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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场雪

这是一个常年飘雪的北方小镇，雪花漫天飞舞的意象是人们对小镇的最初印象。
伊岑带着沉重的行李踏上小镇的路面，鞋底轻易陷入厚厚的积雪。他有意识地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小镇，带着儿时的记忆感受着故乡的气息。随着父母的转职，自己便也回到了这里。新的高中，新的同学，以及旧的回忆。

新学期如期而至，自我介绍时，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孩激动地朝他挥手：“伊岑，我是若夕呀！”

“夏若夕？”伊岑望着眼前这个有着明朗笑颜的女孩，不觉扬起了嘴角。脑海里迅速搜索关于过往的记忆，点滴开始串联。转学伊始就遇上儿时的玩伴，这就是所谓的注定么？

他们仿佛又找回儿时的感觉，一起聊天，一起学习。偶尔一起回忆过去，然后互相嘲笑对方小时候的事。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流淌着。若夕的活泼开朗带给伊岑许多快乐，也让伊岑迅速将自己完全融入这个班级。只是伊岑读不懂若夕眼中那抹偶尔清晰可见的落寞，那里会藏匿着怎样的故事。

傍晚的校园似乎空无一人，伊岑匆忙地跑往学校，经过学校*场时远远地瞥见一个人影。他跑了过去，使劲揉了揉眼睛，一个女孩缓慢地移动着脚步。雪地里印刻着她深深浅浅的脚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啊？”伊岑望着女孩纤细的背影问道。

女孩转过身望着伊岑说：“我很久都没出来看雪了，我最爱的就是雪，可家人不让我出门。”当伊岑的目光与女孩相接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女孩冻得发红的脸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伊岑凝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目光里夹杂着些许不可名状的忧伤。

女孩泛着浅笑问道：“你来学校干嘛？”

“我……我的作业本忘了拿。”伊岑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紧张。“我先去教室了，你快回家吧！”伊岑转身赶往教室。他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又回头喊道：“我叫伊岑，高二（1）班的。”

等伊岑再回到*场上时，女孩仍然独自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雪地里。落在发上的雪因着她身体的热量融化成细小的水滴将发丝粘成一缕一缕，还有一些未融尽的雪片黏在发顶。伊岑下意识的朝女孩走了过去，女孩发现他回来了，便停下脚步注视着他。

伊岑被她盯得羞窘地移开视线，却伸手为她拂下了发上的残雪。女孩仍是盯着他，伊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啊？”女孩并没有回答，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雪球投向伊岑。

伊岑坏坏地笑了，于是空旷的*场上笼罩着活跃的气氛，他们相互追打着，全然不顾身上的雪渍。虽然女孩显得有些累，却依然发出悦耳的笑声。伊岑也累了，竟毫无顾忌的躺在这片广袤的雪里，闭眼沉思。良久，等到他睁开双眼努力寻找女孩时，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这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女孩风一样离开了他的视线。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感觉，一瞬间的恍惚，伊岑觉得这更似一场梦。梦醒后一切如初。

日子依旧平淡的淌过，伊岑却始终没有忘记那双略带忧伤的眼睛。伊岑常坐在他上学时必经过的喷水池旁，一个人安静的思考。那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水光四射似乎可以洗尽人心灵的尘埃。

伊岑的座位在窗边，他常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视角观望着*场上厚厚的积雪。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何时爱上那片白茫茫的雪。他常想：一个深爱雪的女孩会有怎样不为人知的悲伤。

雪凄美得令人感伤，带给人一种走到尾声的错觉。

一天下课时一团雪球飞过，雪花溅得玻璃窗上染上斑驳的印迹。伊岑连忙抬头张望，女孩绯红的脸庞出现在模糊的玻璃窗外。伊岑打开窗户，女孩手里拿着草莓冰淇淋，嘴角还残留着粉色的液体，伊岑傻傻地笑了。刚准备询问女孩近来的情况，女孩就匆忙地跑掉了，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以后的日子女孩偶尔出现在窗外，冻得发红的脸依然带着微笑，但每次都只是静静地望几眼伊岑就匆忙离开。

“伊岑，你跟我出来。”夏若夕毫不留情地拽着伊岑的衣袖。夏若夕把伊岑带到天台，“你离我妹远点，她身体不好，不可以出门！”她开门见山地嚷着。

“你妹？你有妹妹？”伊岑惊讶地问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若夕这么生气。眼中掠过一缕不安。

“我妹叫夏若雪，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家人都不敢轻易让她出门。可是最近她经常偷偷跑出去，那天我看到她居然站在窗外对你微笑，我就都明白了……”夏若夕渐渐平静下来，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你离她远点吧，她的病很严重，这辈子都无法康复。”

“原来她是你妹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伊岑突然明白了许多。从第一次见面时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女孩眼中常有的那抹忧伤……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只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坐在喷水池旁，伊岑的心变得沉重起来，天空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那个深爱雪的女孩灿烂的笑颜深深地刻在伊岑的脑海中，久久无法删除。伊岑不只一次的想去找若雪，可若夕的话却时刻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那种想而不敢感觉让伊岑百感交集。

很长一段时间女孩都没有出现过，即使是雪花飘零得最繁盛的时刻。时间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伊岑的心似乎也快归于平静了。

某天放学后的教室只剩下伊岑一个人整理着书本，他不时眺望着窗外的风景。或许心里还有所期许，或许只是一种习惯。

那天女孩奇迹般的又出现在窗外，看上去更加消瘦了。苍白的脸让冻过的痕迹更加明显，眼眸却闪着鲜活的光彩。伊岑惊讶地叫了出来：“夏若雪，你还好吗？”

女孩微低着头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你还是快回家吧，你家人又要担心了……”伊岑有些口是心非。

“没关系的，这次出来他们都知道。我想要你陪我再打一次雪仗，再吃一次草莓冰淇淋。”夏若雪打断伊岑的话，孩子气地提出她的要求。

伊岑瞥见夏若雪长长的睫毛上凝集的泪水，却始终未曾落下过。他的心狠狠地软了下来。

“好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伊岑牵起夏若雪的手走到广场的喷水池边，那个属于他的地方。夏若雪手上捧着草莓冰淇淋，深一口浅一口的吃着。

“为什么要冬天吃冰淇淋？不冷吗？”伊岑不解地问道。

“因为看着雪吃冰淇淋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夏雪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副表情像个孩子，让人怜惜不已。

“你也试试吧。”夏若雪把冰淇淋移到伊岑嘴边，浅浅的笑了。

他轻轻地咬了一口，嘴角留下粉色的痕迹。夏若雪笑着用手擦干伊岑残留下的液体，伊岑竟羞涩地低下了头。“傻瓜，来打雪仗吧！”夏若雪跑离伊岑，随手抓着一个雪球投向伊岑。

雪地里又出现那幅唯美的画面。

夏若雪显得有些吃力，步子变得很缓慢，身体开始在风中颤抖。伊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却不敢言语，不忍面对。那种隐忍让他心疼不已。

“谢谢你帮我实现了心愿，再没什么遗憾了。”夏若雪停下脚步感激地望着伊岑。她细长的头发随风飘动，正好足以遮盖她的双眼。

“今天很开心，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埋没在这一片雪里……”夏若雪手中的雪球开始融化，正如她脆弱的生命开始走向尾声。

“别说这些了，你会好的，你是雪中的天使呀！相信我，好吗？”伊岑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心中却无限感伤。

“我先回家了，再见。”她害怕自己没有勇气再听他说下去了。转身后一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可她的嘴角依旧洋溢着笑。

伊岑不知道的是，夏若雪在回家的路上重重地晕倒在雪中，正如她所期盼的结局。老天帮她实现了她的愿望，一切美得让人心疼。

连续几天夏若夕都没来上学，伊岑有种不安的情绪。一天放学后，伊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夏若夕的家。站在门前的他被一种不详的预感占据心扉。当夏若夕开门后，眼前的场景让伊岑濒临崩溃。满屋的人都在抽泣，墙上挂着夏若雪的遗像，笑靥如花的她定格在最美的花季。虽然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可当它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伊岑如何都无法接受。

“你为什么又让她偷偷跑去雪地？难道你不知道她有病吗？是你害死她的，把妹妹还给我……”夏若夕泣不成声，朝伊岑吼着。她用力拽着伊岑的衣领大声地哭喊。伊岑呆呆地站在原地凝视着夏若雪的面容，任夏若夕如何捶打也没有还手。那一刻，他可以感受到的只有心疼。

那个天使般的女孩终究还是飘走了，或许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尘世。天空中缤纷的雪花才是她的归宿，正如她诗一般的名字。

很久后，夏若夕才慢慢平静下来，望着同样红着眼眶的伊岑说了声：“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她，她让我感受到这座城市里最暖的雪。”伊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