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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遗憾的甜蜜

我读中学的时候，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人敢在我的周遭5米范围内出现。一个在99%的同学只能考60分的超难测试中还能拿到一百分的超级好生，总是会带着这么强烈的距离感出现在校园内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班那个不是人的家伙。”

我知道同学们总是在背地里用又羡又妒的口吻这样提到我。

学校要迎接省教委的验收，每个班都被勒令利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到*场集合练习升旗仪式和广播体*。

男生一排，女生一排。

我是女生里面最高的，易麟是男生里面最高的。于是，我们并肩站在各自队列的最尾。

升国旗的时候，我们要面向国旗的方向敬礼，易麟的脸偏转过去，阳光将他的面颊照耀得像水晶一样透明晶莹。我的视线从鲜红的国旗上跳转到他的脸上，我盯着易麟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线、微翘的下巴，我看得目不转睛。

易麟是暴发户的孩子，家里狂有钱，所以他本人特别的不思进取，抽烟，追女生，和校外流氓打架，但凡学生不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他是彻头彻尾的差生。

初三下学期某一天，易麟又闯祸了，班主任生气地宣布今天的值日取消，罚易麟放学后一个人留下来打扫教室。

上完第4节自习课后，同学们都走了，我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批改上周的小测卷子。等我从办公室走出来，已是晚霞满天。我犹豫了一下，又折回教室。

“让一让。”易麟提着水桶，在我的背后说。

我飞快闪到门框另外一边。易麟拎着铁皮水桶走进来。

虽然易麟已经走过去，但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背后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一种异样的*在我的皮肤上蔓延，我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剧。

“你怎么还不回家？”他见我还不走，就问我。

“易麟。”

易麟听我叫他的名字，转过头看我。

我直视他的脸，“我喜欢你。”

我的声音很平稳很清晰，音量也是不大不小。我为这个效果感到高兴。我喜欢我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完美无缺。

咚，易麟不知道怎么踢翻放在脚边的铁桶。那轰然一响，成为刻在我心头的血淋淋的伤。

易麟跌跌撞撞跑出教室，活像见了鬼。

没过多久我们就毕业了，我升入省重点，易麟将去英国继续升学，从此分道扬镳。

大学时代，最完美的郑颖颖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参加了9所高校联办的校花选举大赛，顺利进了三甲。很快，我又过五关斩六将，加入了校英文演讲团，去美国参赛，捧回了金奖。

至此，全校的人，都知道郑颖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美丽，但并非只有美丽。渐渐的，有人用完美来形容我。

我绝不允许自己考试拿第二，我绝不允许自己的服装搭配出现问题，我绝不允许自己的社交礼仪有欠妥当，我绝不允许自己的体重超过50公斤，我绝不允许自己在唱K的时候唱错一个音……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我其实一直都在神经质地苛求完美，然后我是如此如此的不快乐。

大二下学期，我以一种近乎于完美的姿态，迎来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政治系的沈拓。他，高大，帅气，家世好，人优秀，性情温和，心灵纯真。

狭路相逢，彼此都觉得纳闷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4A广告公司。沈拓留校读研。我们买了房子，订了婚，住在一起，正在筹备婚礼。

我的工作也进展得十分顺利。工作第二年的5月的一天，路边的野蔷薇仍开得灿烂无比，我和沈拓正式确定了婚期，上司通知我那个我全权负责的知名品牌服装的宣传策划已经通过他们的审批，只等对方高层的认可。

下午的时候，我被告之对方高层已经到了公司，要我速去会议室接待。

来的，是最大的头儿，这个品牌亚太地区的总代理。

我推门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主席位上深深埋下去的黑鸦鸦的头颅。

我坐定，那人从文件里抬起头来。

那张化了灰我都认识的脸。

他也是愕然。

“郑颖颖。”他喃喃地叫我的名字，口气不太确定。

“易麟。”我镇定心神，站起来和他握手，脸上是程式化的微笑。

激烈地讨论了半个钟头后，这个企划获准通过。

我松下一口气，直到这时才能分神去纳闷，易麟这样的大差生也能有如此出息的一天？

我不禁抬眼向易麟坐的地方看去，我发现他的视线停在我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他没发现我在打量他，大约半秒钟后，他像被什么刺痛了眼睛一样，匆匆移开了视线。

走出门时，易麟压低声音，用听上去很亲昵的口吻问我：“你竟然这么早婚？”

“还没。”我简短地答，易麟神情立即一变，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他的眼底放出光来。“定在下个月18号。到时候给你送请帖。”

易麟笑了一声，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他说，千万别忘了，顿了顿，又说，为了酬答你们的辛苦工作，要请你们整班工作人员去吃饭庆祝。我当时微微一笑，代表我的手下接受邀请。但那天晚上，我借故缺席。

第一个让我心动的男生给了我一个惨烈的青春

我回避了那晚的聚餐，但不久后我还是在一个商务晚宴上碰到了易麟。

我穿着酒红色的缎面吊带裙，蝴蝶骨漂亮地耸出来。

我故意装做没看到易麟，但他还是走到了我的身侧，他的身高还是那么具备优势，我再度感受到那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心跳再一次失去频率。

“瞧瞧你！”易麟说，“虽然你可能听厌了，但我不得不对你说，你是今晚最美的女人。”

你做梦都没想到我郑颖颖也能有艳压群芳的一天吧？这句话冲到我的嘴边，我差点就将它说出来。

我努力保持高雅的仪态，“你还不是一样。当年顽劣到老师都会被你气哭的学生，竟然也能成为商界英才。”又寒暄了几句，我借故走开了。

说我恨易麟，显得太矫情太严重了，但我真的非常讨厌他！

当年那个胖胖的女生，因为告白失败丧失了所有的自信，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用最残酷的方式磨砺自己，艰难地将自己的自信一点一滴地找回。

易麟，第一个让我心动的男生，给了我一个惨烈的青春。

对，我曾经很胖，胖到好看的五官都被脂肪淹没。这是我的秘密。

原来易麟，也有自己的秘密

5月最后一个礼拜天，我和沈拓做了婚前最后一次大采购，一天逛下来，我们俩都几乎累趴下，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去步行街的日本料理馆吃饭。

我看到了易麟，他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一起，他帮她夹菜，神情间流露着宠溺。

易麟发现了我和沈拓，立即向我们招手，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把自己那个不合格的女朋友藏起来的意思。

我和沈拓走上前去，易麟立即给我们引见。

“这是我的女朋友，关湄，还在读书，学的是服装设计。”

我的视线无法从关湄身上移开，直到沈拓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按照我的目测，关湄的体重不会低于70公斤。按照时*行的审美观，关湄绝对是丑女，易麟这样的青年才俊竟然会交这种女朋友，实在会叫所有人跌破眼镜。

结婚请帖，是我亲自给易麟送去的。他微笑着接下来，口中一再说一定准时道贺，眼神却是怅怅的。

我实在忍不住了，“易麟，其实你喜欢体态丰盈的女孩子？”

易麟迟疑了一下，“是呀。”顿了顿，又用调侃的口吻加了一句，“你可以取笑我口味异常，但不准取笑我女朋友。”

“我当年也很胖！”我冲口说出。

“很？没有啦，一点点而已。”易麟顽皮的口吻令我终于确信当年他并不是因为我的体重而拒绝我的告白。

“那你为什么吓得落荒而逃。”

“你年年考第一，我想及格都难。你太优秀了，当年的我恨不得离你八丈远。”易麟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的世界一下子晴空万里。

“胆小鬼！”我轻轻骂了他一句。说完这一句，我转身走了。这样一句，就是我和易麟之间可以拥有的最大的暧昧了。

我的婚礼还是会照常举行，易麟还是会继续呵护他那个小猪一样的可爱女友。我们的人生已经成型，再改变，会伤筋动骨，殃及很多无辜的人。8年前我们错过，就是彻底的走失。

我想易麟永远都会是我心底一个遗憾的甜蜜。人生，有时就是毫无道理地让你错过一些人，让你坚强，让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