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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趁着秦权洗澡的空当,提着食盒,撑了把纸伞来到前院。班良古正盘坐在囚车里闭目养神,听有人来,半睁了左眼,见是我,又闭上。
囚车放置在草棚下,本是春日搭了养蚕用的,今年事多,丫头们也都没心思理会,一直也没想起来拆,如今反到用上了。
听着我折腾了半天也没开口跟他说话,老爷子半眯缝了眼,似乎想看我到底要做什么,见我从食盒里正往外端酒菜,从鼻子深处哼了一声,“会事的,就让秦权那小子来见我,摆这些东西没用。”
“这些东西不是摆给老将军吃的,是给外人看得,我家将军向来有仁义之名,如今擒回老将军,自然要以礼相待,老将军吃与不吃,与我摆与不摆完全是两回事。”将食盒底的小炉子拎出来,打开盖子,将酒烫上。
可以听到他浊气乱喷,可见对我这张狂的言语十分恼怒。
“你父亲是谁!”粗声粗气的,看来是想知道是哪家生出了我这个没教养的女儿。
“妾身原乃布衣,原籍东周,无父无母,后入秦家为仆,蒙二公子恩宠,娶为正室。”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见班老爷子生出一抹鄙夷。
“秦家即便败落,也是王侯世家,与一躬耕小民为亲,岂不让世人笑话,况又无绝色之貌——”虽是自言自语,不过很显然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不免生笑,我这一笑,他到觉得我是在笑话他,也不知哪来得力气,拾起铁链照着囚车哐当一下,喊着让我赶快把酒菜拿走。
侍卫们偷眼往草棚这边看,见我没事,这才转过头去,兴许是被老爷子骂怕了,轻易不敢过来。
我安稳地蹲在雪地上,炉子上酒气上涌,酒香扑鼻,看着眼前这位张牙舞爪的一代名将,心里清楚他不会真得伤害我,只不过还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而已。
“老将军,天道昭然,大岳的命运是注定的,没人能够力挽狂澜,您不行,秦权也不行。”
这话一经说出,就见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眼眸中释出的悲伤让人不忍直视,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到老了,却全变了,这种悲哀常人很难理解。
伸手倒一杯热酒,双手奉到囚车前的草甸子上,“天命所归,自古人定胜天,却难胜势,老将军保重身体才是。”
滞了半天,他终于还是伸手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酒杯掷于雪地上,大喝一声,“酒!”对我一扬手。
我伸手将酒坛子递给他,可惜被囚车栏杆给挡住了。
喊来侍卫,让他们打开囚车,他们怔愣半天才动手,开了囚车后,几个人挡在我身前,怕班良古会对我不利。
班良古出了囚车,连瞅都没瞅他们,拾了地上的酒坛仰脖子喝了起来,酒从他花白的胡须上滴到破烂的衣襟上,男人的那种雄浑畅快,夹杂着壮志难酬的悲壮,让人心头纠结不已。
秦权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侍卫们无声地退到两旁。
哗啦——酒坛子被摔到囚车栏杆上,碎成无数片,班良古转身看了眼秦权,叹息。
“老师。”
“罢了,我也不再骂你了,这丫头说得对,人定胜天,却难胜势,我老了,这大岳国也老了,都不中用了。”脊背瞬间弯了下去,像是陡然苍老了不少。
秦权看看我,伸手上前想搀扶他,却被他挡开。
老爷子一屁股坐到了草甸子上,拨开额前的乱发,“小子,枉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我不过就是教了你几手功夫。”
“老师跟师傅从小教导子都,恩比父母。”秦权蹲到他身旁。
老爷子摇头叹息,“我跟你师傅自十七岁起就跟随先皇,西抗羌虏,北战游牧,本想着能教导出几个顶事的,等我们这些老东西不顶用了,大岳的边疆就可以安心地交给你们。”苦笑一下,“你们都长大了,管不了啦。”拍拍秦权的肩膀,“小子啊,你那手连环计使得好,使得好……比我跟你师傅都强。”
“老师……”秦权背过脸望向一边,不知说什么好。
老爷子抬头看我,“是个聪明的丫头。”
“晚辈错了。”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怎么可能收服的了!打消他所有幻想的结局只能是害他早一步放弃,“……望老将军保重身体。”这是我的真心话。
老爷子身上的箭伤很严重,是当时守宜黄时受得,到现在还没好,边城有几位知名的大夫,秦权这才将他带回来医治。
当晚,几位大夫都被请来为他诊治,看大夫那脸色,情况似乎不大好,勉强开了几贴药方,不敢对秦权说,只跑来告诉我,“添了寿数的人,好好将养着吧。”
我自然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
当晚秦权陪着老爷子,一直到二更才回屋,我顾虑着白日里对老爷子说得那番话,总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秦权听完我的顾虑只是笑了笑搂过我,什么也没说。
本来夫妻俩半年没见,总要有些亲密举止,可惜被班老爷子的事闹得两人都没心思,卧在床上,两人相对无言,直到三更才昏昏入睡。
次日清晨,熊大山等人正式来访,秦权早有安排,他的意思原本是让焦素义驻守边城,我却觉得熊大山比较合适,一来他对边城的情况比较了解,且在守将中深受好评,只让他做个副手,难免让人觉得秦权有意打压降军,难免造成口舌误会,于军不利。二来焦素义军纪严苛,对汉南多有威慑,且与英翠娘部合作紧密,此时调回他,军中也尚无大将可以接替他的位子,到不如送熊大山一个人情,也算给了降军一个表率。
秦权再三思量过后,最终采纳了我的意见,将边城的兵符交给了熊大山。同时去了一趟义瓦山,并在那里秘密见到了焦素义,授其虎符,可调动边城、义瓦所有兵力,这么一来,可截至边城一带所有的秦军。
十二月下旬,秦权回到边城的当日,细作来报,汉北于十一月底击退北方游牧族,东北方向的金州也跟汉北缔结了“除奸”之盟。师兄在东北一带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
秦权的异军突起与汉北的“东北除奸盟”让汉西、汉南着慌起来,楚策第一个向秦权伸来友谊之手,派人送信来——愿于弟结盟,同抗李贼!
赵战西也不示弱,接着便在汤家的书信中称:愿全力秦军。
人弱被人欺,人强被人依,这说法虽不是绝对合理,然而在很多情况下到是事实,虽然汉南、汉西还是对秦军虎视眈眈,然而表面上却已改变了策略。
大年夜的前一天,我来到了宜黄,这里是继边城后,秦权最终选择的停留之地,班老将军留在边城养病,并没有随我们北上,这是他自己的意思,既然无力保住宜黄,早已无脸再回来了。
本来红玉应该跟着我一同前来,出发前她却染上了风寒,只好暂留在边城,原打算年初三可以到到宜黄,可年初三到了,我见到的却是几具侍卫的尸体,佳人早已无影。
扶瑶又惊又伤心,一急竟昏了过去,秦权怕我也受不住,赶紧让人抬走了那几个侍卫的尸首,并急忙派了几队人前去寻找,一查探才发现,原来红玉是做了我的替身,被当成秦夫人给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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