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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文比与老病

() 6sì：繻有衣袽，终rì戒。——卦六十三·水火既济
魏收作sè向门前一指，昂然道：“就以柏树为题，各赋诗一首，请诸公品评。”文臣笑道：“就依你，你我同时做，抑或你占先机？”

魏收赌气道：“自然同时做，哪个才思敏捷，自有他人评论。”文臣点头道：“那就请吧。”说完二人各自在榻上落座，凝神思索。

众儒生见二人当场比试，都大感兴趣，或绕榻而观，或闭目沉思，或轻声议论，在旁服侍的仕女也未见过文士较量的场面，无不窃窃私语，以相貌衣着为二人打分。

这二人一个貌丑，一个俊美，一个身削骨立，一个风姿若神，按仕女们的私话说，他们哪有比较的必要，天生的一胜一负，何必再多此一举。

自然，这是女儿见识，在场的文士们不会简单的以貌取人，若以文采论，二人向来难分高下，却不知此番当场比试，又会是什么结果。

魏收下笔极快，不一会儿就已写好了七句，只差收尾妙笔，这时将笔杆咬的咯咯微响，显然心中颇急，立意在速度上压过对方一头。

那文臣却不急不躁，一句连一句的慢慢书写，如今也已写完六句，依旧按原速度进行，却不知结尾能作出什么佳句。

突然魏收将笔向空一抛，笔尖甩出的墨飞溅而出，在旁众人连忙闪避，魏收直接站在榻上，将碍事的众人一脚踹开，高声道：“我的先完稿，便念给大家一听。”

众人尚未答话，只听魏收提高了声调，抑扬顿挫的将诗念了出来。

“古松图偃盖，

新柏写炉峰。

凌寒悴不夺，

迎暄绿更浓。

茹叶轻沈体，

咀实化衰容。

将使中台麝，

违山能见从。”

新诗念罢，下面反应敏捷的早已暗自点头，文思稍差的却尚在跟读回味，过了片刻，才一致击掌道：“魏先生虽然张扬，但确实文采风流，不是我等所及……”

不少人偷眼看了老儒生一眼，见老人此时脸sè却十分平和，老人见众人望着自己，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坦言道：“魏生与我，实在不可同rì而语，老朽心无挂碍矣。”

当初老儒生自承不是魏收对手，有不少人其实是敢怒不敢言，如今都已心服口服，望向魏收的目光包含着很多矛盾的内容。

又过了片刻，那文臣也站起来道：“我也作完了，不过有些文不对题，只因念及前年之事，不如此不足以慰我心。”众人见他眼中含泪，都十分好奇。

这文臣也不自己念诵，只将书稿交到老儒生手上，便即出门而去，临出门之际，向站在门侧的高淯扫了一眼，微露讶异之sè，却并没有因此停步，依旧出省而去。

老儒生拿起书稿，缓慢念诵诗句。

“古寺芙蓉塔，

神铭松柏烟。

鸾沉仙境底，

花没梵轮前。

铢衣千古佛，

宝月两重圆。

隐隐香台夜，

钟声彻九天。”

诗稿念完，老儒默然无语，众人也面面相觑，一人小声道：“怎么将我们省门外的柏树当做佛寺中祭拜先人用的了？诗是好诗，但真的有些牵强……”

刚才还十分张扬的魏收，此刻却一言不发的拿过诗稿，反复读了一遍，摇头叹道：“这个杨愔，还为那件往事如此挂怀，真要再呕出心血来才罢休吗？”

老儒生也摇头叹了口气，对茫然不解的众人道：“这个杨愔，乃华yīn杨氏后人，家中世代冠冕，因遭尔朱氏之祸，遂成遗孤，高丞相既感慨华门凋谢，又对他颇有好感，就将女儿嫁与他为妻，前几年还派他出使南国。”

众人听着都慨然道：“自古兴衰无常，原来这位使君竟是名门之后。”

老儒续道：“他出使南国，途径一处佛寺，却是他家原来建造的，他自然要进去礼拜，没曾想如今寺中供奉的除了佛祖，还有他先父杨太傅的遗容，这个杨遵彦，立刻悲感恸哭，以至呕血数升，哪里还能出使，只得车驾返回邺都，养病至今。你们看他如今这样清减匀称，当初可是个胖子，也不知这身体补不补的回来了。”

一番叙述说完，众人都是敬佩不已，从古到今，也许人们对忠孝的定义不断发生着改变，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时代中这些良善的代表多是值得我们敬佩传诵的。

魏收恨恨的道：“此诗虽然不合景，但以意境而论，却远在我之上，这个杨愔，真是令人又妒又恨！”众人看他咬牙切齿的夸张表情，似乎有种想将强过自己的人都生吞活剥的吃下肚去才解恨的意思，都是又可怖又可笑。

高淯听完也默默点头道：“原来这个杨愔还是我的姊夫，有机会倒要认识一下。”

眼看众儒生已各自归位，再次开始繁琐的校书工作，高淯忙问道：“请问可有一位李德林在这里吗？”

在榻边上坐的一人道：“李家的小郎君啊？他有几rì不来了，听说他父亲李太学病了，正在家中照料呢。”

高淯谢过儒生，出门取了马匹，转道北上，出凤阳门，到北城永平里南端，寻到李德林家的所在。

此处多是平民屋舍，一般官吏都在南城居住，住在北城十有仈jiǔ都是囊中羞涩之辈，李德林之父李敬族很荣幸的获得了其中一个名额。

门庭冷落。

高淯看着李家有些破旧的外墙，心下十分歉然，暗想自己以前从未关心过这位挚友的家中状况，看来还要想办法帮助一些才好。

当下推门进去，李德林在屋中听到门声出来查看，见高淯进来，微微一愣道：“高公子怎么寻到我家在哪？

高淯微笑不答，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嘴唇，李德林笑道：“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坐吧。”

将高淯让进屋中，二人分宾主落座，屋中药味甚浓，高淯关切问道：“李公子，尊父得的什么病？可请人诊治过了吗？”

李德林道：“看是看过了，不过医生说无法根治，只是拖时间罢了，唉……”说着长叹一声，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高淯见他脸颊消瘦，连颧骨都明显起来，摇头道：“你这样不行，父亲的病要看，但也不能把自己累垮吧……我这里有些银钱……”正要接着说，李德林却拒绝道：“家中衣食尚有富余，我只是关心所致，并非银钱所能解决。”

高淯见他不肯，一时也无法可想，但自己的事情却也不能再丢到他身上，让他费神费力，正要说几句宽慰的话，就听里屋一个妇人轻声咳嗽着说道：“阿林，去看看你父亲，半晌没听到他咳嗽了。”

高淯诧异道：“怎么？尊母也身体不适？”

李德林已站起身来，匆忙之中点头道：“我母亲身体一向有些虚弱，高公子少待，我去看看老父就来。”说着答应一声，急急向里屋走去。

高淯见他入内，便向四下张望，见一个陶罐放在角落，高淯掏了掏怀中，却没带什么钱，偷偷塞钱的想法只得作罢，等了良久李德林才出来，两人又闲聊几句，高淯便告辞离去，李德林送他出来时说道：“我知道你有事来找我，但见我瞻前顾后，就没张口，我也实在是分身乏术，待过几rì老父身体好些，我再去帮你计较吧。”

高淯点头称谢，二人分别，各自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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