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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花时事

坐上马车，侍女将帘幕缓缓垂下，所有过往一一浮现，然后烟消云散。
这一别，也许今生再无缘想见。你我终是有缘无份，无语凝咽。

回到溶月山庄，我已是心如死灰。

公子，莫怪，莫怪折莲无情。为什么你遇到的，会是我。

当作一场梦也好。

陌陌红尘，本就是浮生如梦。

隔日，沈园传出沈廉叔辞逝的消息。

刚刚出狱的晏七公子赶至沈园时，已是物是人非。

展开手中红笺，晏小山沧然泪下。

雁过长空，影落流水

雁不留迹，影不留水

折莲留下的，只有这十六个字。伊人已去，山长水远，又该寻向何处？

5

沈园莫愁湖畔，烟水依旧茫茫，故地重来，故人不知何处。

晏小山茫然的站在这桃花林中，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莫愁碧水尚在眼前，依旧绿水东流，就好像她的笑靥，温柔，清浅。

曾经与她月下弹琴，花间沉醉，轻舟唱晚，菱歌泛夜。如今——赏心乐忧，是他人之事。

也罢，或许是天意如此。

也许这莫愁湖水，便是这份感情的最后归宿。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这份感情于你已是云淡风轻，我不相信我们就这样离别。所以，这是我唯一剩下的理由。

纵然山水万重，我也要找到你。

栏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

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阴深驻。

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花碎-沈折莲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再见已是来年春暮。

故人有信，那一袭白衣如羽正倚花以待。我闭门不纳，挥挥手命人将他谴走。

溶月山庄的春末，已是凄凉无限。桃花瓣瓣随风而降，落在我身上，浸得衣衫一片濡香。可惜了这番花意，芳心尽向春去，所得却是沾衣。

侍女回说，他不眠不休守在门外，怪可怜的。

一时心绪难平。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七日七夜病卧榻上，红消翠减，相思成疾。

只是，小山，你不曾知晓，有一个牢不可破的约定横在你我之间。那个女子的幽幽眉目不断浮现眼前。她说，我只想守住他，一辈子。

终于还是不忍，请他入庄。也许是来日奔波的缘故，他容色十分的憔悴。

“芸香说你在这里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你。”

扯一个苍白的微笑给他，我环桌而坐，轻挑琴弦。缠绵悱恻的调子，直直催人泪下。

一曲终了，我淡淡问道：“晏小山，我们缘分已尽。这首曲子，你明白了么？”

他不解：“为何要如此。”

我深深望了他最后一眼，压抑着心口即将窒息的感觉，狠下心，转身冷冷道：“无意，戏子无情。红尘一场游戏，公子莫放心上。”

沉寂了好久，才敢回头环顾。却见他离去的背影，决然冷漠。

心里忽然就空空落落，怀中古琴瘫痪滑落，发出清脆的碎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俯*，手指轻触丝丝缕缕断裂的琴弦，心里的疼痛无以复加。

小山，你要知，世事无常，均不是你我可左右的。情深缘浅，又如何强求。

可是那些虚空而坚定的承诺言犹在耳，我只能沉默如斯。溶月山庄里的锦绣繁华，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世间一切皆是天命，那么究竟是谁的诅咒，要注定我的命运，如此悲凉无望。

我想娘那般死法，其实，也好。引颈成一快，便一了百了。总好过这一夜一夜无边无际的寂寞，一天一天无休无止的折磨。

朝落暮开空自许，竟无人解知心苦。

小山，你与我，究竟是谁负了谁？

后来，展转的打听到他的消息，任监颖昌府，娶妻，生子，名噪词坛。

而我，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于岁月中，渐渐渐渐，将他遗忘。

花伤-晏小山

我是晏小山，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

那时我还年少，秦淮两岸烟花地，十里风月情浓。多么艳丽的姿色我都见过，可是那个女子在不经意间闯入我的视线中，仿佛一朵幽幽绽放的桃花，倾了城，倾了国。

莫愁湖水畔，桃花飞舞间，那个弹着古琴穿着白衣一尘不染的女子，就这样住进了我的心里。

飞盏酩酊的宴席上，她侧着脸旋转，舞低杨柳，歌尽桃花，霓裳广带，虚步凌波。黛色娥眉轻扫，青丝飞扬如风。见到我，她淡淡惊愕，道：“是你？”

折莲，你可知，只这两字，便让我欲罢不能。从此心心念念再不能忘。

只是，我们都还年轻，不懂得命运的残酷。

你说，红尘一场游戏，公子莫放心上。

我不知道，那样刻薄的话是如何从你口中滑落。纵然凉如冰，利如刀，对我来说，依旧是这般的柔情似水。隔着破碎的光影，我看见你眼中的忧伤和不忍，可是你却义无返顾的转过身，将我仅存的希望一点一点的敲碎。让往日的记忆，懒散的坍塌至毁。心底，只剩下一片薄凉。

所以，我离开。如你所愿。

只是，我还记得，我曾说过，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亦记得，你曾说过，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可是只那么一场变故，便将我们永不相负的誓言，轻而易举的打破。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拼得为花愁。

或许真的是宿命，你与我看似相近却远隔天涯。山远水重重，一笑难逢。也许，今生再无缘相会。

溶月山庄，看你白衣似雪，笑容恬淡，我便安心。只要你幸福，我怎样都好。

只是，浮华过眼锦绣成灰，陪伴我一生的女子，终究不是你。

风有韵，月无痕，暗消魂。而我，只能拟将幽恨，试写残花，寄予朝云。

若恬说，十年中可以忘却一些事情。沉淀下来的，便是此生记忆。

十年啊，心如死灰发成雪。早已失了心的人，再刻骨铭心的事情，也是无法记得。

如今烟雨依前时候，霜丛如旧芳菲。折莲啊，你又要我与谁同醉采香归。

所以我选择忘却，一心一意待我身旁的女子。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