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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急变与阴霾

() 事物的表象并不可信，大多数人往往被表象蒙骗。只有少数智者能够察觉深藏的真相。——Phaedrus
两天前，东柏堂中东山池畔。

大难不死，而被夺职的原御史中尉崔暹，正在向高澄说明邺都内勋贵旧臣的不法行为，其中更以“四贵”最为横行无忌。

所谓“四贵”，是指在高欢微贱时的四位亲友，当初高欢不过是怀朔阵一名邮差函使，但却倾尽财物，与不同级别的官吏结交。诸如现在贵为侍中，原为怀朔户曹史的孙腾；现为尚书令，原是怀朔省事云中的司马子如；追随高欢起兵，被认为高欢从弟的司徒公高隆之；以及刚刚转任西南道大都督的堂弟清河王高岳，这四人或自己渎职贪墨，或倚势横行，或深为高澄所忌，此时如何打压他们，正是高澄心中一等一的大事。

正说着，忽有家仆传报，称亲信都督回来交令了。

高澄帐下，亲信都督何止数十位，但家仆口中的亲信都督却只有一人，高澄笑道：“这么快便回来了？那让他进来吧。”说着对崔暹摆摆手道：“你先到屋中避一避，这个都督不喜文人。”

崔暹自然知道此人是谁，并不争辩，赶忙离座往后面屋中暂避，刚进屋，就听一阵皮靴踹踹声响，隔着窗户看去，只见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骁猛武士大踏步走了进来。

那武士一看便知非中土人士，头脸远较汉与鲜卑为长，眉目刚劲，身子强健粗壮，如一尊铁塔般矗立在地，向高澄垂首抱拳施以军礼。

高澄望着他点头，示意他坐下笑道：“明月，这次出猎可得了什么稀罕物吗？”那武士干脆利落的坐在石墩上，高声道：“大将军不与我同去，那些猛禽也不知躲到哪去了，直shè到十几只大雁和一些鸟雀，索然无味，便收队回来交令了。”

高澄笑道：“不急，过几rì我再开一围，不但我去，连皇帝也要亲临，倒时你这落雕都督的手段可要好好展示才好。”

武士喜道：“这才好！不然心中憋闷，难免撒到兵卒身上！”说完这句后默默无言，干坐半晌，站起来道：“大将军安坐，斛律明月自归家去了。”

高澄手向下压了压，说道：“明月且坐，目下有这么件事，恐怕要劳烦你。”斛律明月道：“大将军尽管吩咐，何必客气！”

高澄道：“我那五弟、七弟、八弟几个，去南边永安戍一带侦剿巫蛊妖术害人之事，我怕他们几个年轻识浅，想请你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斛律明月一拍胸膛，朗声道：“我以为什么事，包在我身上！几个小郎主走多久了？”高澄思量一下道：“想必如今刚到永安，你若有闲，这便赶过去吧，我怕有什么异变他们应付不来。”

斛律明月慨然一诺，又一躬身抱拳，转身离东柏堂而去。

眼看他出了庭院，崔暹才缓缓走出来，与高澄轻声道：“好一员猛将，我虽不娴武事，却也看得出这位将军rì后前程不可限量，颇有前汉太尉周亚夫的气势。”

高澄摇头道：“周亚夫不是其匹，此人年未及三十，骑shè之技冠于三军，更兼部族强盛，其父乃敕勒大酋长斛律金，这家业早晚会交到他的手上，此人汉名为光，又唤作明月，当真可算是能替我照亮前路的一束月光呢！”

崔暹瞅了高澄一眼道：“下官很少听到大将军给谁这么高的评价，看来这斛律光还真不一般。”高澄手中转着玻璃碗盖，笑道：“此人一去，我诸弟无忧，来，我们继续商量如何压制那四个不要命的东西！”

崔暹忙答应一声，将适才收好的书卷重又打开，与高澄一一计算起来。

斛律光轻骑一路南下，刚行到山脚，就听那些下来的山民说着天神降罚之类的事情，暗道：“不好，可不要来迟了！”忙拍马向上冲去，行到半路，却见一行郡县武吏正围着两个少年说话，斛律光大喝一声道：“大将军帐下亲信都督斛律明月在此！几位小郎主可在人群中吗？”

五郎高浟刚刚跑下来与七郎高涣回合，正在诉说山上诸般怪事，猛听到霹雳般的一声大喝，随即大喜道：“斛律都督一到，你们这些郡吏大可以袖手旁观了！”

七郎高涣问道：“这便是那敕勒老公斛律金吗？看着挺年轻啊。”高浟百忙之中回了一句：“这是他大儿。”便走过去与斛律光招呼道：“都督一路辛苦，我是高浟，这是我七弟高涣，如今山顶上情况不明，还请都督速去支援八弟。”

斛律光听说高淯还在山顶，口中呼哨一声，一马当先冲上山去，右手从腰间将雕弓上弦，以备不测，刚到高台附近，就见高淯被人挟持，那人刀刃挥动，而高淯也不知抛了什么粉末出来。

斛律光遇事不慌，将雕弓擎在手中，羽箭蓦地离弦而去，直如九天龙吟一般呼啸飞出，紧接着那巫师便手腕中箭，向后退开两步。

巫师已失去理xìng，强忍箭痛，俯身抓起高淯，要先结果了他的小命，此时烟雾大盛，斛律光身处远处看不清楚，怕出箭误伤了小郎主，又奇怪为何他适才不趁机逃跑，一时间不明所以。

巫师用嘴咬住箭杆，死命向上一叼，箭头入肉极深，正好将他手掌穿透而不露出一点尖头以免伤到人质，当真是神乎其技的箭意。

巫师忍痛用伤手将高淯按在地上，另一手捡起短刀朝下捅去，却又忽听飕飕风声由远而近，不偏不倚的正砸在自己头上，巫师被砸了个踉跄，一晃神间，那头上溢出鲜血的从契丹而来的男子以挡在高淯身前。

巫师忽然惊异叫道：“你怎么不怕天神引？”说的却是华言，那男子也不理会，空手连连出击，巫师本已受伤，此刻更是难以抵挡，连连倒退，忽然见斛律光想指挥骑兵上前夹攻，男子也顾不得再说华言，用契丹语喊道：“别过来！雾有毒！”

幸好北边诸族语言相通，就算小有差异，但重要词汇却一脉相承，斛律光听到喊声，忙下令部下骑兵稍稍退后，掩住口鼻，幸好此时风力已弱，毒雾扩散缓慢，否则众轻骑已难幸免。

巫师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身上的皮囊又都被高淯取走，无奈之下只得张口咬住手上伤口，死命一吸，将鲜血吸入口中，瞅准时机，张口喷出，男子不留神，被喷的满身尽是血点，不知对手何意，手上不由得一缓，那巫师jiān笑道：“巫血咒！你再强动，全身爆裂而死！”

男子听了满腹狐疑，毕竟蠕蠕巫师能到中土传教的必然不是寻常角sè，定有本领护身，但若就此不战，却又心有未甘，不由得暗自踌躇，不知所措。

那巫师趁机闪身一跃，跳进高台中的深坑，转瞬消失不见，那男子看看倒在地上的高淯，又看看深坑，终还是跑到高淯身边，将他抱下高台。

斛律光等人见高淯昏迷不醒，忙向男子询问详情，男子一人哪答的过来，将双手乱摆，从腰间囊中拿出一个药块，掰碎了放到高淯口中，高淯迷乱的眼神渐趋安静，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斛律光见状心中稍安，此刻五郎七郎带着郡吏也赶了上来，男子见情况紧急，一边几句话把众巫师的去向交代清楚，一边将身上的血迹用泥土磨蹭一番，又将囊中药块分给众人，让他们给瘫在树下的乡民解毒，突然想起一事，飞身上树将小女娃儿抱了下来。

斛律光听说大批巫师逃亡深山，忙下令部下众骑捂紧口鼻通过高台，抓紧搜索敌踪，一面从男子囊中取个药饼含在口中，上到高台俯身查看深坑，刚到台上，只听坑内一阵闷响，紧跟着一阵土气扑出，想来坑道已经被那大巫毁了。

眼见过程惊险，终于化险为夷，虽然没能抓住活口，到底也将对方威吓的不轻，众轻骑在山道上往来巡查，却一无所获，那些巫师似乎从世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rì后众人回到晋阳，八郎高淯已恢复正常，见父王高欢过来探视，高淯羞愧道：“这次没把事情办好，让父王失望了。”

高欢摆手道：“也不算失败，毕竟这次各地巫师星散，教众也脱离了他们控制，倒是八郎，你做事太冲动，这样不妥当。”

高淯笑道：“当时的情况，我想若是父王在也是同样的处理手段，实在是没别的方法可想了。”高欢皱眉道：“伤几个小民，自有其他的填补上，伤了我的儿郎，我的年纪也大了，就算不大，再养出一个如你这般的恐怕也是没什么希望，你若伤了，我可得不偿失！”

高淯笑笑没再接话，脑中回忆着乡民疯狂的行为，至今仍有后怕的感觉。

幽暗的神坛内，那大巫垂首而立。

深渊处有一点亮光发出，一个声音说道：“怎么？失败了？”大巫无言以对，冷汗淋漓而下。

声音又道：“这次算你败得情有可原……”那大巫心头一喜，颤抖道：“谢道荣法师饶命，我以后定……”还没说完，只听“噗”的一响，钝物入腹声传来，那大巫哼都没哼，扑地便倒，接着一阵揉搓血肉的声音传出，那人已来到他身后，幽幽的道：“但罪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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