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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红玫瑰和白玫瑰

（一）
第一次真正认识同班同学周强还是在一次牌局上。我眨眨眼，润了润干涩的隐形眼镜。定定地看着坐我对面打牌的那个男生。

“他叫什么名字？”我捅捅帮我看牌的“参谋”小岚。想了好久还是没想起这个家伙是谁，便求助死党小岚。

她轻轻哼了一声，“都快一个学期了，你还记不得人家名字？叫周强。”我诡秘地用一大把牌遮住脸，低声说：“怎么平时觉得很一般，打起牌来就突然变帅了。”

周强发型一般，不长不短，既不飘逸，也不刚劲，但是那张脸却很有型。鼻子挺拔但不突兀，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大一的生活真是悠闲惬意，时间仿佛只在课后的牌局和中午的饭局定格。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和小岚要比其他同学忙一点儿，因为我们晚上要到快餐店打工。

我们一放学就得拎起书包往快餐店跑，要是迟到几分钟，我们可怜的一小时30块的工资就会被扣光。因为晚上打工太累，我们常常在上课时趴在课桌上大睡。

几年后，周强说：“那会儿你和小岚好像只会打牌和睡觉，本来还呼呼睡得正香，一听到下课铃，人就拎起书包不见了影儿。”天！我在周强的眼中居然是这个印象。

（二）

我对周强的陌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从不张扬的性格和低沉的嗓音，使他在这个吵吵闹闹的大集体中，显得那么一般。

我周遭的世界是个大千世界，该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太多，该让我忘记的人也太多，可是却没想到我对周强的感觉会越来越好，甚至变得那样真，那样深。

那天刚考完试，大家都轻轻地透了口气，但一想到漫长而无聊的假期，心中就空荡荡的。我和小岚正盘算着怎么去赚一笔钱。正在我们毫无头绪时，忽然看到周强坐在我们的后面。

我便随口向他问了一句：“你假期干吗？”我从没想过我和他会是从此刻开始的，直至现在，我才相信爱上一个人可以这么快，甚至是无需理由的快。

他停下手中的笔，眯起眼睛看着我，微微一笑说：“不一定非得干什么，但我每个假期都能赚够学费。”接着他娓娓道来，于是我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些事。

我们班的同学大都是家庭条件非常优越的，要“关系硬”才进得来。可他不但没有靠父母，连学费都不用家里*心。

他和朋友去倒香菇来卖，赚了几千块；他骑摩托去其他县做生意；他在建筑工地上拌水泥，扛沙灰，虽然干的时间不长，但结识了许多好哥们儿……

他说只有在艰苦的条件中认识的朋友，才是最真的。他平静地说着他打工的经历，我和小岚不断发出一阵阵感叹，我不得不再次呆呆地看着他，在心中仔细揣摩着这个人。

他铜色的皮肤衬着削瘦的脸颊，散发着迷人的笑。他不是那种魁梧高大的人，但我看见他有力的手，想象得出他的骨骼一定很坚硬，就像山崖上徘徊的山羊。

他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因此每当他注视别人时，便向人传达一种气息——自信。他看起来不苟言笑，其实他是个幽默、易于亲近的大男孩。

（三）

因为他的座位离我们较近，我们常常聊得很开心。我喜欢跟他讲我们打工的趣事，他就讲他们那儿的人如何喝酒，如何在山上烤羊，尤其是他和他的朋友曾经“疯狂”的日子。

他也讲他和他女朋友的事。她叫谢琴，一个瘦瘦的女孩子，她的样子和她穿的白T恤一样简单。他们相处得很好，不是那种爱得死去活来，而是他们彼此信任。

我见过他和谢琴走在一起。那次，他们就走在我的前面，周强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不时地转头与她说话，他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边，连幸福都笑出来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失望，甚至有些哽咽，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不过第二天见到他，我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和他有说有笑，依然让他请我们吃早点。

我把对他浅浅的爱悄悄埋葬了。我仿佛意识到我们只能做朋友。于是，像朋友一样，我们常去吃学校附近的水煮鱼，有时中午我们会去宿舍楼旁的小饭馆改善伙食。

有时在我们不聊天的时候，我会发现他眼中传来不一样的眼神，哪怕是细微的源自他内心的异样我都能察觉。我常问自己：他真的与你是纯粹的朋友吗？

我的那些朋友都知道我和周强关系不一般，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只能是朋友，因为他一直都深爱着谢琴。

他们相互信任，相互理解。他们的生活平静如潭，哪怕是风吹过，也不会有波澜，而我却要变成一颗石子，投进这个深潭里。

（四）

一天上课，周强一进来，她们就把我身边的座位让出来给他。我们聊了整整两节课的电影，放学时他说：“江微，我们去看电影吧。”

当时我以为他只不过随口说说，虽然满心欢喜，却没放在心上。之后，他又几次提起，这就不得不让我为之激动了。我甚至期待着这件事情的发生。

那天晚上放的是《神话》，看完电影后，我们还沉浸在剧情中，一边往宿舍走一边评论着。也许故事到这儿就该结束了，但老天爷给了我个绝好的机会。

我们刚出来学校就停电了，到处漆黑一片。他没在学校住，我就说宿舍没电，不想回去，要到他出租房去。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正是我期待的，不知是不是他所期待的。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直到关了灯，我在他旁边睡下来，我才感到我是幸福的。

我们合衣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空气中漂浮着不安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你是睡在我身边的第二个女人，第一个是谢琴。”

我闭上眼，转过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他没有拒绝。他又说了一些以前没说的关于他和谢琴的事，听得出他是真心爱她的。

我问起他的一些往事，他说：“高中毕业那会儿，我和朋友经常去歌厅玩……但是我想放纵自己的时候没放纵，不想放纵的时候却放纵了……”

我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我把头埋在他肩上说：“你觉得你现在是在放纵自己吗？”他没有回答，只用嘴找到了我。他吻了我，那双温软的唇轻柔地含住我的舌。

吻着吻着，我忍不住抽泣起来，我想起他仍深爱着他的女友。他抱住我，那样深情地抱住我。我激动得连脑子里瞬间的信息都没了……我开始伤心地哭。

他不停地拍着我说：“冷静，冷静……”我不顾一切地说：“我不要冷静，我不要，不要……”他再次抱住我，更紧地抱住我。我吻他，吻他的唇，他的脸，下颌。

过了好久，他放下我，捧住我的脸，忧伤却又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江微，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我们不能这样做，如果我和谢琴的感情不好，也许我们会继续……”

我的泪顿时泉涌般流出来，他不停地为我擦眼泪，擦了多少次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反反复复哭湿了他的脸，他的被子。

他说：“江微，不要哭了，好吗？再哭就把我的心哭碎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肩膀太窄，担不起两个人的重担。”

我的泪，我的泪又流出来了。虽然得不到他，但至少他承认了我是爱他的，更承认了他对我的感情。我问他：“如果我在谢琴之前先认识你，你会选择我吗？”

他点点头，说：“但是现在我要对你负责，对她负责，对我和你的这段感情负责。我不会后悔今晚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我觉得我做得很对……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我知道他很矛盾，我仿佛能听到他那颗心因极度克制而痛苦的跳动的声音，我感觉到他的无奈，黑暗中他看着我，定定的，定定的。

我知道一个正常男人做出这样的抉择是多么的痛苦。他的眼睛藏着深情，藏着悲伤。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碰我了。他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他让我躺好，说：“好好睡一觉吧，第二天就没事了。”我噙着泪水背过身去睡觉，刚闭上眼睛，眼泪就无声地滑落……

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会怎样继续，我不愿重演旧戏，因为我是真的深深地爱着他。我骑车在路上，阳光照着我，我想起那首歌：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五）

过后不久，秋风开始瑟瑟，寒冷的季节悄然来临。我卖了珍藏的邮票年集，精挑细选给周强买了一件名牌羊毛衫。

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起初他死活不肯要，我不知怎样才说服他，反正说了一大堆，最后我急了，说：“你不要，我就打个包裹寄到北京。”

他突然一愣，很严肃地问：“寄给谁？”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句话，这么在意我。那一刻我又感动了。但又想，如果周强真不要，难道我真的要把毛衣寄给葛林吗？

葛林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不堪回首的初恋，他现在在北京。我们早已不再联系。我并没有把这段故事告诉周强。

最后周强还是收下了那件毛衣。但自此之后，周强明显对我冷淡了许多，我们偶尔碰面时只是略略点个头，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元旦快来了，学校艺术团正进紧锣密鼓地准备晚会，身在其中的我忙得焦头烂额，但我仍抽空去找他。那天我排完节目后急匆匆去找他，没想到在路过食堂门口时碰见了他。

我们遇见的那一刻犹如电影般，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如常，我和他被定格在原地，我们彼此相望，他向我慢慢地走来……

“你有没有穿羊毛衫啊？”“我元旦就穿，你好好复习功课吧。”他说完就走了，我目送他离开，微笑僵在脸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他，他后来也没主动找我。一直到毕业，我们都是偶然碰到，礼貌地打个招呼，然后就擦肩而过。

（六）

我又和小岚过回以前的日子，他和谢琴也在校园里牵着手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们就这样，一直到毕业。临走前，我给了周强一封信，这封信正是在那个元旦之夜写的。

周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坐下来，静静地给你写信。现在手中的笔想写下点滴记忆，或者悲伤，或者欢喜。

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可要我坦坦然然地和你做朋友是多么难啊！人有时真的很奇怪，明知前方是个陷阱，也要去踩。

《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说：如果你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你床前的明月光，红玫瑰却只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我，甘愿做那抹蚊子血。

有人说这是男人的幸福，就算是一种幸福吧，你也不懂得珍惜。不可否认，曾经的我是盲目而糊涂的，但现在，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

我并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可你对我连一个普通朋友的问候都没有。你是不是想要逃避我？可是你知道吗？为了逃避，你的话经常伤害了我，而你却从不知。

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但背后藏着眼泪，好几次那泪藏不住，几乎落下来。我的感受，你不能体会，你的生活是平静幸福的，你无法想象爱会让人如此痛苦。

也许在你的生命中，我只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留不下太多记忆，甚至连惊鸿一瞥都没有。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走进了你的生活，就算只留下一个脚印，一滴眼泪也好。

有一句话说：你只有真正爱一个人时，才会有真正的痛苦，而这痛苦说明你内心还保持着美好的纯真。所以我要感谢你带给我的美好回忆和希望，至少我还能希望吧。

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依靠值得去爱的人，你的冷静，你的坚定，让我相信你是真正能使你爱的人幸福的——只是那人不是我。

我并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对我坦然一些，像对一个爱你的人，而不仅仅是朋友。我真希望你曾为我走过一段弯路——只是一段弯路……但现在都不可能了。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