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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家

熙明朝，永初年秋。．．浙江府宁越州武招县莱村。
陆氏熟练的将玉米粉从布袋中倒入木盆里，加入一些热水，使劲揉捏了一段时间后，再放一些淀粉，继续和面，直到将玉米面揉捏的劲道十足，不湿不干才罢手。

旁边一小盆霉干菜肉馅是早就拌好了的，此刻把桌子擦干净，将玉米面团扔到桌上，用手捏下一个个起子，然后用手掌根一个个按成圆饼，再慢慢捏出边来，捏成薄饼，然后用筷子夹一筷霉干菜肉馅放入薄饼正中，将薄饼重新包回来，按平，一个玉米饼就做好了。

旁边五六岁的小姑娘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陆氏动作，忍不住也伸手戳了戳玉米面，触手却并不像以前饺子皮儿那样光滑，颜色也怪怪的，于是她蹭了蹭身子，跳下长凳，仰头拉着陆氏衣襟，“娘，这是什么呀！”

陆氏一边忙着做玉米饼，一边轻声跟女儿介绍，“泽芸乖，这是玉米面儿，晚上娘给你做玉米饼儿吃！”

泽芸懵懂的点点头，还是很奇怪面前这东西。玉米她最喜欢吃了，可玉米饼儿是什么？用玉米做的吗？可这里明明只有这种黄黄的好象面粉的东西呀。

“娘，玉米饼儿好吃吗？”

“恩，好吃，等等娘做出来你就知道了。”陆氏一边轻声轻气跟女儿解释着，一边拿起一个起子在手里捏着，人却慢慢挪到了门口，向外张望。

太阳已经落山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陆续燃起了炊烟，男人们应该也都快回来了吧？她动作可得快点儿，不然相公回来就得饿肚子了。

折回厨房，陆氏连忙往炉灶那儿走去，水已经烧开了，她连忙一勺一勺舀出来倒入一旁铜壶中，又招呼女儿过来帮忙。

“泽芸，你过来，看着火儿。”

泽芸听话的走到炉灶后面，坐在小板凳上，旁边就有劈好的柴，她挑拣着塞入炉灶中。

“泽芸，慢点儿，柴禾别放多了！”

泽芸应了声，又将炉灶里的柴稍稍抽出一些，这边却好奇地往娘亲那边张望。

陆氏已经赶着又做了几个玉米饼，此时她将玉米饼都收罗到木盆中，急急跑到炉灶前，往已经烧热的锅里放了两勺油，油一下锅就发出滋滋的声音，油泡迅速聚拢又散开。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玉米饼，从锅沿滑下去，然后又接着放入第二个，第三个。玉米面儿不比面粉，一则不如面粉劲道，二则也更不容易成形，即使放在油锅里煎，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熟。

她仔细观察着锅里玉米饼的变化，关键时刻就用锅铲翻个面儿，然后适时加入一点水，让玉米饼熟的更快。

不一会儿，最先下锅的三个玉米饼便熟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陆氏急忙去拿盘子将饼盛出来，可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女儿正翘着头往这边儿瞧，小鼻子还一耸一耸的，满脸谗相。

“娘，好香啊！”见娘亲看她，泽芸笑开了脸，嘻嘻道，“那几个饼儿熟了不？让我先尝一个吧。”

陆氏佯做生气的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不等你爹拉？好好看你的火！别让火熄了。”

泽芸小嘴翘的高高的，不情愿地将头缩了回去，一边往炉灶里塞柴禾，一边嘀嘀咕咕嘟囔着什么。陆氏笑着摇摇头，又重新往锅里倒油，只是这次分量比上次多了些，放的玉米饼也多了几个。

趁着煎玉米饼的工夫，她又用剩下的玉米面儿和馅料，重新做了一个小的玉米饼儿，放入锅里一起煎。

“泽芸，注意火！太旺了！”

陆氏一边高声叫着，一边又熟练地从锅里将已然熟了的玉米饼都盛出来。火势渐渐小了，可半晌听不见回答，陆氏知道泽芸是跟她赌气了。她无奈地叹口气，从盘子里拿出那个小小的玉米饼儿绕到炉灶后面。

“泽芸乖，不是想先尝尝吗？娘亲特意给你做了个小的。”

泽芸本来还噘着嘴，此刻见到娘亲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米饼站在面前，乐都乐坏了，哪里还记到刚才为什么赌气？她兴奋地接过饼就往嘴里塞，陆氏忙不迭地嘱咐她“慢点儿，慢点儿。”

“泽芸，玉米饼儿好吃吗？”陆氏已经折回了炉灶前面，她看炉灶后面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好奇泽芸是否喜欢。

泽芸咋吧咋吧着嘴，手里还捏着大半个玉米饼，她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此刻听娘亲问话，连忙答道，“我觉得味道怪怪的。”

陆氏一愣，怎么怪了？虽然自己嫁人以后是第一次做玉米饼，可无论是原料还是步骤，都是按着以前的法子来的呀，她不信邪的自己也拿了个玉米饼咬了一口，味道没错啊。

“娘，我不喜欢吃这个。”泽芸又翘起了嘴，还以为多好吃呢，闻着香喷喷的，吃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吃，她就把里面的霉干菜肉馅都给吃了，外面的玉米面却留了大半。

“你呀是头一次吃不习惯！”陆氏略微有些失望，随即道，“不信等你爹回来，他一准儿喜欢吃！”

“只要是娘做的，爹什么都说好吃！”

泽芸嘟囔着，又要往炉灶里塞柴禾，陆氏却让她不要再放了。泽芸于是用火钳拨了拨炉膛，然后自己拍拍**走了出来。

没了馅儿的大半个玉米饼此刻还握在手里，泽芸走到炉灶面前，小手一伸，就把玉米饼递到了陆氏面前，陆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弯下身子，把那玉米饼噙到嘴里。

陆氏把玉米饼端上桌，又将煮粥的锅端到一旁，拿大瓷碗盛出两个大碗，一个半碗放到桌上。这时候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陆氏连忙解下围裙就奔了出去，正见到自家男人将锄头放到角落里。

“回来拉！”陆氏原地站着冲男人抬脸一笑，又连忙拿了毛巾去给他擦脸，“赶紧的，好吃饭了！”

李远鹏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和手，笑呵呵看看陆氏，“今天芸儿还乖吧？”

“乖呢，还帮忙一起做晚饭了！”陆氏说着就带头往厨房走，李远鹏随后跟上，嘴里还在问着，“今晚吃什么？”

走进厨房，看到桌上摆着的一盘金黄喷香的玉米饼，还有粗瓷碗里的白粥，李远鹏顿时觉得原本还不怎么饿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哟，好香啊！”

“闻起来香，吃起来不好吃！”一旁泽芸跪站在板凳上，筷子敲打着盘子的边。

“快坐好！”陆氏不理会她说的话，却一把将她扯了下来，安顿她坐好，又将她面前的碗移近些。

“我说真的，不信爹你吃吃看！”泽芸划拉了几口粥，仍是一脸认真道。

李远鹏于是低头喝了一大口粥，这才拿起一个玉米饼，咬了两口，“很好吃啊！恩，很香！”

陆氏闻言笑弯了眼，自己也把刚才啃了一口的玉米饼重新拿到手里，一旁泽芸却不服气地叫道，“爹爹你胡说，明明一点也不好吃。”

李远鹏笑着拍拍泽芸的小脑袋，抬头冲陆氏笑道，“小孩子吃不惯粗粮，慢慢的就会喜欢了。”他三两口将手上的玉米饼吃完，又去拿第二个，一连吃了五个玉米饼才罢休，白粥也喝了两大碗。

陆氏自己吃了两碗粥和两个玉米饼，又分了一小瓣给泽芸，泽芸虽然初时有些抗拒，可是拗不过她，还是勉强将玉米饼掺到粥里吃了下去。

一顿饭其乐融融，大家都吃完后，陆氏便动手收拾碗筷，泽芸则缠着李远鹏让他陪她玩。

李远鹏于是将泽芸扛在肩膀上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泽芸兴奋的哇哇大叫，最后还是陆氏走出来才劝止了他们爷儿俩。

夜幕降临，小山村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将泽芸送回她房间，给她讲故事哄她睡着了，陆氏才回到房里，李远鹏已经脱了外衣，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看什么？”陆氏一边嗔着，一边抽掉了发上的木簪，一头长发便如黑瀑般垂了下来。

“湘琴，你真好看。嘿嘿。”李远鹏憨笑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陆氏便关了房门，然后往床边走来，顺手脱掉了外衣，推了一把李远鹏，自己上了床。

“贫嘴！睡觉了！”

李远鹏在床边愣了一会儿，才笑嘻嘻钻进被窝，两只手不安分的往陆氏身上摸去，不过陆氏拍了他两下，他便安静了，长呼口气仰面躺着。

“湘琴，能娶到你，真跟做梦似的。”

原本背对着他的陆氏闻言便将身子转了过来，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盯着李远鹏。

“你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又漂亮又能干！我哪来的福气，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儿。”

陆氏沉默了一会儿，便从被窝里探出身子，两只手托住李远鹏的脸，“别胡说，我要真是仙女儿，咱们的日子就不止这样。你也别老说我好，要我说，我才要感谢老天爷，让我嫁给了你，又有了泽芸这样的乖女儿。”

李远鹏感动的湿润了眼眶，一双长手伸出牢牢抱住了陆氏，“你不知道村里那些人有多羡慕我，你人长的漂亮，又会做好多好吃的，什么饺子、烧饼、还有今天的玉米饼，咱们这边听都没听过。”

陆氏扑哧一笑，“这都是北方常见的吃食，并不希奇，我这北方媳妇儿嫁到你们南方来，也就这点子手艺可以叫你们瞧新鲜了。”

李远鹏见陆氏笑的花儿一样，心头更喜，“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好了好了，别贫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下地干活呢。”陆氏拍拍李远鹏的手，示意他松开，李远鹏不声不响又抱了她半天，才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

二人于是无话，李远鹏吹熄了灯，很快，屋子里便响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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