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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国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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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酒喝完，众相公纷纷告辞出宫。

这一出门，六个宰执便明显地分成了数派；同为旧党的新任门下侍郎李清成和韩忠彦走在一起、宰相章惇与黄履则沉默地走在最前面、新党温和派曾布则和他的继任者，中间派的蒋之奇交谈甚欢。三组人马互相抱拳道别后就此作别。

赵佶和向太后在接下来的政令中很明显地展示了他们不偏不倚的决心；他在依然重用新党的同时，下诏旧党元老，庆历名臣范仲淹之子范纯仁复官，大文豪苏轼则被允许从岭南返回，徙内郡居住。

随后的一项诏书更是昭示了他的不同；追复文彦博、王珪、司马光、吕公著、吕大防、刘挚等三十三人在章惇执政时被罢贬没收的官职。

如此一来群臣才真正意识到赵佶不同于之前的皇帝，他果真没有党派之念。无论新党、旧党一概重用之。这在有识之士的眼里绝对是好事，经过这么多年的党争，新旧两党已经不再是为了国事而争斗，而是为了争斗而争斗。两派的领导人的手段越来越狠辣，互相的仇恨也越积越深。

党争耗尽了大宋的元气，也破坏了仁宗以来建立的政治清明。如此一来，大宋恐怕要重现前唐牛党之祸！

可以说赵佶的这一系列政令是颇得士心的，再加上他那已经在士人里传开的不凡皇长子，已经有官员相信他是天命之子了。

至此赵佶的皇位再也无法动摇，政权初步进入了稳定。

那么小皇子赵桓又在干什么呢？

他在笑！

赵佶就像往常一样抱起了赵桓，然后赵桓也像往常一样咧嘴露出了迷人……不，可爱的笑容。

然而，赵佶却并没有守规矩地抱两圈就放下来，反而看着赵桓的脸陷入了沉思。他这一沉思倒好，却逼得赵桓必须保持着他那灿烂的笑容，直到最后赵桓都能感觉自己面部肌肉**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不行，得忍住，忍住！

就在赵桓已经快要撑不下去时，赵佶才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地发现他长子的笑容怎么透露着古怪。

“亶儿，你说朝堂内的新党、旧党之间如何处理呢？”赵佶对着赵桓自言自语道。

“娘娘她让我持平建中，不偏不倚，这也正是我的本意。但宰执们却分化的厉害；曾布已经不止一次的劝诫我旧党不可信，而韩忠彦也反对我继续重用新党……这党争眼见越演越烈，可国家已经吃不消折腾了。国家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可西北的军费却在节节上涨，上个月才刚批了计相三百万贯军费，国家已没钱了……”

“辽朝使臣快要到来了，使者又是一个姓萧的。这辽朝雄踞北方，我每次看地图都感觉它仿佛一块乌云般压在我大宋头上，这一压就是百年！太祖、太宗皇帝发誓要收复的燕云十六州，不肖子孙到了今日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汉地百姓被辽人奴役！可恨我大宋岁入万万，养兵百万，却无法了却太祖、太宗之痛！皇帝何其无能也！”

“西夏自哲宗朝尽收兰州、米脂后就不断地入侵我大宋，我已是忍无可忍了！可又有什么办法？那越南南平王李氏素不朝贺，神宗时甚至悍然入侵中国，杀我子民、掠我田产，我如今登基却不得不封李乾德为检校太师，还得示之以安抚。忧心事何其多也！”

“如此皇皇之宋，竟然连小邦都以下犯上！弊政丛生、党同伐异、国事何其难也！”

赵佶自登基后便想有番作为，但他的建中政策却招致朝堂上大量官员反对；新党认为旧党不可信，而旧党也指责新党祸国殃民。可以说数十年的对立已是两党产生了深入骨子里的戒备、提防和不信任，也让幻想着调和二党的赵佶大失所望。而一直渴望着建立不世功勋，恢复汉时故土的赵佶，却无奈地发现大宋根本无力发动任何战争，连屡次侵犯的越南都只能好生安慰……

虽然自信是天命所归之人，渴望着当上明君的愿望依旧强烈，但初期的挫折已经在这个意志绝对不能说的上是坚定的皇帝心中产生了一丝厌倦。可见当挫折积累的越来越多，那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厌政。

原来历史上的赵佶在经过初期的三分钟热度勤政后迅速消沉下去，终日寄托于琴棋书画之间，除了蔡京这损友的推波助澜之外，也未尝不是因为赵佶本身对朝政的厌倦。

赵桓平静地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青年，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昏君之相，自己看来有福了。

虽然赵桓听不懂赵佶的河南话，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那一抹落寞，赵桓不禁为这个便宜老爹而感到难过。他自知无法说话，便用肥肥的小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脸。

赵佶惊讶地看着儿子那极富人情味的举措，感受着婴儿细腻的皮肤，他眼眶突然有些发酸。这些话他从没有向别人讲过，他既然立志做有为之主，那么端王时的轻佻和没上没下就自然要割舍。

所以在登基后的时间里他在得到空前的成就感时，也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寂寞。不再有好友上前评字、不再和小王驸马去逛青楼、不再把歌姬带回王府之中……

他在得到了皇位后，却非常地怀念以前的日子。这让他感到压抑，却没有地方可以发泄。今天当着儿子的面终于发泄了一番，原本不过是无意识之举，也没指望什么……

却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安慰自己，没错，一个一个多月大的婴儿居然会安慰沮丧的父亲！

赵佶深受感动，他小心地把赵桓放回婴儿床，用手抹了抹夺眶而出的泪水。幸好他事前就把所有内侍、宫女给赶了出去，否则被看到自己流泪又是一桩麻烦事。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心中的郁气被一扫而空，那个当初刚刚登基时的雄心豪气又回来了。如此困难又如何？这不正上苍对想当明君我的考验么？我又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放弃！赵佶感觉他的心情变得非常的好，胸中一股豪气顿生，甚至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一番。

回头再看看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的眼睛因为尚未发育成熟而显得很呆滞，但不知为何赵佶却能从中感觉到对自己的关心。

“放心亶儿，我一定为你打造好一个太平江山！”

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赵佶经历了从沮丧到豪气奋发的情境。这自然与他艺术家那唯心的性格有关。他的个性张扬，且非常的情绪化；他在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以不畏天地发奋图强，但情绪低落的时候也容易走向颓废的另一个极端。

不过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道路一片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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