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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

11.
大伟在上课的时候，一只手不停的扇扇子，另一只手拿着毛巾不住地擦汗，大伟身后的女生也笑着帮他扇风，但是大伟还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这说明，天更热了。

柳树的叶子变得更绿了，高考的成绩出来了，高三的同学们返校了。

女生们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很多男生也穿上了这个季节非常流行的那种颜色夸张的花衬衫。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一切行将变做回忆，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种开始。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迷人的笑容，三五成群地在楼下谈笑风生。我们从楼上能不时的听到男生的笑，女声的笑。

声调不一，感情相近。他们一定都是满怀欣喜的。

老刘在前面踱着，走到窗边，他探身向下面望望，然后脸上就是笑眯眯的。

我和老刘天天都见面，但我还是能明显看出来他削瘦了许多，颧骨都冒了出来。他这么一笑，我心里倒也有了一点欣慰。

他都几天没露笑脸了。

“都看见了吧？”老刘站在讲台上，一手扶着讲桌，“我跟你们说啊，你们看到的这些回来的学生，一定都是成绩不错的。那些考得不好的啊，干脆就不回来啦。呵呵，我教了这么多年学，明白着呢。”

他还是笑着的，但是我发现他的眼珠转得好像不是那么灵活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们也将面临这种场面。那……到时候，你是敢抛头露面呢？还是连来都不敢来呢？这都将取决于现在的努力……年轻的时候吃点苦总是有好处的，能坐得住板凳也是一种学问……今天是周几来着？”他皱着眉问大伙。

“周四。”大伟第一个说出口，引来些许笑声。

“哦，周四。那……从下周一开始我们就要放假了……”

一听到老刘说放假，教室里立刻出现一阵骚动。

“呵呵，看看你们，一听说要放假就高兴得不得了。你们也知道，按照往年的惯例，上高三的学生是没有暑假的，你们命好，区教委刚换了个领导，不太懂事儿，就给你们放了二十天假。”

“太明智了！”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但是呢，考虑到咱们学校是省重点，学校领导就主动和教委沟通了一下。然后呢，教委就同意咱们可以比普高提前两周开学，所以呢，你们的暑假也就只有一周啦，哈哈哈……”

“哎呀……”大伙又开始一齐抱怨。

而我却一直不动声色，我在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呵呵，之所以……”他刚想继续说下去，外边却有人开始在广播里讲话，每讲一句，都有欢呼声传来。

老刘还是笑着，挥手让窗边的同学关上窗。

“之所以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是因为这个周五，噢，也就是明天，我女儿就从国外回来，打算带我去北京看病……”

教室里立即鸦雀无声，从窗户的狭缝中钻进来的零碎声音似乎都已被这一颗颗专注的心给屏蔽掉了。

“我本想再坚持坚持的，想亲眼看着你们在我的领导下光荣地离开这里，各得其所……但是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他微微向前伸着脑袋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至于我什么时候回来，那可说不准咯……我不在的时候，由李小娅老师做你们的班主任，她也是我的学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你们可以叫她小娅老师，她是教英语的，所以现在教你们外语的老师王小慧就由小娅代替了。至于教化学的老师，我刚刚去问过，他们说还没定下来是谁……其实是谁教化学都无所谓，高一高二的时候，我已经带你们把课都上完了，高三一年就是复习，没什么新东西……我希望啊，你们能在新班主任的带领下，继续发扬我做你们班主任时给你们养成的优良风格，呵呵……”

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教室里只能听见他喝水的声音。

老刘要离开，这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时，操场上空突然想起了礼炮，一声巨响之后总是尾随一阵噼噼啪啪的碎响。这要是在晚上，那一定会是一朵朵横空出世的彩色花朵。

他放下水杯，朝窗外望去。

面容憔悴，神情怆然。

“这搞的是什么名堂？往年这个时候也不放炮啊……”他嘟哝着。

“老师……”周燕站起来哽咽的说。

“老师，你不要走！”同学们开始有些情绪失控。

“我可不准你们这样啊……”老刘开始严肃了。

而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同学在哭了。

“希望你们……都有个美好的未来。”老刘说完话就朝门口走去。

那只保温杯被撂在讲桌上，兀自冒着热气。

“老师，杯！”周燕拿着杯子就追了出去。

“老师！老师……”同学们都追了出去。

每个人脸上都有泪，我也一样。

等我们追到了办公室，老刘的夫人已经在那里收拾好一包东西等他了。我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老两口，哭号成一片。

“干什么呢你们，别的班还在上课呢！”年级组长出来劝我们，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走出来，看到我们这样，老师们也忍不住抹眼泪。

年轻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感动了那颗衰老而又坚强的心。

“都回去吧，都回去吧，你们只管好好学习。我答应你们，在你们毕业前，我肯定回来看你们……”他说得一点都不够坚决。

“大伙都让开，让老师走吧！”张强喊道。

年级组长和其他几个老师簇拥着老刘夫妇走下了楼梯，同学们哭得更厉害了。

“老师，杯！”周燕喊道。

老刘回过头，那只保温杯经过一只只手传到了老刘的手里。

“谢谢你们……”老刘说这话时，眼角已然有泪。

“老师！”大伙又追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不动，目送这位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远去……

礼炮依旧轰鸣，为了那些欢呼着的、哭喊着的学子们，更是为老刘。

下了晚自习，全班同学每人手里拿着一大束花，准备送给老刘，可当我们到了老刘家门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

那些花，都是我们当晚在花店现订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小水珠，散发着怡人的芬芳。

花，被我们一层层摆放在老刘家门口……

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