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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昙与她四目相对,却是半分不见尴尬。
过了一会儿,方才淡淡的说道:“哦,原来公主殿下与我一样都是胆子小又怕事儿的,那便都不要过去添乱了。”
德阳公主又再愣了一下。
说话间,郑兰衿也跟随临安公主往这边走了过来。
德阳公主心中暗暗权衡了一下,就果断舍弃武昙,三两步又奔到郑兰衿面前,抓着对方的手道:“郑大小姐,我皇姐在梅林里,方才走得急,顾不上你,本宫带你过去。”
郑兰衿唇角微微弯了一下,还没表态,已经被她热络的挽住手臂朝梅林深处走去。
武昙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玩味——
这事情可很有点不同寻常,这位德阳公主,以前跟她也没有交集的,而且青瓷来她身边才没多久,跟着进宫来也就这么一两次,其间又没动过手,可这位公主殿下却知道她的丫鬟身手好,特意来找她求救?
不仅如此,叫了青瓷过去,还想把她也一并拉过去。
她不肯,对方显然是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的。
可是——
在看见郑兰衿之后,又果断的放弃她,冲着郑兰衿去了?
武昙脑中思绪飞转,瞬间就差不多理出了头绪——
梅林里长乐公主遇险,场面正乱,必然是要有事发生的,现在她不肯去,但是青瓷去了,青瓷是她的贴身婢女,回头若是沾身惹进了是非里,她一样脱不开身……
所以——
这德阳公主是冲着他们侯府和郑家来的?
双方素无恩怨,武昙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其中内幕,眼见着郑兰衿要被德阳公主拖走就当机立断的迎上去两步将两人的去路拦下,也是一把将郑兰衿拽住,笑道:“听说那林子里面出事,我的婢女已经被叫过去帮忙了,郑家姐姐就不要去了。”
德阳公主哪想到她还会管闲事,终是忍不住的愠怒,一把将她的手从郑兰衿手臂上扯开,不耐烦道:“郑大小姐是同我皇姐一起的,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郑夫人和郑大小姐今日是头次进宫,又是太后娘娘相邀的贵客,我是怕万一伤着她了,公主你不好交代啊!”武昙寸步不让的又往前挡了一步,再次将郑兰衿拦下。
郑兰衿见她二人如此针锋相对的相争,已然也是看穿了其中必有猫腻。
不过,她一时却只保持中立,并未表态。
三个人正在这拉扯不休的时候,叶竹就去而复返,跑到郑兰衿面前,焦灼道:“郑大小姐,十一公主的情况有些危险,乳母已经落水淹死了,武二小姐的婢女一个人不顶事,说是还得个会功夫的帮把手,您看……”
想来是方才郑兰衿跟临安公主交谈的时候互相透了底,她身边宫女就知道了郑兰衿习过武的事。
都已经出了人命了,这事情就不能避而不见了。
可明知道是个圈套——
武昙不甘心,就还是抢先问道:“侍卫呢?不是叫人去喊侍卫了么?”
叶竹道:“今日寿康宫宴客,来的都是女眷,太后提前传了口谕,让侍卫巡逻的时候绕着这边一些,以免冲撞,这会儿……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能赶到。”
说着,跺着脚四下张望了一遍,就又看向郑兰衿。
话到这份上,武昙就不好再拦着了,否则万一长乐公主真出了事,反而成了她拦着不让救,于是就也看向了郑兰衿。
郑兰衿与她的目光相触,似也是略斟酌了一下就点了头:“那走吧!”
“多谢郑大小姐!”叶竹道了谢,就不再理会武昙,带着郑兰衿小跑着往梅林深处去了。
德阳公主心愿得偿,就也不再理会武昙,转身也跟了去。
武昙心里烦闷,气的很,可她没权利对别人指手画脚,就只能去找自己的丫头了,所以终是不得已的咬牙也跟了过去。
拐过一段梅林小路,前面视野就开阔了起来。
梅林的尽头连着一小片人工湖泊。
虽是冬日,但这几日的天气晴朗,湖面上并没有结冰。
一株百年的老梅树长在湖边,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枝丫是歪的,大半的树枝都探到了水面上。
而现在——
那位十一公主不仅爬到探出陆地的树枝上,人还是倒挂在上面的,她双手紧抱着的一段还算粗的枝丫也被折出了裂痕,好在是屁股下面刚好被另一段探出来的小树枝又给托了一下,分担了一些重量,才没叫她手里抱着树枝当场折断。
小女孩脸上有泪痕,这会儿却因为恐惧,出奇的安静,双手死死的抱着那段树枝,瑟瑟发抖。
武昙远远地看过去,终于知道以青瓷的身手为什么还没办法把人弄下来的的原因了——
这株老树,枝桠长了好些年,探到水面上本来就离岸太远,再加上树枝又折了,没有第二个人敢再沿着爬过去,而就算青瓷轻功了得,能飞身过去,可那小公主那么大点的孩子,又正在惊惧之中,抱着树枝当救命稻草,青瓷又不能在半空停留,若是一把将她扯不下来……
这样冷的冬日里,小女孩要是掉进水里,保不齐命就没了。
“这可怎么办?”临安公主紧张不已,在原地不住的跺脚。
青瓷本来正和几个宫婢一起站在岸边,也正发愁,无计可施,冷不丁一回头看见武昙站在不远处,就连忙快走两步过来,低声的提醒:“小公主本来是跟着乳母的,其他宫人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奴婢仔细的查看过,那树枝当不是小公主爬过去的时候压断的,对面岸边的宫女说他们看见小公主趴在树枝上的时候,她的那乳母曾经试图跳起来将孩子扑下来,这才把孩子扯了个倒挂,树枝……应该也是那时候折断的。”
武昙的眸色微深,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岸边众人,就又挑了挑眉:“乳母人呢?”
“说是落水之后就没再看见,可能是直接沉了。”青瓷道。
从萧植开始,他们皇家人之间的这些阴谋诡计武昙已经看了不少了,闻言便是冷笑:“拿个孩子做筏子,这宫里的这些人还真是个个青出于蓝!”
小公主是跟着德阳公主一起出来的,前面德阳公主又暴露的明显——
武昙虽不明白她想要拉自己的下水的动机,但是这个德阳公主就算不是主谋,也一定涉案其中,这是指定没跑了。
“这……这到底要怎么办啊?”临安公主是真的急,抓着郑兰衿的手,十分的无措,一边说一边慌乱的四下寻找:“侍卫呢?侍卫还没赶过来吗?”
郑兰衿也是面色凝重的观察着小公主现在的处境,沉吟道:“侍卫就算来了也无用,而且……公主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临安公主闻言,就越是急得就要哭了。
郑兰衿左右略一思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吩咐叶竹:“带上几个人,跟我走!”
叶竹不明所以,但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乱了,也就她还算冷静能主事的,于是赶紧招呼了几个人跟着她去了。
且不管是谁要做什么样的局,毕竟现在挂树上的小公主是无辜的,武昙也不是不想救人,只不过确实无计可施。
蓝釉道:“要奴婢跟过去看看吗?”
“不用!”武昙紧盯着树上的小公主,“你回岸边去守着,万一小公主体力不济撒了手,还能帮上一把。”
现在那孩子是惊惧过度,喊了无数次叫她松手,她也不信有人能接住她,是死活不肯放的。
青瓷点点头,就又三两步奔回了岸边那梅树旁边。
郑兰衿带人去了片刻也就回了,几个人拆了那亭子四周装饰的绸布,简易的拼接之后抱回来。
郑兰衿又指挥人将长绸布绕过那株梅树,沿着岸边往两边扯开。
湖边的堤岸是圆弧形的,两边的人各退了数丈之后,就将展开的长绸布刚好摊开,护在了小公主悬身之处的正下方。
临安公主一看就有些明白了过来,赶紧招呼附近围观的宫婢:“快,分开两边,都去帮忙,将绸布扯紧了!”
“是!”宫人连忙往两边散开去帮忙。
梅树下面就只剩下她和德阳公主两个。
武昙站得远。
临安公主亲自跑到树下,尽量安抚树上的小公主:“长乐,别怕。你看下面有东西可以接住你了,皇姐也在这,你松手,我们接你下来。”
树上的小公主脸色早就冻得青白,闻言,就死命的摇头,却是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脸上惊惧之色更甚。
德阳公主走到青瓷身后,不悦的斥责:“所有人都在帮忙,你们定远侯府的难道是死人么?杵在这里,若是我皇妹有个闪失,你们吃罪的起么?”
青瓷直接对她视而不见,紧盯着树上的小公主,一面冷冷的驳斥了一句:“十一公主是四公主带出来的,关我们侯府的人什么事?”
德阳公主哪想到一个奴婢竟敢跟她顶嘴,登时气了个面红耳赤:“贱婢,你竟敢……”
说话间,就冲青瓷一扬手。
青瓷眸子微微一闪,原是可以轻巧避开的,可是却没有避,而是状作惊恐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质问道:“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说着话,就将德阳公主轻巧的往旁边推开了一些。
这贱婢,不仅口出妄言还敢推自己?
德阳公主站稳了之后,已然是心中恼怒到近乎有点癫狂了。
临安公主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皱眉斥责:“皇妹,这都什么时候了,别闹了!”
“这贱婢推我!”德阳公主心中却是不甘,又莫名挨了数落,霍的转身想要同临安理论。
青瓷自荷包上抠下一枚小指甲大小的珠子,手指趁势轻弹。
德阳公主只觉得膝盖骤然就是尖锐的一疼,脚下不稳,连退了两步,然后出于本能的顺手一扶身后的梅树。
身子撞到树上的力道有点大。
这么一震,就听咔嚓一声。
那段裂开一半的树枝直接整个折断,被惊恐的小公主紧紧的抱在怀里,一起往下坠去。
“拉住了。”郑兰衿扬声一呼。
她自己也担心有变,一边已经脚下提力往这边奔了过来。
不过这自然是赶不及的,小公主本来就养的胖,再加上冬天又穿着厚厚的裘衣,啪的砸在扯开的绸布上,但是因为绸布从两端拉开的距离有点远,被重物一砸,立时压了下去。
千钧一发,青瓷足尖点地掠身而起,凌空将即将已经有半边身子落水的小公主一提。
可梅树的枝丫遮挡,她没办法直掠而去,只能另一只手顺势攀住头顶的树干。
德阳公主还靠着那梅树惊魂未定,郑兰衿刚好已经扑到跟前。
“郑大小姐!”青瓷喊了一声,顺手将拎在手里的孩子甩过来。
郑兰衿的反应也算快,连忙伸手一把将孩子抱住。
不过冲击力太大,直接将她撞的往地上栽去。
德阳公主见状,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凶光,顺势将脚边一块尖锐的碎石踢了过去。
青瓷人还挂在树上,被遮挡了视线,没注意这边。
慌乱中,武昙和郑兰衿都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可武昙一来是离得远,赶不及过来,二来场面混乱,她就是冲过来也做不了什么。
郑兰衿是习武之人,要避开这点小算计还不在话下……
武昙觉得她也注意到了,可她最终却没躲,还是沿着原来的轨迹摔在了地上,手掌刚好撑在了那块尖锐的碎石上。
“长乐!”临安公主一心只在遇险的妹妹身上,自然没注意到旁的,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紧张的半天没有呼吸,脸色涨得通红的三两步跑过去,将被郑兰衿抱在怀里的孩子抢了过去,也是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皇姐……”长乐公主这才哇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哭起来,双手死死的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总算是有惊无险,宫人连忙丢掉手中绸布全都一股脑的涌过来,七手八脚的帮忙。
方才长乐公主落水到一半,从屁股到后背都浸了水,可这会儿惊惧过度,就只死抱着临安公主不松手。
临安公主无奈,怕她着凉,只能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在婢女的帮助下先抱她回寿康宫换衣裳了。
宫人尾随了一大批过去。
有人把郑兰衿扶起来。
德阳公主就冲上前去一把抓起她的手,惊呼道:“呀,郑大小姐,你的手受伤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郑兰衿掌上已然一片鲜血。
石块虽不比利刃,没将她的手掌刺穿,但方才她跌下去的角度和冲击力也一样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疼是真的疼,她的脸色也微微泛白,不过还是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抽出帕子迅速的把伤口缠了一下道:“我没事,还是先跟过去看看小公主吧!”
“也好!”德阳公主点点头,千恩万谢的陪着她一道离开了。
武昙站在梅林间的小径上,与被人拥簇着的郑兰衿错肩而过,互相眼神交会了一瞬间就各自移开,谁都没说话。
青瓷随后走过来,有些愧疚的解释:“主子,奴婢……”
“不关你的事!”武昙冷声打断她的话,这才也转身带着她也往寿康宫的方向走。
本来就是怕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还是被麻烦找上门了!
就只从方才最后对视那一眼的内容里看,武昙也确信郑兰衿是发现德阳公主的小动作了,只是——
却有意的没有额外避开?
明明是没有必要的损伤,她下了这么狠的本钱,稍后自然是需要求得回报的……
是为了以这伤势到姜太后面前邀功?恶心德阳公主的陷害,准备留下证据告发她?
可德阳公主弄伤她的初衷显然是为了把责任推给青瓷的……
虽然郑兰衿随后有无数种选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武昙心里预感到的却是最坏的一种。
而彼时的霍府之内,木松已经带人把苍梧斋库房里的箱子全部搬出去装车了。
霍文山这会儿应该已经是在回来的路上了,霍芸好站在田氏的屋子里,不敢擅离母亲床边,只站在窗口将窗户推开一小点缝隙看着外面的进展,眼见着东西一箱一箱的搬出去,心中也跟着逐渐安定了。
待到最后一个箱子也被搬了出去,在外面帮忙的南栀就从院外匆忙的进来。
霍芸好将窗户掩好,怕吵着田氏,就先迎到了外面的堂屋里,问道:“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照小姐的吩咐,后花园的人都被奴婢差遣去了前面整理前院大花园,门房的婆子也都提前支开叫她们吃酒去了,没人会察觉到咱们这库房已经空了。”南栀谨慎的回道,憋屈了这些天,头一次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声音里都掩饰不住的有点小激动。
霍芸好勾了勾唇,却是神色平静,并不见怎样的喜色,只是略点头:“这就好。省得连累了武家姑娘。”
说话间,她又想到了什么,就赶紧转身往里屋走,一边道:“麻烦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也心中不安,我这给武二小姐准备了一点礼物,你帮我送出去让武家的人转交一下,算我谢谢她。”
内室的桌子上,提前放了个不是很大的檀木盒子。
里面放了几样绣品,最上面是用编织的绳结绑着的一枚平安扣。
霍芸好将盒子拿起来,将要递给南栀时候不知怎的又犹豫了一下,又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平安扣取了出来,顺手塞进了袖子了,才将盒子递给南栀。
南栀本来正扯着脖子看床上的田氏,自然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小动作,抱着盒子却是面露难色的问:“小姐您不出去看看么?”
“不是都办好了么?”霍芸好笑笑,又回头去看床上的田氏。
田氏昨夜睡下之后就没再醒过,气若游丝,她守了一整个上午,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担心母亲鼻息间呼出的会是最后一口气。
南栀却依旧是迟疑着不肯走:“可是……这不太好吧?武世子亲自带人来的,这么麻烦人家,小姐您是不是还是亲自出去道个谢?”
霍芸好闻言一愣:“武世子亲自来的?”
“是啊!”南栀道:“不过人没进府里来,所以奴婢才觉得您得当面去道个谢,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怠慢了?”
霍芸好哪里想到武青林会亲自过来办这么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还以为他只是打发了下人来的,这么一来,就不免有些懊恼和慌张起来,连忙披了披风就往外走:“怎么不早说?你替我在母亲这守一会儿!”
武青林亲自来的,她这样躲着托大,算怎么回事?
“奴婢以为您知道呢!”南栀也被她骂的有些发愣,反应过来赶紧追到院子里把那盒子塞给她,“小姐,礼物!”
霍芸好拿着盒子,急匆匆的往后门赶。
为了保险起见,前面的车子,装好一车武青林就让人用油布裹好送走一车,这时候巷子里就只剩下最后的三辆大车,木松带人在捆最后一车上的绳索。
霍芸好埋头从门里出来,冷不防武青林就站在屋檐下,一抬头脑袋直接撞在了他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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