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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孟婆

一座五彩斑斓的石桥，矗立在一条昏黄的河流上。
石桥前站满了形形色色的鬼。他们神态焦急，却又不得不排着队，以龟速挪动者。

石桥的入口旁有一个小茅草棚，茅草棚外用黑色的桃木竖着一块大牌子，“孟婆汤”。

身形干瘪，穿一袭焦黄衣衫的孟婆张着没牙的嘴招呼道，“孟婆汤，甘甜的孟婆汤。快喝吧，喝完就能转世投胎了。”

这座桥，唤作奈何桥。过了奈何桥，便是鬼界和人界的连接处，鬼魂要想转世投胎，必须要经过此地，喝下一碗孟婆汤，才能将前世的记忆统统忘却，一身轻松的去投胎。否则在穿越人鬼两界封印的时候，心中千头万绪，心魔骤起，十有**要魂飞魄散而亡，被打散成一团记忆，永远在人鬼两界飘荡。

来到奈何桥之前，众鬼要经过一个广袤无比的沙漠，每个鬼都渴的嗓子里直冒火，恨不得将一海之水都吞下去。此刻闻到散发着香气的孟婆汤，都如不要命般，拼命往肚子里灌。

孟婆微笑着看面前的新鬼一个个喝完孟婆汤。众鬼喝完后，大脑中一片空白，神情呆滞，随着前方的召唤飘飘荡荡的去轮回了。

忽然她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容色秀丽气势不凡的妇人眉头轻皱，面带忧伤的站在奈何桥旁，却迟迟不去喝孟婆汤。

不多时，奈何桥前的鬼魂逐渐都过了桥去，只有这个妇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机会重入轮回做人，便是天大福分，莫不懂得珍惜。”孟婆阴阴说道，“人死之后，下一世还能重为人的，十之三四而已。更多的是去投胎做了猪，做了狗，做了妖，做了畜生。”

妇人叹了口气，朝孟婆拜到，“婆婆说的是。紫木只是思念养子，不忍离去。另外不想舍弃前生的记忆。”

“牵挂太多有什么好？”孟婆用手指了一下奈何桥头的一座石像，“你且看这个。”

石像乃是一名女子雕像，栩栩如生，女子衣饰华美，樱唇凤眼，只是眼神怅然若失，让人望去说不尽的惆怅。

“请婆婆指教。”紫木不解。

“这座石像是我的姐姐化成的。她已经在这里站了数千年。”孟婆咧开干瘪的嘴笑了笑，眼神中第一次有了瞬间恍惚。

“我也记不清到底有多久了，两千年，三千年？我姐姐比我貌美十倍，聪明十倍，却是极看不开，在二八年华爱上了一个男子，爱的死心塌地，无怨无悔。那男人也极为乖觉，将我姐姐迷的神魂颠倒。”

孟婆的声音渐渐变得阴冷刻毒，“可惜我姐姐那么伶俐的人，却是瞎了眼。我家是名门望族，那男人却是一名不文的穷小子。我爹知道我姐姐和男人私通后，雷霆震怒，要把那男人抓来问罪。”

“我姐姐处处为那男人着想，得知我爹要捉他，忙派人连夜将那狼心狗肺的男人送走。那男人临走之前，泪流满面的向我姐姐发毒誓，要在三年之内出人头地，即使不能，也要向父母说明，取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风风光光的将我姐姐接回去。”

“我姐姐听信了他的话，满怀希望的在家等他。我爹将姐姐毒打一顿后，便张罗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可是她眼中只有那个男人，将上门提亲的媒人统统赶了出去。最后被我爹爹逼急了，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脸，说道这辈子非那男人不嫁！”

听到此处，紫木幽幽叹了口气，“好痴的女子。”

“我爹看事已至此，终究还是不忍心女儿，终于答应那男人若是来提亲，就将我姐姐许配给他。”孟婆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哀伤。“我姐姐满心欢喜的等了三年，等那男人来娶她。可是三年里她每天望穿秋水，也没有等来一个人影。”

“三年了，他没有来。又过了三年，他还是没来。”

“三年以后又三年，过了整整十个三年，他还是没有来。”

“最终，我姐姐郁郁而终，临死前她还不死心，说道那男人一定是出事了，她去了鬼界要寻她。哼。”孟婆望了望石像，冷笑道，“姐姐，当初你是多么千伶百俐，怎么一遇到那人就入魔了？”

“我看到她这副样子，厌倦了世间的情爱，自愿舍弃一切入深山修炼，终于在百年后到得鬼界，阎王见我办事可靠，命我做了守护奈何桥之人，给前来投胎的新魂喝下我用自己法力加上这黄泉水熬成的孟婆汤，忘却一切前尘旧事。”

“我甫来到奈何桥前，却发现姐姐也在这里。她整整在这里等了那个负心的男人百年，迟迟不肯去投胎。她见到我，只说了一句话，‘你来啦？’”

孟婆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语，两行浊泪从她眼眶中流出。

紫木也不言语，静静的听着脚下河水的声音。

过了许久，孟婆重新开口道，“我正要说话，忽见姐姐的脸色变得煞白。我转头一看，那个男人却是牵了一个女子，春风满面的朝奈何桥走来。那女子长的千娇百媚，一脸媚态，正依偎在那男子怀中。那男子过了百年，容貌也丝毫未变，仍旧是那么风流倜傥，而在我眼里看来却是说不出的憎恶。”

“原来，他被我爹吓破了胆，连夜从我家逃走的时候，便抱定了再也不回去的念头。却是他走了狗屎运，凭着俊俏的脸蛋博得了一个富豪之女的欢心，那富豪之女也是铁了心要和他成亲，最后两人终于在一起。待得富豪死后，那狼心狗肺的男人将自己妻子害死，夺取了全部家产。”孟婆恨声说道。

“如此薄幸男人，其心当诛！”久不说话的紫木忽然满脸怒色。

“那男人得了万贯家财后，却又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不知他从何处认识了一个修炼妖术的妖女，两人共修炼那采阴补阳阴阳双修之术，以期延年益寿。但修炼百年后，终究逃不过那大限，此刻才来到鬼界。”

“他二人妖术精湛，敛得大量财宝，将阎王贿赂了一番，阎王许他们下辈子还能得荣华富贵，长命百岁。”

“我姐姐看到那男人，久久未说话。那男人也似呆了一呆，仿佛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我姐姐，而那妖女却充满挑衅的望着我姐姐。”

“我姐姐望了半响，泪水淋漓而下。她惨笑一声，‘一百三十年，我等了你一百三十年。你，你好……’”

“说到这里，从我姐姐体内忽然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接着，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石雕。”

孟婆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在叙说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后来呢？那个男子怎样了。”紫木轻轻的问道。

“那个男的？”孟婆阴阴的笑了一声。“他是我掌管奈何桥以来第一个通过的人，我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他？我取出百年前就准备好的蜈蚣散、鹤顶红、毒仙饮、飞龙胆、鬼惊藤，给他调配了一碗特制的孟婆汤。”

一阵阴风忽然吹来，吹拂在孟婆的脸上，掀起她的苍苍白发。

“那男人只喝了一小口，便从喉咙处开始冒出熊熊火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便被化的干干净净，彻底从六道中消失。姐姐，我知道你虽然成了石像，你还是能看到的。你开心吗？”

“至于那个妖女，却是比那男人更早喝下我的孟婆汤，记忆全失，痴痴呆呆。我将她带到畜生道的轮回之所，让她变成了一头母猪，在猪圈中吃糠。”孟婆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阎王得知此事后大怒，但我的师傅法力高深，他也不好将我惩罚太重。最后，阎王罚我在血海狱中受刑三年，然后永生永世看守这奈何桥，给过往鬼魂熬制孟婆汤。”

“对于每一个来此的鬼魂，我都要劝他们。放下以前的执着和记忆吧，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谢婆婆教诲。”紫木微笑道，“可是我牵挂的两个人，有所不同。”

“有所不同？”孟婆冷哼一声，“世间之人都一样。”

这时，天际忽然金光大作。孟婆身上一抖，跪伏在地上。

“奈何桥之看守孟婆，你且退去。我和这女子鬼魂说几句话。”谛听立于云端说道。

“是，是。”孟婆不敢违抗，化为一股浓烟消失。

紫木却是望着谛听旁边的少年，看的呆了。

“娘！”北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紫木。

紫木用手一遍遍抚着北辰的头发，抬起北辰的脸庞细细的看。“辰儿，你瘦了，也黑了。这些日子吃苦了吗？我苦命的孩儿，你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北辰抓着紫木的手，微笑着说，“娘，孩儿不苦。孩儿将林飞鸿那老贼杀死，给你报仇了。孩儿很开心。”

虽然得知紫木可能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北辰对她的感情却丝毫未淡，反而更深了一层。

紫木牵着北辰的手，两人都有万千话语要说出，却一时哽在喉咙中。

“娘，我想问你一件事。”北辰忽道。

“你说。”紫木望着北辰，温柔的笑道。

“孩儿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