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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濯水道初遇庄氏女 下

天公作美，这几日没有南风吹过，这船行的倒是很快，只有十二日时间，便从丹陵到了涪郡。涪郡隶属于建州，在濯水东岸。早年昭洲蛮族势大，几欲攻破延舒关。这大军便以涪郡为根基，粮草都安排在涪郡这边，凭借濯水天险，不虞蛮族能攻破。
自这涪郡的东丰渡建立，便一直承担着军粮的运输，此地为濯水最南的渡口。再向上游行去，水流落差大，且暗礁丛生，不利行舟。且东丰渡也是南下走濯水通往济州的必经之路，是以这东丰渡平日里很是热闹。

“公子，午时我们便可到了东丰渡，虽是坐船，却不比陆地上行走慢了多少。”李恃站在甲板上，对一旁的段颖说道。

临近这东丰渡，这船只明显多了起来，他们这艘船上，打着官船的旗号，旁边小舟俱是避让，一路上倒也畅通。

段颖点点头，这些日子只是停靠在码头采买点食物，并不曾上岸休息片刻。坐了这许久，段颖已是有些不耐了。他身体本不甚好，之前并不能坐船，此次虽是无碍，李恃也能照看一二。但终究有些伤者身体，这些日子，明显感觉每日里身体乏困，不耐行舟。他虽是没有言语出来，但心中早是厌倦了这水上行船。

“在东丰渡歇息一晚，明日再乘船去昌南郡。此去富阳，那庄姜不好跟随，便留在这东丰渡罢了。待事情完结，再着人送其汇众都，总是这般，也不是法子。”段颖这些日子一直考虑到怎么安排这庄姜，最后还是打算送其归家。

那日庄姜醒来，段颖便仔细问明了缘由。庄姜为庄家上代家主庶女，老家主过世，庄常接任家主之位。她在族中行九，便换做九娘，今年刚刚及笄，也只是一十五岁的年纪。

此次庄常去往富阳，带上庄姜，便是为了那建州牧吴奢之事。此事段颖原知之不详，庄姜倒是清楚，也一同讲了清楚。

他庄家营生遍布海内，各州郡均有其分支。这建州南泉郡临海，货运方便，进出货物方便。庄常为与其拉好关系，便在其六十大寿之日，让在建州的管事采买珍宝，与吴奢祝寿。却不知那管事为何，得罪了东洲六郎，在祝寿那天，被许昭他们杀了。

吴奢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便派人追捕，不想也被杀了。此事天下大哗，东洲六郎也因此被海内通缉。

庄常一是来查明缘由，二便是继续拉拢关系。吴奢作为吴家家主，其势力在建州不小，此后便是换了新的州牧，与吴家打好关系也是至关重要的。庄常把庄姜带来，便有示好之意。两家早年定了婚姻，吴奢之嫡孙吴钜，也是刚过行冠年纪，与庄姜年纪正是相当。

只是庄姜之前在中州见过这吴钜，并不喜欢。吴钜在中州行事乖张，傲慢无礼，且相貌甚是丑陋，庄姜如何愿意嫁与这等人物？但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在庄家并不受重视。庄常自当上家主，考虑的也只是家族之事，哪里能估计这没见过几面的妹妹的心思。

庄姜明白庄常的心思，倒也没有哭闹过，并未露出想法。一路上总是在寻找机会逃离出去。那日庄常邀请段颖上船叙话，她在旁偷听了片刻，顿时便明白这位段公子不是一般人物，便暗中从潜水，偷上段颖他们这艘船上。

段颖开始并不理会她的请求，若是被段颖送了回去，那以后定是半点机会没有了，其兄长还不知要如何待她。她不欲再回那庄家，这段颖也不愿收留，便想到一死，其后便被段颖救了下来。

“此番事了，相比那建州之事也该平息。这庄常便也会回中州，过了这许久，相必他也能消了气。我再修书一封，对他言明原因，想必应该不会为难这庄姜了。”段颖也是无奈，之事出此别无他法。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带着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轻则引人诟病，重则便会有人弹劾。他段颖如今也是朝廷钦命的大臣，一行一动，俱是要遵循礼法才可。

“公子，你也当知晓，哪里能有如此简单。”李恃摇摇头道，直言段颖这番话如同自欺欺人一般。

段颖不好意思笑了笑，他也明白，这话等于没有说一般。世家大族内，行事哪里有亲情可言？若是能够如此规劝得了，这庄姜何必要跳水寻短见？

“那依先生之言，要如何待之？”段颖左右无法，只得求教李恃。他以往行事，虽是老到，为人也是老成。却多是在家中所学，也只是学的个模样罢了。但经历的事情并不多，便如今日这般安排，他便想不出好的方法。

却见李恃双手一摊，无奈道：“恃也是无法，公子既然就下她，这是还要公子自己拿主意。”

段颖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李恃，此事却真有些为难，哪里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想罢便把心一横道：“此事也是他们家事，你我外人不好插手，或是等一时上岸，便报与庄常知晓，让他自己拿主意罢了。”

“啪”的一声，只听得茶盏摔在甲板上。段颖同李恃回头一看，便见到庄姜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她本是来送茶水给段颖的，却听到段颖最后那番话，心中失神，打碎了茶盏。

“庄小姐，你也听到了，却不知你心中如何想法。”段颖见此，心知还是挑明的好，自己不必为此烦恼。

庄姜垂下头，泣声道：“请公子收留，九娘…….庄姜不愿再回庄家，若蒙公子收留，为奴为婢皆可使得。”

她来的匆忙，那衣物在攀爬时也破旧了，这些日子都是穿着段颖的服饰，做男儿打扮。只是段颖衣物穿在其身上，还显宽大，衬得其弱小无助，她这般祈求，当真令人心生恻隐。

“这话说不得。段某虽不肖，却也不会让小姐此。只是你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段颖见此，不忍拒绝太过，这女子性情虽是看着柔弱，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令人倍感舒适。但她刚烈一面早已是见到。她一女子，也不可能时时有人监视着，若是在寻短见，那这番忙活白费了。

“若是公子收留，庄姜便舍了这名字也可使得，便请公子赐名。”庄姜语意坚决，说着便要拜下去。

段颖急忙扶着，哪里敢让她这一拜？庄姜年纪尚幼，还不曾接触过多少男子，特别如此亲近过。让段颖这拖着手臂，顿时面色绯红，头垂的更低。

庄姜这般年纪，正是妙龄年华，虽未施粉黛，却更显清秀，大家闺秀之言，在其身上尽显。行止尽显大气，不比一般小家碧玉般。且其面相雍容，虽是年幼，却可窥的一般。这般气度，比之一般当家主母也不遑多让。

也是这些时日观察，才发现这些。但现在却是一个另一个极端，这般娇弱模样，让段颖心中不忍。段颖只得言道：“若是庄小姐不喜，先在这东丰渡住下。颖要去往富阳，待颖回来，在从长计议。”

庄姜再拜了拜，便离去了。段颖看向李恃道：“先生，还真要你拿主意了。”他望着庄姜离去的背影，甚是苦恼。

“公子是在为难恃啊。”李恃叹了口气道：“公子，咱们回房再议，这里说话不甚方便。”

段颖不甚明白，但也点点头，同李恃一道进了船舱。段颖提起茶壶，为李恃和自己各加满才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李恃想了想道：“公子，恃虽不才，年幼看过许多杂书，于这面相也能看出一二来。”

“怎的未曾听先生提起过？”段颖不明白李恃之言，不知为何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呵呵，一小道尔，不值当提起。”李恃笑了笑，接着道：“恃观这庄氏女，有大贵旺夫之象。其气度，不让大家贵人；其行止，雍容大气，此是持家之人当有之相。家兴则气旺，气旺则益主。”

李恃说完看了一眼段颖，见其面色有点尴尬，却当做没见到，继续说道：“公子这般年纪，也该是说亲之时，若是真有两全其美之法，娶了这庄氏女，也可使得。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虽是庶女，却对公子大有裨益……”

“岂能如此？这般言语哪里能说的出来？”段颖却腾地站起身来，再也听不下去了。却多半是尴尬所致，他年纪尚幼，被李恃拿着婚姻说事，这面情上过不去。

“公子，适才为恃腹心之言，并不曾作假。公子这般年纪，婚姻或许侯爷早已有了安排，若是同公子说过，公子只当恃乱言。若是不曾知晓，此庄氏之女实为公子良配。”李恃起身劝谏道。

“便是为了你所言，有大贵旺夫之象？”段颖冷哼了一声，并不信刚刚李恃所言。

“公子，若是换一种说法也可。这庄氏之女你也见过，面貌自是不必说，这行事也是有度。总是比以后侯爷安排一位不知其面貌性情之人要好上许多吧？”李恃想了想，便从旁侧击道。

果然，段颖闻言沉默了下来。这时盲婚哑嫁，虽能在议婚前观看对方画像，但也总是有些笑话流出。不见真人终是不可作数。李恃之言，便是与其取一位面貌不知美丑，性情不知好坏之人进府，还不若找这位庄姜。

“这事情终究不是我能做主的。”段颖沉默了半响，才叹口气道。

“公子终究是侯爷之子，两家也算是门户相当，那庄家也是富甲天下，虽是爵位低点，却也可使得。公子只要言明厉害，侯爷当会应允。这庄氏女愿意留在公子身边，自然不会有多大异议。侯爷再去求婚，那庄常能拒绝不成？”李恃趁热打铁的说道。

“容我想想。”段颖摇摇头，听闻李恃此番言语，心中着实乱了起来，一时间没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