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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
盛烈不是那种不听劝,认死理,固执,一意孤行的人。他为人很随和。同学和他
开玩笑,说他:“你不是君王,你若是君王,也会是明君,从谏如流。”
是,他很听劝!经刘钰赵福天两人的一番相劝,他那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他在沉思不语。看来他对两个人劝他的话,真的往心里去了。
他觉得二人说的有道理,很客观,也符合实际情况。
的确,两国路途遥远!……什么是近在咫尺,那叫千里迢迢远隔重洋!来去一次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时的海陆空交通还不太发达!还需大笔的路费!虽说这次回去不用他掏腰包,但是回来呢!……他又不是富家子弟!再说时间耽误不起,来去起码一个星期,那也得紧忙!
为什么硬要回去呢?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后果呢?咳!真是头脑发热,鬼迷心窍,不顾客观实际情况,感情冲动,心血来潮……
他又想到,刚刚被龙子姑娘撵了出来,此时再硬着头皮,去找川端老师请假,确实让他有点为难。
川端老师虽说对自己不错,经龙子姑娘一闹腾,肯定也是心烦意乱!这时再找上门去,岂不是找别扭去了吗!不说怒气万丈,那也是火上浇油,结果肯定会碰一鼻子灰!
还是别找那二皮脸,自讨没趣!
他考虑这些,最后心一衡,决定放弃回家的念头,还是一心一意抓紧学习。学出优异成绩,有了资本再报答大姐,报答社会……也不为迟晚!对!来日方长!何必在此一时!
可是对大姐……
倘若不知道大姐艰难处境还有情可原,知道了就不能无动于终,虽说是身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也应该有所表示……
想到这,遂连夜含泪写了一封信,第二天连同积攒的几块大洋,一并交给于莲客,求他回去捎给郭大姐,略表他的寸心,这样他才略为心安了。
于莲客行程很紧,第二天上午随同川端校长印完招贴画,忙不迭的,晚上就要由东京坐船回到满州。恰有一个吴姓同学前来请假,说是要奔父丧,川端校长就让他随船前往,这事就告一段落。
不久,欧阳大师兄和瘦男孩,在老警长的帮助下,偷渡成功,安全回到了满州。
据回来的人讲。大师兄和瘦男孩,到了北满,直接加入了东北抗日队伍!如今正在实现他的杀敌报国的心愿。
王盛烈,康明瑶他们心理经过这一段起伏波澜,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又开始一心一意投入学画当中。
不久就传来这次巡回画展大获成功的消息,师生喜的奔走相告,高兴的同时,大家没少议论盛烈那张招贴画的事,大家都认为这次成功,盛烈功不可没!尤其是川端校长,脸上多少天的阴云密布,如今终于阴转晴了!见着盛烈也是眉开眼笑。
“盛烈!走!到我办公室坐坐!”
川端老师在前,盛烈在后,一直把盛烈领到他的办公室。
二人坐下,川端喜不自禁,第一句话就是:
“成功!大获成功!……盛烈你知道吗?有不少学子慕名要报考我校,我收到不少来信,全都是向我索要招生简章的!”
“噢!是吗?哈哈!……”盛烈自然高兴的也是合不拢嘴。
“我要乘势而上,二期三期四期……办下去,人手不够,我要聘请你做我的助教,盛烈君,我这学校可是重点培养来自你们国家的美术方面人才!你也得出点力,作点贡献呦!哈哈!”
“老师的想法不错!只是我太年轻……”
盛烈想推脱却被川端打断了。
“年轻?自古英雄出少年,何况你已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我看你就别谦虚了,你的绘画能力有目共睹……噢!我这还有一封信是写给你的!”
“哦,还有给我写的信?太好了!我看看谁来的?”
盛烈猜想不是郭大姐就是莲客……兴许还是黄毛姐姐……想到这他心里一阵紧缩。
他忙接过川端老师递过来的信,一看来信地址,让他感到惊讶,并不熟识,忙拆开看,给他写信的人他竟不认识,是一个叫曹思明同学写来的信。
曹思明是谁?笔者在这里想插一段说明一下。
曹思明,画家,早年留学日本,后毕业于北平艺专油画系,解放后先后任教于中央美院,浙江分院。中央工艺美院。现为清华美院教授。
为了更能体现当时真实情况,笔者想引用画家曹思明也是当时亲历者一段话。
他在一篇纪念文章中有过这样的表述:
“当年在奉天(今沈阳),曾经举办过一次“留日美术研究生成绩巡回展”,这个展览的宣传招贴画印的是一幅素描——《拉奥孔》在展览会场,这幅素描原作被突出地摆放在最醒目的展位上,画下的名签上写着:第一期美术研究生——王盛烈作。
这幅课堂主业的素描,至今我还留有深刻印象,整幅饱满,顶天立地,浓重触目而又不失精巧,外轮廓以线描用炭条滚动下笔,生动地增强了空间与质感,将巨蛇缠身而痛苦挣扎的“拉奥孔”鲜活的体现出来。
通过这次展览和这幅画,使我不仅有了报考该院的愿望,而且通过祁祥,赵金山(第三期研究生,我中学的画友)同盛烈学长开始了东京——沈阳的通信友谊。”
(摘自耕者足迹)
通过画家上面的亲历表述,可见有些学生就是深受这次画展的影响,相继来到了盛烈所在的这所日本美术学校就读。
到曹思明来时,已是第四期,与其同期的就有知名画家董群,梁十千,张步……可惜的是曹思明到来时,盛烈他们已经离开了。
“谁来的信?”川端一向关注盛烈的来信,他想从盛烈表情上找到答案。
盛烈晃晃头眼睛没离开那封信。
“不认识,像是一个喜爱画画的学生,他非常喜欢我的那张《拉奥孔》招贴画……想和我交朋友!来信说他也想报考咱们学校!”
“喔!好啊!欢迎!……盛烈看见没有,你的那张招贴画很有号召力!”
盛烈见川端老师一脸兴奋的样子,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不禁想起那天晚上令他不愉快的事,尤其是那龙子姑娘的哭声……
他想乘川端老师高兴时问个明白,但又不知怎么说好。
“老师,……这几天我……我怎么没见龙子姑娘?”
“噢,她呀!……她好像突然长大了!”
“突然长大了?”盛烈对老师说的这句话有点不太明白。
“现在变的稳重多了!……你可能不知道!那天晚上把你撵走后,她哭了!”
“哦,哭了?为什么?”盛烈其实知道,他故作不知。
“她哭的很伤心……咳!别提了!盛烈君,对那天晚上不礼貌的事,你不要在介意,她还是个孩子,有时使使性子耍点小脾气,你要原谅!”
“我不介意,我早就把她看作是我的小妹妹!”
“小妹妹?盛烈君,你可别再把她当成小妹妹,恰恰这个小妹妹,让她很伤心!”
“哦,这是为什么?”
“咳!女孩大了,有心事了!妹妹是啥……你呀,读书也是读傻了,难道你就一点没看出来她的心思?”
“我,我……”盛烈支支唔唔。
“那天晚上,我豁出去老脸竟问你些个人的事,我知道讨人嫌!可是我为什么?也还不是因为这个!她大了,心事重了!……这个小丫头鬼子呢!躲在屏风后偷听了咱们的谈话……”
“哦……”
“当她知道你心中还有那个割舍不断的黄毛姐姐时,她心理不好受,她在吃醋……所以出来后,有些变态!喜怒无常,她是对你又爱又恨!甚至一气之下把你撵走!……她有点太过分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咳!说老实话,那天晚上气的我也是一宿没睡着,作为她的父亲,我可能有点自私,我对你感情方面的木讷,不解女孩子的风情感到失望,对你和你与黄毛姐姐一往情深,藕断丝连也很不满,甚至把你看作是我女儿的负义郎,脚踩两只船……后来静下心来一想,你根本没错!这事不怪你,是我女儿自作多情。感情这个东西很复杂,不是谁能左右了的!你左右不了,龙子她也左右不了!我是爱女心切急于求成,才……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老师,我能理解!”
“理解就好,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和我女儿变得生分了,我的女儿我知道,任性,有点小脾气,发泄出去就好了……她最近找过你没有?”
“没有!”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不妨找找她!我可不想看到你们的关系僵持,我希望继续发展下去!”
“我会的!……老师,你还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想找你请假回家……”
“知道,知道,第二天在去印刷厂的路上,莲客对我说了……哈哈!你没回去就对了,我说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想请假,我是不会给你假的……我不是不尽人情,我是害怕你一去不回!哈哈!我是真舍不得你离开!”
“学生哪敢,学业没成,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老师!你放心!即使你给我假,到期我也能返回来,我盛烈是言而有信的人!”
“你也许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可是……你也知道有一个吴姓学生,他还是一个不错的学生,请假说是为父奔丧,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奔丧!还是借故一去不返!……有些学生想走,我绝不强留,但是你特殊……没有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我绝不放你走!”
“您这样也太……”
“说我无情是吧,不是我无情,我是对你好。你的事业在日本,你的前途在日本,只有在日本才能发挥你的一技之长!回国?恕我直言不讳,就你们那贫穷落后多灾多难的国家,我想向不出来,你前途有多光明!”
盛烈对老师的这句话虽然听了不是那么舒服,甚至很反感,但是老师说的也是实在话,他无力反驳,只能愣愣看他几眼,最后来个低头无语。
川端老师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好好学习,去掉一切杂念,别作他想,一心一意画你的画,争取……还有一年多时间,就要分科了!我希望在日本画科教室里看到你!”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盛烈来日本学画已有两年,如今又面临一次人生抉择。那就是继续学习呢,还是回国,是学日本画呢,还是学别的画种,是争取留校当助教有一个好的前途呢?还是回国,面对前途未卜,生计无着的窘境……
当时抗日战争已到了白热化程度,日本侵略者想要一口吃掉中国的这块肥肉,却是那么难以下咽!抗日的烽火已燃遍了中国大地,越烧越旺,日本侵略者陷入全民抗站的汪洋大海中,他们已是身陷泥沼不能自拔!
他们不干心失败,还要做最后的惨无人道的垂死挣扎!他们竟然违背国际公约和人道主义!动用了细菌武器,制造了人类细菌战历史上最大的惨案。
据史料记载1941年和1942年分别在湖南常德和浙江义乌实施了细菌战。在鲁西冀南有24个县,包括冠县、堂邑公路两侧、马颊河两岸约15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共有四十多万的中国无辜平民被霍乱杀害,出现了大面积的灾荒。1000多个村庄成为死亡的无人区,当时民间流传这样话:“早死有人埋、晚死无人抬。”可见当时疫区的惨景。
日本鬼子做贼心虚,事后极力掩盖,打着防疫的旗号,进入疫区消灭证据,又有许多老百姓死于非命。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细菌杀人消息不胫而走……
这事也传到日本盛烈所在学校那里,原来那个请假奔父丧的吴姓留学生老家就是那地方的人,他之所以奔父丧,所以没回来,绝不是川端老师想的那样,是在撒谎,而是真的去奔父丧,进了疫区恐怕是永远回不回来了,这一切都是日本鬼子造成的。
川端老师知道实情后,十分愤怒,但是在当局高压下,也只能缄默不语……
知道情况的学生们起初讳莫如深,都在咬耳朵,一传十,十传百,消息还传到别的院校去了,听的人个个义愤填膺!
这一天康明瑶,王言大从外面回到宿舎,康明瑶气的把帽子一摘,扔到自己那块榻榻米上
“走了好,都走了才好呢!这个鬼地方实在让人呆不下去了!”
王言大坐在一边,低个头一声不吭,像是有什么心事。
正在大壁橱专心画画的王盛烈见他们这个样子感到很奇怪。
“你说什么?走了好?谁走了?”
“吕馥慧!”康明瑶回了一句。
“吕馥慧?她怎么走了?”盛烈感到很吃惊。
“人家毕业了为什么不走!”
“啊,都毕业了!这么快!什么时候走的?”
“我们刚送她回来!”
“咳!你们怎么不叫我一声,我也去送送他!我早就想见见她,一直腾不出时间来……咳!又错过一次机会!”
“谁知你上哪去了,到处找你找不到!”
“我,我心中闷的荒,外出走一走……”
“什么事又让你闷的荒了?”
“我想你们也听说吴同学老家发生的事吧!”
“听说了,惨啊!真惨!”
“我们的父母姐妹同胞,在受日本侵略者的惨无人道的伤害和残杀,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一名留学生,我不能像黄毛姐姐和大师兄那样痛痛快快去杀鬼子,却还要在这里学他们强加在我头上的日本画……心里实在憋闷的很!所以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真是欺人太甚!这个书我不想念了!也没法念了!……王言大你呢?”
康明瑶看一眼低头不语的王言大。
王言大慢慢抬起头。
“我……你是不是见吕复慧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难到你不空落落的……你还赋诗一首什么“才女西辞心欲留,未见樱花人已走,孤帆远影海空尽,尚见妖雾绕神洲。”
“说这些干什么,让盛烈见笑。”王言大连忙说道。“走不走我听你的,你不念,我也不念!”
“什么事你都听我的,念不念这事也听我的!你跟赵福天一样,没个准主意!什么都听家长的!……我是你家长还是你老师?”
康明瑶说着,用一种瞧不起的样子,白了王言大一眼,接着他又转向盛烈。
“盛烈,这个小日本太不是东西,简直是灭绝人性!竟***在咱们国土拉屎撒尿,对咱们人民搞细菌战!……这书我是念不下去了,预科完事我就回国!……你呢?”
“我?……我在考虑!咳!我有我的难处……”
“盛烈和咱们不一样,咱们俩即使念到毕业也是像吕馥慧一样回国,人家盛烈是川端老师的得意门生,人家学完会留在日本!前途大大的!”
王言大不咸不淡的在一旁来了一句。
盛烈撂下画笔生气道:“你,王言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太……”
“言大,人家盛烈能留校那是人家本事!有能耐你也留校飞黄腾达!……你可别看人家好,嫉妒人家啊!”
“我哪是嫉妒,我是羡慕!”
“行了!什么嫉妒?什么羡慕?如今就别说那些风凉话了!……人人都有难唱曲!要说羡慕,说心里话我真羡慕你们!”
“羡慕我们?盛烈,你可别逗了!我们是学习平平,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带着梦想而来,又带着失望而去,你羡慕我们什么?”王言大说道。
“我羡慕你们说走就走,无牵挂!无羁绊!我呢,恐怕连走都走不了!”
“怎么回事?”康明瑶吃惊的问。
“我已向川端老师摊牌了,我明确告诉他,我不学日本画!”
“他怎么说?”
“他气的直发抖!跟我拍了桌子!他一口拒绝了我!他说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想走!不可能!学校肯定不放你走!”
“那可怎么办?”康明瑶瞪大了眼睛。
“我现在也没办法!心里七上八下的!弄不好我就要困在这里!”
“这川端老头子也太霸道了!这……不过,我想他是为你好!”
“是,他是为我好,可是也得尊重我的自由选择吧……如果这个自由都没有,真还不如不念!但是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念还不行!……咳!我现在是真闹心!”
“盛烈,我给你出个损招,不知你愿意不愿意?”王言大说道。
“什么损招?只要我能走,什么损招我都干!”
“他不是按成绩分科吗?从今以后咱们比着,看谁画的不好!画的不成样子……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盛烈想了想。
“别说,言大说的这一招还真行!我把升入日本画科的机会,留给那些日本同学吧!免得他们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我还可以脱身……”
“这一招对我们行,怕的是盛烈,川端老师那眼睛可不是白给的!画画的事能瞒得了他!”康明瑶不无担心的说道。
王言大说道:“行不行,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不行再想别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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