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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亡站台1

灭谛神思恍惚，感知力迟钝，这情形多年以来尚属首次。周围人声时而鼎沸，时而轻微，环境几经转换，他好像坐进了汽车，穿过好多街区，糊里糊涂让人领着，不知怎地就已置身于一家顶级酒店的客房内。
唯一确知的是狄安娜陪在身边。

空气中暗香浮动，地毯闪烁暗金色光泽，水晶灯的辉彩从上方洒落。头等套房的奢华景象早就见惯不惊，但此刻他却心跳得厉害，他发觉竟和狄安娜单独相处一室！

那少女正忙着开启落地窗的窗帘，两手在墙上摸来摸去找开关。这举动透着孩童的天真，她深陷黑暗已久，却想把屋子弄亮些，好让两人看清对方。华灯只能照亮人的双眼，那种来自天空的明净光线，才能照亮人的心境，而真正的“看”是用心不用眼的。

总算按下了启窗键，夕阳余辉洒了进来，靡沉气象一扫而空。

灭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每秒钟，每个角度，都能在她身上发现新的美丽。千千万万的美态合成一个形体，这就是十八岁的狄安娜，倾倒众生的残疾天使。灭谛心摇神醉，几个念头在脑子里回旋开来：

她是瞎子，所以看不到世上的污秽。

她是聋子，也就听不到世上的丑恶。

她有口不能言，那些稚真的话语未经世俗恶风的侵蚀，只留存在心底，保持原始状态，如清露般滋润着一颗纯净的心灵。多么奇特啊！聋，哑，瞎，三重残疾恰似三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令她与人世完全隔绝，却又将真诚善良温柔体贴等等源自伊甸园的质朴美德封存在心境中。残疾成了护城河，围护处女地不被浊世污染。想来令人惊叹，狄安娜外表长成了，内心还保留着璞玉般的童真，内外皆美，真是天造地设的完美女性！

因残疾而完美，灭谛想着，不知该欢喜还是悲哀。

这当口少女忙活完了，转过身微笑相向，变戏法似的，右手飞快的戴上一只白色露指手套。“安托尼！”她忽然说。

安托尼是灭谛在感化院的称呼，院长嬷嬷取的教名，此时听来真有惊雷落地之效。

但他随即辨出，她的话音一字一顿，节奏很不自然，虽然声调悦耳，但绝非出自人类口舌，倒像电子琴弹出的声响。

“吓着你了吗？对不起，我该先讲明白的，我是太高兴了。”瞎眼少女灵性十足，察觉对方惊诧，登时面露歉色。

灭谛注意到她嘴唇并未翕张，话声是来自右前臂方位。移目向下看，她的右手五指向内弯曲，正快速按动手套上的小键盘。那动作类似用手机发短信，打出的字词转成讯号，由音效器拼成相应的话语。

“我用智能听讲系统快五年了，你看还行吧？是伯南先生为我定制的。”她向前伸开右手，展示那装置。

随即，她左手戴上另一只红色手套，递给灭谛一个拇指大的话筒，“你对着这个讲话，要慢点，我的手能感应到字的形状。”听起来似乎挺玄妙，但原理并不复杂：话筒收集字句传输过去，在手套上分布多个冷热点，构成笔划来刺激触觉，这要比触摸盲文识字方便精确多了。灭谛是电子感应方面的行家，一看即知大概。

左手“听”，右手“讲”，她是这样与人交流的。

灭谛拿起话筒，迟疑着……此情此景，该说点什么好呢？常言道“近乡情怯”，面对久别重逢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心头也暗存着怯意。临末，他还是将话筒凑近嘴边，唤了声：“娜娜。”

一语宛若春风，别说是儿时的爱称，就算粗鲁斥骂都能消融生疏感。毕竟隔了十年，少女起初还有点顾虑，生怕境迁人非，曾经依恋的伙伴变了心。一到他真的讲话了，不管讲的是什么，都使她积蓄的感情陡然奔泻。只见倩影翩然，她张开双臂，向着想象中的怀抱扑去。

灭谛赶忙伸手搀扶，她扑来的方向偏开几尺，不扶就要撞到墙上了。

可扶的位置十分不妥，或许是慌张所致，手掌恰好摸到她高耸的胸部……

没等灭谛往回抽，少女猛地按住那只手，紧紧按在自己胸脯上，抬起红苹果似的脸蛋微笑着。可爱的女孩还不懂男女之事，只是觉着这样做很舒服，笑意里蕴含鼓励之意。“我要亲亲上帝。”她腾出右手，打出这么一句引人心痒的要求。

灭谛没有遂她心愿。

他怕衣兜里的手枪硌到她，因此不能再贴近拥抱。进而往深里想，自己满身血腥戾气，怎可与清纯至极的狄安娜亲近，昨晚丽贝卡的气味还没洗掉呢！刚刚就因这原故犹豫，玫瑰迷梦惊醒了，他落回现实，霍地认清两人之间横亘的巨大鸿沟。

少女还在等待伙伴的热烈拥吻，要当头给她浇一盆冷水么？灭谛不忍心，这个肢解敌人面不改色的冷血杀手，却不愿带给少女哪怕是最微小的伤害。况且手掌被她摁的陷进胸乳，那温软又坚挺的妙感，只要是男人就没法拒却。

霎时场面僵住了，如何解开这死结？

“嘭”的房门猛地撞开，冲进一个又瘦又高的家伙，大叫大嚷着：“不能这样，上官小姐！你不可以单独和男人”

一眼望见灭谛的手按在女孩那里，瘦高个惊起三尺高，两手抱头双睛暴突，吐不出完整句子，嘴里只剩“啊，啊，啊”的尖叫声。

忽遇外来的骚扰，灭谛第一个反应就是掏枪杀人，幸而想起狄安娜面前岂能溅起血污，当下硬生生的忍住。瘦高个自己不知已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冲上去分开两人，咽下几口唾沫，强行压住肚里升腾的怒火，抓起话筒说：“上官小姐你先休息，我要和你的新朋友谈谈，嗯，详细谈谈你们的前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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