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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轮回婆

此时已经是深秋。瑟瑟的寒风将严冬要到来的消息传遍五方神洲。
在飞火国国境线外数百里之地,有一个小小的村镇。

这个小镇东临飞火国,西边紧靠神华国,南面是莽莽群山,却是处在一个三不管的地界,不隶属于任何国度。

小镇不大,镇中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寥寥数百户民居,一个酒楼,一间客栈,几家裁缝铺,如此而已。

镇中,到处是枫树。秋风一起,满镇飘动着鲜红如血的颜色。

在这一片血红的树叶中,有一个小小的草庐。

一个神色安详,身着玄色衣衫,白发苍苍,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老妪静坐在一块巨大的石盘上打坐。

石头被打磨的圆整光滑,呈浑圆之形,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太极图案,阴阳鱼闪烁出灼灼光芒,似乎里面蕴含有生命,正在不断游动。

草庐没有门,一片枫叶飘落到老妪头上,她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

“有佳客到来,不胜之喜。”老妪嘴唇未动,平静的声音却从她肚腹间发出。

“师父,我带了一些贵客到来。他们有事相求于您。”

枫叶林中,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玉箫斜斜插在腰间,意甚恭谨。

在他身后,是一个长身玉立,眼中神华内敛,浑身散发着浩荡气息的少年,再往后是一群须发皆白的老者。

“阿文,这些人是谁?”

老妪身旁的树叶无风自动,漫天红叶被吹上天际。

“师父,这些前辈是飞火国的长老。”众长老行了一礼,老妪只是淡淡一点头,并无反应。

众长老中有人微微动怒,但想到此行前来是求人相助,便也忍气吞声。

阿文躬身介绍完飞火国长老,指了指神华内敛的少年,“这位是徒儿之前在通天国结识的朋友,唤作北辰。”

老妪眼中忽然精光闪烁,一双眼睛在北辰身上不住打量。

北辰笑道,“老前辈,你好。”上前施了一礼,坦然面对老妪的目光,微微笑道。

“惊采绝艳,少年英才。”老妪点点头,“好,好。请坐。”

“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张长老大步上前,一拱手道,“如今妖魔入侵我飞火国,民不聊生,伤亡惨重。我等欲使国民前往他处避难,但附近的神华、飞月、明涛诸国都传来妖魔横行的消息。天下之大,竟无净土。”

“听闻老前辈有神通,我等特地前来请前辈施法,救人于水火之中。”

“我没什么本事,只不过是一个空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婆子,长老谬赞了。”老妪淡淡的道。

“这镇上之人,不知都到了何处?我们一路过来,镇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像是一个死城,可是又没有妖魔入侵的痕迹。”北辰笑着问。

“他们,都被我送入了轮回。”老妪仍是古井不波的声音。

“送入轮回?”众长老都悚然动容。

在来之前,阿文曾向他们提过,自己数月前游历到飞火国附近时,被妖魔袭击,勉强奔到一个小镇上后便昏迷不醒。

待得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人所救,躺在一间草庐中。草庐中坐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妪,自称轮回婆。相处数日,两人详谈甚欢,阿文更发现轮回婆有一身惊人本领,便拜她为师。

镇上之人,隔三岔五便有或满脸哀怨,或痛不欲生之人来到轮回婆处,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人生的不幸。轮回婆只是静静的听着,随后将他们带入自己静坐的草庐中,随后,这些人便不知所踪。

渐渐的,镇上的居民便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轮回婆和阿文两人。

听轮回婆说,这些人都是被她送入了轮回,重新逍遥去了。

“不知道前辈说的送入轮回是什么意思?”北辰眉头一挑。

“六道轮回,生生不息。人的魂魄在这轮回中,历经千万载,不曾磨灭。我们所处的现世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这世人生活在世间,有诸般苦楚。要经历贪嗔痴,爱憎恨。有入魔深者,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不想再过今世的生活,我便将他们或送入前生,或送入来世,以脱离苦海。”轮回婆叹息道。

“这等手法,简直是天仙手段!”众人俱是惊奇不已。之前阿文也给他们说过,他们才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前来,此刻听轮回婆亲口说出,不禁大是震撼。

“可否帮我看下,我的前生后世如何?”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越众而出。

轮回婆手在身下的太极石盘上一拂,耀眼金光射出,打在老者身上。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旁景色快速变换,如在梦里。

一个繁华的市镇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跑过,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嘻嘻直笑。身旁一对夫妇充满宠溺的望着他。

接着时光荏苒,小孩儿飞速长大,娶了一房美娇*娘,生活和睦美满。四十岁那年,忽忽心有所悟,斩断尘缘,入深山寻道去了。

“这便是你的前生。一生一帆风顺,无病无灾,在山中修炼百年而终。”轮回婆淡淡的道。

“那我的来生呢?”老者忍不住问道。

眼前景色再次一变,却是一个山谷。山谷悬崖石缝中,一株小草奋力顶开头顶的碎石,钻了出来。

“六道轮回,能投生到人道已经是天大幸运。你的来生,却是一株山谷里的平凡野草。”

老者脸上剧烈抽搐,忽然冲轮回婆一拜到底,“请前辈将我送回前生。”

“王长老!”张长老忍不住出声喊道。

被称作王长老的老者凄然一笑,“我自幼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十六岁那年才得恩师相中收为弟子,一辈子在飞火国渡过,庸庸碌碌。更不曾享受过半日鱼水之欢,家庭之情,后世竟然还要当一株野草,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众人闻言,都默默无语。

“你可曾考虑清楚?”轮回婆缓缓抬起手臂。

“我心意已决。”王长老坚定的说。

“好,你可站到这轮回盘上。”

王长老依言站在太极石盘上,冲众人一拱手,“各位,我王林先走一步。如今之世,邪魔四起,生灵涂炭,你们又何苦在这乱世中打转?告辞!”

轮回婆双手变幻,一道道光束打在轮回盘上。

轮回盘顿时急速转动起来,越转越快,光芒闪过,待得停下时,上面的王长老已经消失。

众人面面相觑,见王长老毅然决然的舍弃今生,回到前世,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滋味。同时心底也在盘算自己这一世的恩怨情仇,所得与所失。

张长老也是心底唏嘘不已。他自幼和邻家青梅竹马的女子苦恋,少年时曾得一名太一宗擅长天机术数的修者看过命相,说他俩前世是鸳鸯夫妻之命。可惜此生却终究难再结秦晋之好。

待得二十岁时,女子被远嫁别国,张长老也郁郁寡欢,来到飞火国。过得数年,更听得她身染怪疾暴毙之事,从此心如死灰,每每月圆之夜对月兴叹,伤心不已。

今日听得轮回婆说能将人送往前生,他久未动过的心扉忽然又剧烈翻涌起来。

正在沉思,身旁的北辰忽然大步向前。

“前辈,我等不需要这轮回盘,今日打扰前辈,告辞。”说完,扭头便走。

“供奉,我……”张长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成,“飞火国如今战乱连天,我们倒不如借用前辈的神通,躲过此劫。”

“哈哈!”北辰朗笑,“刚才轮回婆前辈也说了,六道轮回,能投胎为人已经非常幸运。若活在当下,不知努力,反而一味的逃避,此道我不取。天道平衡,今日借力取巧逃避,来日定要加倍偿还。昨日虽好,毕竟已经如同过眼云烟,把握好当下才是重要的。”

北辰一席话说出,众人都默然无语。

轮回婆听着北辰一番话,心中剧震。忘记在多少年前,自己刚炼出轮回盘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少年如此在自己面前慷慨激昂?

她和那少年做了一世夫妻,过得奈何桥时,她忍着万剑加身的痛苦,没有喝孟婆汤,轮回转世后,因为有两世的灵魂,聪颖无比,得了仙家妙法,修炼有成。然而她却痴痴的想与少年重做夫妻,永生永世不分离,便花了无数心血炼制了这轮回盘。

然而少年却不识得她了,更因为今世杀人太多,以后十世都是贱命,要受人欺凌。她运使法力找到少年,诉说了前因后果,要他和自己一起入轮回盘重入前生,却遭到他的断然拒绝。当年的一番慷慨陈词和如今的北辰何其相似。

她茫然若失,孤身一身来到山村中隐居下来,不理世间之事。渐渐的,山村变成了一个小镇,旧人去了新人又来,她用自己的法力送着一代代人步入前生后世,看到每个人都是满带渴求而去,心中始终不明白,当初那个少年,为何就能不动心。

如今,她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一点。

“也许,反倒是我执念太深。”轮回婆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把无数人送到前生后世,却从来没有在乎过今生。而我活了千百年,竟无一天是真正为当下而活,可悲,可叹!”

她幽幽叹息到,身体渐渐消散。

“阿文,你我师徒一场,这轮回盘就传于你,望你善加利用,不要再像师父般。”

她本来修行千载,修为高深,心如死水波澜不惊,六道之中竟似没有这个存在,鬼界的法则对她也不起作用。如今心神震荡,体内重新焕发生机,自然被鬼界感应,重入轮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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