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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摊牌（下）

官场最忌讳不经过主管领导就越权上报，这事夏海和姜维国干过，没经过研究所所长李叔平就将禽流感疫情上报给省兽医局，李叔平嘴上不说可心里恼怒，如今董绪昌在会场上直接炮轰省兽医局副局长范伟，倒是和夏海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论会场上怎么折腾李叔平都一直保持冷眼旁观的态度，在没看清形势之前他不会轻易表态，直到五彩斑斓的光线给投到幕布上，李叔平嘴角才流露出常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李叔平虽然是政工干部出身，可这些年在研究所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统计学的皮毛，能看清那些图表和数字背后蕴藏的玄机，所以他笑了，之前对夏海的恼恨都不翼而飞。

有人笑就会有人哭，程昱和高强却是一头跳进松江的心思都有，千算万算，没想到董绪昌会拿这些在兽医局算不上秘密的统计数字来说话，大概是这些数字太普通了，经常会见到，所以没有人在意这些数字汇总后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致命的漏洞，也是无法弥补的漏洞就给董绪昌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在这些数字面前所有的推托和解释都将显得苍白而无力。

永安县县委小会议室里，不时传出董绪昌清越的声音“松江省2003年出栏家禽2.5亿只，省统计局今年上半年的统计数字显示，截止到6月30日全省出栏家禽13997.98万只，较上年度增长超过10%，可以说形势喜人，预计全年出栏能达到3亿只。

3亿只家禽若是全部免疫禽流感疫苗则需要250毫升包装的禽流感疫苗120万瓶，按照年初政府招标采购价格每瓶疫苗是30元，全省需要3600万，这个乘法大家都会算，但是我们防疫监督处的孙处长不会算，他采购了5000万的疫苗。”董绪昌将简单的算术题摆到众人眼前时，那些个一头雾水的人才清楚这些统计数字和图表背后或许有着官员和企业之间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一时间举座哗然。

此时的孙仲联已经瘫软在座位上，呆呆的看着投影仪所显示的数字，5000万，自己为什么会报出5000万的采购数字，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无从回答。

董绪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孙处长，说不准他早就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才特意多订了这些疫苗，并且预见到了今日禽流感的发生，唯恐全省疫苗储备不足。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请大家帮我一起寻找答案。”董绪昌说着用手里的激光笔切换到另外一张投影，上面显示着松江省各地区春季防疫禽流感疫苗的使用情况，并且用鲜红的字迹汇总出25万瓶的使用数字。红色字迹旁边是上半年全省禽流感疫苗采购和发放数量—80万瓶，还给特意的打上了三个惊叹号。

“在疫苗免疫过程中即便没有任何浪费和失误，一瓶禽流感疫苗也仅能免疫250只家禽，25万瓶疫苗能免疫多少家禽？”所有人都给董绪昌问得哑口无言，不是他们算数功底不行，而是完成的免疫工作量和疫苗实际投放量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让人都不好意思用浪费来形容。

“既然剩下这么多疫苗，为什么还要向部里申请，范局长，我需要合理的解释，纳税人的钱不能就这样给白白挥霍了。”郭松江拍着桌子怒目而视，整个会场都给他威风凛凛的气势震慑得鸦雀无声，只有郭松江的声音在四壁间反复激荡，将众人的耳膜敲击的生疼。

没人会相信郭松江和董绪昌若是事先没有商量好，会将时机拿捏得如此准确，侯振宇大话说了，孙仲联也开口向农业部要了钱，在场有诸多人证，便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一次完美的逆袭，一场请君入瓮的荒诞大戏，但这还不算完，董绪昌有穷追猛打、赶尽杀绝狠辣手段，即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决不手软。

“因为剩下的疫苗都在两天前被我们范局长大笔一挥都给销毁了，原因无它，松江省今年太热了，热得连疫苗都失了效，热得某些人连加减法都做不好。”

董绪昌终于将矛头直接指向范伟，让坐在他身边的谭景印也如坐针毡，虽然疫苗采购工作是由范伟管辖，可真出了纰漏，他这个兽医局局长又怎么可能逃脱责任。会场上已经有人议论纷纷，事情都明摆着，巨大的浪费背后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权钱交易，疫苗采购环节上有人中饱私囊。

“这是基层工作不力，关兽医局什么事，以现有的保存能力，谁能保证疫苗经过一个夏天不失效。”范伟给逼急了，额头上青筋迸现，狠狠的撕开衬衫上领一副要和自己的下属对簿公堂的架势，结果给郭松江当场揭穿。

“范局长，去年农业部冷链建设，你松江省可是大户，光冰箱冰柜每个乡镇就都配了一台，难不成这些冷藏设备都是摆设，还是我郭松江以次充好给你松江省发的都是假货。”

一时激起千层浪，郭松江一语落地让本就极度混乱的会场顿时炸了锅，来自各级官员的诘问层出不穷，范伟浑身颤抖的指着董绪昌和郭松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侯振宇坐在那里也面无血色，现在他终于明白，郭松江和董绪昌一早就掌握了关键证据，并且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跳进来。

“啪！”的一声，侯振宇将面前的茶杯摔得粉碎，指着范伟怒目金刚一样，连手臂都在哆嗦。

众人给侯振宇突然的举动惊得忘记了他们最拿手的本事—痛打落水狗，只听侯振宇森然说道“范局长，你可真是家大业大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自取其辱，给你解什么燃眉之急，你知道自己这是在犯罪么，你这是渎职。”

有人还当侯振宇一直给蒙在鼓里，不禁投去同情的目光。郭松江却在一旁冷笑，侯振宇的这种急着逃脱责任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于拙劣了，难道不知道自己还有更大的杀器在等着他么。

形势已经完全一边倒，可郭松江一方尤自不足，要彻底将侯振宇陷在这起假疫苗案件中，省兽药监察所副所长冯修安终于从人群里站出来揭去最后一层遮羞布。

“侯所长不用吼，有理不在声高，您是中央领导，这事情还得您作主，我现在向您举报华业生物制品厂伪造企业生产资质报告通过禽流感疫苗审批，并且制假售假，勾结有关官员销毁证据，造成国家财产的流失，不知道您是否受理。”

重磅炸弹一个接着一个，贪腐渎职一案大于一案，永安县县委小会议室人声鼎沸，众人心脏的承受能力正在经受考验。

“齐县长，我说的不错吧，郭松江这个人不简单，你看人的眼光还有待提高。”杨兆勇拍了拍齐仲强的肩膀，笑着走出会议室……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有人暗淡收场，有人心怀忐忑，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取巧投机，各方势力的博弈在这一夜达到顶峰，然后无数信息转化成电波飞向春城，飞向京城，乃至更远的地方，那些在背后关注此事的人或是叹息，或是恼怒，或是兴奋，或是哭泣……

夏海在入睡前接到宋岩的电话，他正在来春城的路上。这已经不是夏海这一晚接到地第一个电话，董绪昌之前就打来电话，将会议上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他听，尽管从董绪昌简单的叙述中夏海能听出一些端倪，但怎么都不如常年办案的宋岩讲得那么精彩，尤其是在末了添加的注释“姜还是老的辣。”

“一群老狐狸。”夏海愤愤地挂掉宋岩的电话，随即手舞足蹈，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