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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袍哥打擂立少舵主（2）

何五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想：礼字袍哥是浑水袍哥，打打杀杀是家常便饭，多的是英雄豪杰，要是素素吃了败仗怎么办？还立她做少舵主吗？要是众人不服又怎么办？难道要大开杀戒？
重庆的袍哥是横行组织，所谓兄弟道，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伦和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八德为信条，主要分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为五类性质的人参加。仁字是有面子、有地位的人，义字是有钱的绅士商家，礼字是小手工业者，智、信两堂是测字、算命、跑堂、道士、兵卒等下贱行业的人。这些堂口各有特色，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又有一说，仁字旗士庶绅商，义字旗贾卖客商，礼字旗耍枪。袍哥也不是见人就收，有九种人就不要，如娼妓、替人烧水烟者、修足匠、搽背者、理发匠、男伴女艺人、贼娃子、偷人婆娘、母亲再嫁等。

袍哥多以讲豪侠、重义气、急人之急为口号，以五伦八德为信条，但由于帮派意识膨胀，逐渐形成两种不同袍哥，即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清水袍哥操票子。浑水袍哥动刀子。

重庆袍哥堂口上千个，最有名的有军界的范绍增、陈兰亭、石肇武、通吃青红两帮的冷开泰、名震川南的邓叔才、北路总龙头马昆山、倒插鸡翎子的龚谓德、八方通吃的陈俊珊。

张大爷的礼字社也是响当当的大堂口，重庆有总社，川北、川东、川南五十余县有分社。要在这一带跑码头，只要有张大爷的公片宝扎，就可以拜码头请求接待保护，自然有人出来替你接风洗尘，安排吃住，解决麻烦，如若涉及三刀六眼、报仇雪恨的刀案，那得看你有没有鸡毛加炭文书，若是有，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自然有人替你出面解决。

所以，张大爷摆擂比武的响片一打，川东川北川南五十余县闻风而动，按照约定的日子，走路的、坐车坐船的，提前几天就牵成线的往重庆城涌来。其中，有打擂英雄，打得赢打不赢事小，借机讨张舵

主喜欢事大；有逢场作戏者，有钱捧钱场，有人捧人场；还有好事者好玩者，好不容易碰见打擂选少舵主，好不容易有了上重庆城的机会，自然邀邀约约前来饱眼福。

张大爷打擂比武立少舵主是公事，暗地里还夹杂私心，一是趁机为女儿接风，大树特树女儿威名，二是借此选婿招亲，了却为父为母一桩心事，所以扯旗放炮，大操大办，竟比最郑重的农历五月十五的单刀会还热闹。

打擂比武这一天，礼字总社张灯结彩，大排香案，欢宴会众，广纳宾朋。第一个活动是新人入会仪式。新参加袍哥的人，在提供身家清、己事明资料，经审核符合条件后，由引进人带进来排成排，集体叩拜恩兄、承兄、保举兄、引进兄四兄，接受栽培，确定排行，成为袍哥。第二个活动是颁奖，由当家三爷宣布立功受奖名单，当场论功行赏，办理提升。第三个活动才是打擂比武。

张大爷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衫套马褂，脚蹬千层底缎面鞋，头发抹了菜油，梳个一匹瓦，光生生的一丝不苟。他亲自上台讲话：“各位弟兄都是英雄好汉，今天前来捧场是看得起我张大爷，道谢了！我当着天地众人重申一遍，哪个打赢小女，本人绝不计较，反而重重有奖，小女要是打败众人，就立她为少舵主。袍哥人家说一不二，绝不拉稀摆待。”众人吼声如雷，挥手叫好。

主持人何五爷请张大爷下台观看，大声宣布：“礼字社打擂比武立少舵主活动现在开始！请擂主张素素张小姐上台！”

张素素一身黑妆，黑衣黑裤黑帽黑靴，帽额上一朵金线绣的红梅分外显眼。她在台下缓缓站起身，上前几步，突然发力，一个箭步嗖的一声跳上两丈高擂台，引来众人啧啧赞叹。她抬臂拱手，声音宏亮的说：“各位前辈同辈，素素今天学成归来作汇报，请多多指点！如有不周不到，请多多原谅！请了——”说罢，站到一边等候挑战。

何五爷一手操持这次活动，自然最清楚挑战者咄咄逼人。巡风六爷曾田生武功出众，心狠手黑，多次扬言老子早该提升了，怕是趁机耍威风打败张素素，逼张大爷提升他。曾六爷徒弟众多，不少人报名挑战，意在给师傅扎场子。除此之外，好事者、好功者不少，不外乎出风头浑水摸鱼。不过，何五爷最担心的还是那天给张大爷说的半句话，不知道张素素究竟有没有真功夫，如若有个散失，如若曾六爷下手过狠，张大爷的面子好要不要？如若要，必将内讧，礼字社将面临分崩离析。

昨晚上，何五爷专程拜会张大爷，刚张嘴提及打擂比武，便被他打断。他嘿嘿笑说：“知道你要说什么，就免开尊口吧。礼字社要发扬光大就需承前启后，若要承前启后就需长江后浪推前浪，潮流可顺不可挡。至于素素命运如何，我已尽人力，就看天意吧，天意灭我张家也不可违。”

何五爷听了如雪上加霜，无话可说，回家睡觉，一夜睁眉鼓眼，此刻眼睛还挂着红丝。他见张素素一步蹬台，初露锋芒，心中略喜，忙收神敛意，大声说道：“各位英雄，今天打擂比武是我礼字社尚武扬威，推陈出新之举。望诸位各显神威，大打出手，也希望惺惺相惜，点到为止，不可大伤和气。好了，有挑战者吗？蹬台亮像！”

台下数百人顿时传出哄哄之声，仿佛飞进一群大黄蜂。有人你推我、我推你，有人高喊：打擂招亲，机会难得，张三快上！张三体弱多病，忙往后躲。大家捧腹大笑。曾六爷坐在板凳上，叼根铜头铜嘴水竹烟杆，哐哐敲打火石，巴哒巴哒抽烟，鼻孔喷出两条烟龙。他在眼雾中乜了一眼曾白沙。

重庆人把光头叫白沙。曾白沙长年留光头，人称曾白沙，坐八排，专管巡风打探，不服气得很，一心想坐六排。昨晚曾六爷请他喝酒，给他打包票，张大爷要是不提升你，我的六排让你坐。他一见曾六爷瞟他，立即站起身，急走几步，运气发功，一个箭步飞上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