派一小舟前来传信？一叶白帆于茫茫水中何其醒目，他就不怕慕容南儒发现？”

穆瑶道：“唐门毕竟是名门正派，唐掌门幡然悔悟，知耻而后勇，也未可知啊。”

“什么名门正派！你忘了唐开当初是如何害死父亲的？”顾玉气道。

穆瑶一愣，低声道：“又无证据，或许是不是他……”

“那会是谁？哦……难道你是说钟离丹心？”顾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穆瑶。

“不，绝对不是他！”穆瑶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的如此干脆。

顾玉拍案而起，愤然道：“你到现在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现在他就在对岸，要将我们全部置于死地！”

“好了好了，你们不是已经冰释前嫌了吗，怎么又吵起来了？”苏清道：“无论如何，此时突围都太过冒险。”苏清将话题转了回来。顾玉这才坐下，狠狠瞪了穆瑶一眼；穆瑶亦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司徒问天道：“大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阿弥陀佛。”了凡道，“老衲以为岛上食物尚足数日用度，加上诸位多有旧伤，不如再将养几日，方才稳妥。”

“可是……机不可失啊！”司徒问天道，“几日后突围与现在并无差别，待钟离灭赶到只能更加棘手。不如此时博上一博！况且如若唐掌门当真诈降，又约定今夜动手，我等不去岂不是害了他？”

众人又议论开来，苏清忽然问道：“大师，那地图是怎么回事？”

“哦，诸位请看。”了凡将唐开随书送来的地图展开，“忘忧教将此岛合围，兵分四路。西北方由钟离丹心率领，北方由江弱水率领，西南方由慕容南儒率领，东方由唐放率领。慕容南儒处空隙最大。此番唐掌门假意投靠的正是他。”

“赌了！”风信雪一拍桌子，“我虽与那老贼有隙，然而平心而论，却也不信他会归顺忘忧教。不如就此赌上一把，是生是死就在今夜！”

司徒问天道：“连风先生都这么说了，依我看就试一试吧。”

了凡看了看其余众人，道：“诸位以为呢？”

顾玉毫不犹豫地道：“顾某坚决反对！”

苏清道：“苏某反对。”

康雍道：“在下的意思还是再等等陈兄和谢兄的消息。”

“我……”穆瑶看看顾玉，低声道，“我怕若是不去会害了唐掌门……”

“你……哼！”顾玉见妻子竟与他意见相左，甚是恼怒。

司徒问天道：“三对三，看来如何决断就看大师的意思了。”

了凡正自犹豫不决之时，忽听门外弟子来报：“大师，岛主，对岸又有信来。”

“哦？”司徒问天道，“拿来我看。”

“这……”弟子有些迟疑。

司徒问天不悦，瞄了了凡大师一眼，道：“怎么，老夫的话不管用了么？”是啊，无论谁来都是客，他才是洞仙岛的主人。

“不，属下不敢，岛主请过目。”

“哼！”司徒问天接过信来一看，不禁一惊。他这才明白弟子方才犹豫的真正原因，并非藐视他这个岛主，而是信封上用小楷工整地写着六个字：穆瑶姑娘亲启。

穆瑶拆而观之，不禁暗自神伤：

月下枉凝眉，朱颜不忍摧。

当年饮马处，今夜共舆谁？

彼岸花无意，此心泪百回。

来生当作蝶，如梦与卿飞。

信无落款，却已知写信之人是谁。钟离丹心，他就在对岸，只要他一声令下，他的人随时会再此杀上岛来。他为何迟迟不肯下令？真的是惧怕了洞仙岛的水手么？真的是在等他的哥哥钟离灭么？难道，就不是为了岛上的什么人……

信笺上浮起了淡淡的酒气，“他昨夜定是饮酒了……”穆瑶竟不禁说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