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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仔细将手里文书看了一遍,满意地收起:“好了。”这文书写得好,将来吕方若是不小心死了,便可证明与她没关系,他是咎由自取;或是他想牡丹花会上捣鬼,可证明他曾经做过这不光彩事儿,说出来话自要大打折扣。
吕方苦笑道:“姑奶奶,你让我做甚我就做甚,如今也算是落了天大一个把柄你手里,你可安心了?好歹替我包扎一下伤口呗,这样不小心擦着实是疼,血淋淋也怪吓人。再不然,您看着也不雅观。”他却不知道,这被狗咬伤地方,不单要清洗干净,还要将伤口裸露外头才好。
牡丹根本不理睬他,吕方无奈,只得叹了口气:“罢了,随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我如今也算是落了把柄你手里,又吃了这一顿好打,你好歹让我瞧瞧你那花儿呗?我只看一眼。”
牡丹道:“你不是摸都摸过了么?还不满足?”
“没看清楚呀”吕方急了:“我有把柄你手里,将来有啥你都可以拿出来给人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你怎么这么小气呀?”
牡丹道:“我就这么小气怎么了?你是贼任何人用这种方法进来我都不欢迎。这次给你瞧了,以后再来一个,我又给他瞧?”
吕方气得发疯,暗道真是亏大了,这样一想,立时便觉得伤口火烧火燎地疼起来,恨不得起身将牡丹手里那张文书夺回来才好。
牡丹见他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手里文书,马上小心地收起来,笑道:“后悔了?迟了我知道你不怕送官府,你是想赖我家里看花儿,故意顺着我。我说,什么时候看不是看?你等着到时候一起看不是好?”
吕方暗自磨牙,只道失策,仍不死心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此刻心情?这好比明知前方有个绝世大美人,近咫尺,偏偏半遮半掩不能看到其真面目,那真是眨眼功夫都等不得又好比要渴死人见着了水却不得饮用,会急死人”
牡丹只是抿嘴微笑,又听外面一阵喧哗,几个半大小子扭着康儿进来,满子道:“娘子,他还有同伙。”
康儿先前还犟着脖子不服气,一眼看到草堆上躺着鼻青脸肿吕方,又瞧见他那两个血淋淋伤口,不由嘴巴一瘪,犟着往前冲,大哭道:“可怜公子……你怎么啦……”又瞧着牡丹吼:“你这个毒妇你要吃官司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
“做贼还有理了?”牡丹淡淡地看了康儿一眼:“要么马上闭嘴留这里伺候他,要么就关到狗舍里去。等到天亮了把你送交官府去,看谁吃官司。”
康儿道:“我没做贼是你们把我强拉进来。”
贵子冷笑道:“你家公子这里面做贼,你外头接应,合伙儿偷我家娘子价值万金花,只是我们防备得紧才未得逞,还敢说不是同伙?”
康儿狡辩:“谁说我外头就是同伙?谁说主人做了贼,下人便也是贼?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牡丹笑了一笑:“好,那你走呀。放开他。”
满子等人刚一松手,康儿立即甩开他们,揉着自己手腕哼哼唧唧地看着吕方,眼圈儿一红,豆大泪珠滚落出来:“公子……”
吕方皱眉道:“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就这样罢,反正也是我理亏。”边说边看了牡丹一眼,只愿他小意赔不是,让她别那么讨厌他,防备他,成全了他心愿。
牡丹也不看吕方,只吩咐康儿:“明**去寻你家老爷来,把你家公子领回家去。”
吕方虽早就不指望她会如同其他人一般来吹捧自己,甚至适才还以为她弄了那张文书手,便会故意留他这里刁难,让人来看笑话,把他搞臭了,从此再也没了评审资格,谁成想她这么爽就答应放他走。当下他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就这样?”
牡丹奇怪地道:“不这样还怎样?难道你还要赖我这里养伤不成?我家柴房可不宽敞。”
吕方提醒她道:“
你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我,就不怕我牡丹花会上给你难堪?你需知道,虽然到时候评审也不止我一人,但精此道人只有我一个。他们多少都会听我一点意见,你真不怕?”
牡丹笑道:“你被狗咬傻了吧。除非你刚才没写那东西给我才好。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谁吃亏。”
吕方认真道:“我自然记得我有把柄你手里,我是提醒你,我落到你手里,认栽了,你想要什么趁早说。若是打牡丹花会主意,我先与你说清楚了,若是你牡丹花不好,不管你怎么威胁我,我都是不会替你说好话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包括我父亲花也都是如此你到时候就算是威胁我,我拼死也要维护公正。”
“就凭你一人就代表了天下人?”牡丹哂笑:“适才还千方百计想着要看我花,此刻却又来维护公平了?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威胁你,倘若你真有你说那么公正,我要你口服心服说好”言罢转身离去。满子等人也跟了出去,一把大铁锁“咔哒”一声就将吕方主仆俩锁了柴房里。
康儿见只剩了自己主仆二人,先打量了一番四面透风柴房,使劲儿踢了门几脚,然后“呸”了一声,不屑地道:“这个毒妇说得清高,实际上定然也是不安好心公子,说不定她早就打听到了您脾性,那日是故意引你上当,为就是今日好来算计您这个法子倒是真比那些请您吃酒耍子,吹捧老爷来得毒。您等着瞧,明日她让咱们回家,定然还会有后手。”
吕方皱起眉头看着帐顶,全然没有听见康儿话,只暗想,这样自信骄傲,到底是什么样子花?越想越难耐,心中不定,伤口又疼,躺草堆里又冷又硬,辗转反侧简直难以入睡。
雨荷伺候牡丹盥洗完毕,不解地道:“娘子,您既然已经让人打了他,他反正已经记恨了您,便该扣着他多留几日,为难为难他,就这样轻轻放了有什么意思?”
牡丹笑道:“先前是怀疑他不是好人来着,自然要狠打。可后来我相信了他话,他只是来看看,约莫是没有歹心,便不想再多折腾他。但只是,此风不可长。曹万荣等人本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便存了轻视之心,总爱弄些小动作。按你们说来,这几日外头闲逛人,可不止是这吕十公子主仆二人,其中必然有曹万荣人里面。我正愁没有机会让人知道我决心和狠心,恰好他自己送上门来,我要借这个机会,告诉这些人,就算是花会评审之一,我也照样不留情该打就打,该关就关。
其他人还有歹心,大可来试试咬死打死概不负责。放了他,一来是因为留不住,他家里人很就会来找,曹万荣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捣乱机会,左右我目已经达到,不必节外生枝;二来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走,想赖这里,另寻机会去瞧那花,纵然知晓他不会有其他动作,但我偏就不让他瞧见。他才会有所期待,外面人才会期待。”
雨荷点点头,替牡丹将屏风扣上,牡丹忙乱了大半夜,本早就累了,才闭上眼睛又想起一件事来,笑道:“雨荷,明日可不是白白放他悄无声息地走,你得和贵子一道护送他回去,若是有人问起,可要好好说道。”
雨荷应了,小心地吹灭灯烛退了出去。
鸡才叫第一遍,吕方就将好那只脚将扎稻草堆里头睡得扯呼康儿踢醒,康儿撅着嘴顶着满头稻草坐起:“公子您疼么?小恨不得替您疼,可没法子呀。您再忍忍,等到天亮,毒妇放了小,小立马去请老爷来抬您回去。”
吕方摇头道:“我不走。我是告诉你,她稍候若是来让你回去报信,你不能去,我就要留此处。”才说完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康儿睁大眼睛,公子真被狗咬傻了吧?这破地方四面透风,又冷又饿,有什么好留?但他可不敢这么说,便劝道:“公子,小明白您想瞧那花儿,可是您看看您这身子骨,再留几日怕是伤处都会烂了。”
吕方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话音未落又打了个喷嚏。
康儿道:“瞧吧,旧伤未愈又添病。”
吕方道:“反正不许你去。你要不听我,回去我就不要你。”
到了天明时分,果见柴房被开了,阿桃提了个食盒进来,往他们面前一放:“吃吧,吃了赶紧去城里头报信。”
康儿打开食盒,但见里面装着热腾腾两大碗汤饼,看着做得倒还精细。便毫不客气地先取出一碗伺候吕方用了,待吕方用完方端起碗来将自己那份吃了个干干净净。阿桃默不作声地收拾碗筷,才刚收拾干净,提着盒子要走,康儿看了吕方一眼,突然捂住肚子往地下一躺,大叫道:“疼死人了,疼死人了”说着遍地打滚。
阿桃被唬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插着腰道:“莫要唬人谁信你来想讹诈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做了贼,又想做骗子,不要脸”
康儿却是叫得大声,滚得厉害了:“救命了,有老鼠药呀。”
阿桃呸了一声,道:“就是老鼠药,专门给你们这种尖嘴老鼠吃。好心不得好报,就该给你们活活饿死”
吕方微微有些脸红,但却装作没听见,低声道:“小大姐,请你和你家主人说,请个大夫来看看。”
阿桃只是认定康儿是装,就是不肯去,气哼哼地出去把门锁了,骂道:“叫你装叫你装你若是能叫唤着滚上两个时辰就给你请大夫”
忽听得里头康儿凄惨无比地叫了一声,突然没了动静,阿桃到底有些担忧,扒门缝上一瞧,但见康儿直挺挺地躺地上,吕方拖着一条伤腿,使劲儿拍他脸,掐他人中,低声唤他。
阿桃犹豫了一下,生怕果然出事,便提着食盒直奔正房去找牡丹。
牡丹道:“给他找大夫。他爱躺着就躺着,雨荷,你和贵子赶去城里头,直接去通知他家人来接他,就按我昨夜说办。”
这边康儿睁开一只眼,望着吕方低声道:“公子爷,地上好冷,这都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还要装多久?”
吕方抬眼看着大门处,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算了,你别装了,别弄病了,起来吧。”
康儿正要起身,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立时赶紧闭上了眼睛。接着门被开了,几个壮汉进来,也不说话,分别将主仆二人架起就往外走。
吕方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看他们要将自己主仆二人怎么办。那几个壮汉拖着他二人七拐八弯,穿过一片竹林,过了一条小溪,又绕过奇石若干,方停一处房舍前。那门口立着个粗壮婆子,见他们来了便道:“放到床上去。”
那几个壮汉粗鲁地拖着吕方往里走,吕方忍受不住,叫道:“我自己来”
那几个壮汉挤眉弄眼地笑了一笑,齐齐将手一松,吕方一个踉跄,赶紧扶住门墙,康儿本是装死,不敢站着,只好顺势往地上一摔,摔得“咕咚”一声响,听得吕方心惊肉跳,少不得涎着脸请那几人将康儿扶到床上。
弄了半晌,才来了个撅着山羊胡老头儿,摸着康儿脉门沉吟了许久,方才弄了几大颗怪味无比药丸让给康儿吃下去。吕方捏着鼻子道:“等他醒过来再吃。这药丸太大,他吞不下。”
那粗壮婆子笑道:“良药苦口哩,既然病了,便要早点吃了药才能些好起来。应付小孩子吃药,老奴有法子了。”边说边将那药丸放入碗中给碾碎了,加水弄成糊状,叫个壮汉将康儿扶起来,捏着鼻子就灌。
吕方看得脸皱成一团,暗叫不好。果然康儿实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抱歉地直眨眼睛。
那婆子拍手笑道:“神医呀果然药到病除。”
山羊胡子笑眯眯地捋着胡子,自得道:“还有一位病人未看呢,既然这位小哥好了,便给这位公子看罢。”言毕抬步朝吕方走过去。吕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却被那山羊胡子一把拉住了手臂,仔细看了一回,道:“还要再洗洗,再吃上七八粒我配这药就好了”
穿了一身嫩黄袄裙牡丹笑吟吟地提了坛子酒进来:“米大夫,还用酒洗是啵?”
山羊胡子点头:“不但要洗还要洗得干净点。”
吕方想起昨夜所受折磨,颤抖得像风中落叶,弹跳起来就想开逃。牡丹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将酒坛子递给那婆子,两个壮汉上前按住他,那米大夫毫不客气地又挤又刮,将他狠狠折腾了一遍,待到弄完,他早已疼得冷汗浸湿衣衫。被风一吹,又是一个响亮喷嚏。他看着牡丹娇美容貌,甜糯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可恶。
牡丹笑道:“米大夫,这位十公子貌似感染风寒了,还请您给他开服药。也不怕苦,药效好就行。”
吕方本来害怕那米大夫又给自己弄适才灌醒康儿那臭药丸,谁知米大夫却要了纸笔,坐下来认真开方子。开完方子,吕方要过去看,牡丹似笑非笑地递给他,他看了一回,但见药方果然不错,方厚着脸皮还牡丹:“有劳了。”
少顷,阿桃抱着身短衣进来放床上,牡丹道:“十公子,我这里没有好衣服,你将就了罢。好歹是干净。”说完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吕方哪里还敢挑剔。由着灰头土脸康儿伺候着换了衣服,才躺下不久,那婆子又拿着把大剪子进来,不由分说就将他伤口处布料给剪了两个大洞。吕方欲哭无泪,颤巍巍地挣扎着将熬来药喝了,瘫床上装死。
中午时分,好饭好菜招待。只是主仆二人都有些没精打采,吃得也不香甜。但好歹吃了东西下去,有点精神了,于是康儿瞅着吕方身上那两个大洞,越看越想笑:“公子,说不定是她想看您,才找了这个法子。”
吕方一筷子敲康儿头上:“胡说八道”这何牡丹此番作为定然是故意要让他出丑。他这种猜测一直到外面热热闹闹地来了一群以他爹吕醇为首人接他回城去,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身上那两个洞时到达了顶峰。虽然做雅贼不是什么丢脸事情,可是这般模样出场,却可以叫他被人笑话一辈子。何牡丹果然够小气。
忽见牡丹过来笑道:“吕十公子,您也别以为我是故意**您。您若是信我话,回去后这伤口处好也晾着,别包扎,待到伤口结痂又再说,对您只有好处。您若是实不肯听,也由得您。”
吕方一呆,莫非这还是为了他好?这治疗方式可真是别开生面。
忽听吕醇一声厉喝:“孽障还不赶紧过来跟我回去?你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吕方硬着头皮迎着自家老爹要吃人目光和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目光,以及芳园仆人们指指点点,挺着胸膛,满脸微笑,温文尔雅地维持着风度上了马车。
吕醇恨透了牡丹,又恨自家儿子不争气被拿住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叫马车夫开路。
“吕老,十公子,您们慢走。”牡丹立那里对着吕醇行了个礼,又笑眯眯地对着那群跟着吕醇来人行礼道:“各位慢行,今日来不及,改日做东。”
吕醇“哼”了一声,礼也不回,挤上马车扬长而去。吕方趴窗口看着牡丹身影越来越小,一边问吕醇:“爹,干嘛来了这么多人?”
吕醇恶声恶气地道:“你难道不知我那里向来人多么?这死女人派了个大嗓门丫头和个大力气小厮去,去了也不说清要干什么,就说要见我。我想着也是来求你,便没有理睬。谁知这二人就硬往里闯,还嚷嚷出来,弄得所有人都知晓了,便都要陪我来。”又戳了戳吕方头:“你什么时候才能省点事?得到钦点评审牡丹花会,这是何等荣耀,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你却拿着不当回事”
吕方不乎地一笑:“这算得什么?不能钦点牡丹花会我也照样能种出好花儿来。”
吕醇大声道:“你不乎我乎我不想后赢了人家还说是你去四处偷窥,又给我通风报信,还会上打让手才赢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你,你要自毁前程气死我么?”
吕方顿时沉默下来。父子二人都沉默不语,半晌,吕方才打破沉默:“今日怎不见曹万荣?”
吕醇道:“他与这女人本就是死对头,只是给我派了马车,没跟来。”他目光投向吕方伤处,心疼得要死:“曹万荣说得没错,这毒妇实太过恶毒。连包扎都不肯给你包扎。到了城里先去医馆给你瞧瞧。”
吕方心不焉地道:“有人去我们家园子里盗花,不也是同样下场么?包不包,倒也没那么要紧。”
吕醇一时无话可说。
父子二人回到住处,曹万荣早外头候着了,看着吕方惨样,目光复杂地寒暄问讯了一回,又请大夫来忙乱一回,道:“怎样,我没说错吧,这女人恶毒胆大得很。分明知道你是什么人,偏生还下这样毒手,实不可原谅。却又狡猾,让人抓不着她错处。”
“罢了,我怨不上她。”吕方心不焉,不置可否地望着那两个伤口发呆。她想必是故意杀鸡儆猴,做给人看吧?她一个女人,想来是不容易。他苦笑了一下,他可真够倒霉,恰好撞到刀口上去了。
经过此事之后,芳园内外都很是安生了一段时间,陌生面孔也没了,喜郎等人遇到牡丹,都情不自禁地带了些害怕和敬畏,做事儿利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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