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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变化

宁静的小山村中大概有三十多户人家，白墙黛瓦的徽派新老旧楼房错落地分布在一个山坳中。村庄前，有一条小河又清又软，温柔地流淌而过。河边，无尽的田地绵延开来，花草繁盛。人与自然和睦、快乐地生活在这个温馨的小环境中。
那年夏天，我在这个村庄中第一次认识了阿胖。他那时正读小学三年级，他有着胖胖的脸蛋，乌黑的短发，调皮的眼神。

阿胖家在我住处的隔壁，那是一幢老式的徽式楼房，年久失修，雕花窗户早已霉烂，二楼的木地板也残破不堪。阿胖的父母为了两个儿子，为了整个家庭，不得不背起行囊到外地打工挣钱。

没有父母的管束，阿胖便整日缠着我。而这个村庄中老少皆忙碌于农事，我正缺少游玩的伴侣。于是在阿胖的带领下，我去游玩了邻村透亮明丽的水库；钻进莽莽山林中，观看笔直松树上松鼠的巢穴；跑到柔顺的河边，钓上几尾色泽鲜亮的小鱼；或跳入荷叶田田的池塘，满身泥点地挖出几节*的莲藕。

那个夏日，在古朴安详的小山村中，久居城镇的我，在阿胖的引导下，重温了乡村的快乐。

临别的那天夜晚，阿胖吵着和我同睡。他来时还给我带来了一袋三毛钱的冰袋。我觉得这硬硬的橙色冰袋不卫生，让他自己吃。他有些失望，睡在床上，还是不忍咯吱咯吱地咬起来，从声音中可以想象他满足的神情——这冰袋对于他是很受用的。

吃完冰袋，他洗净双手，上床睡觉。我拿出长者的神态，劝他好好读书，因为我从没见他做作业，也没有人督促检查他的暑假作业。而阿胖已渐入梦乡，迷糊迷糊地答应了一声，便无下文。

那年春节，返回村庄。我见到了阿胖的爸妈，爸爸敦实内敛，妈妈黑瘦热情。那时，阿胖还围着她妈妈撒娇，眼神中那份天真快乐，令人心酸。春节后，年宵末过，他的爸爸妈妈又挤上了打工的长途汽车，开始新的漂泊与打拼。

此后，我每年假期都回到这个村庄，见证了他的成长，慢慢地，他由那撒娇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健壮的小伙仔。

他升入初中的那年暑假，天气出奇地炎热。出于对外面精彩世界的好奇，他跟随一个亲戚到他爸妈打工的城市玩。在那里，他看到了黑瘦的妈妈在低矮杂乱的厂房里埋头忙碌，敦实的爸爸在彩钢板屋顶的车间里汗流浃背地劳作。爸妈租住的廉价住房闷热潮湿，一个满是油腻的小电风扇整日不停地转动。每天早晨，太阳一出来便将简易住房屋顶上的石棉瓦晒得发烫，烘烤着狭小的房间，直至第二天凌晨才会消退。

在那里，阿胖体会到了异乡的艰难。不久，他便吵着让妈妈托人将他带回清凉秀丽的村庄。

那年的下半年，阿胖*了离村庄二十里路的一所初中，住宿学习。习惯了山林河滩无拘无束的日子，对于学习没有下工夫，各门功课一塌糊涂。他慢慢结识了一些不良朋友，做了些打架翻墙的事情，老师的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爸爸的厂里。

那年春节后，阿胖的爸爸不得不将他转入另外一所中学就读，但情况仍不见好转。初中三年，他便这样糊哩糊涂地度过了。

初中毕业后的那年夏天，阿胖的爸妈担心儿子，带着打工称积攒下来的四、五万血汗钱，返回了村庄。他们在买了摩托车和电瓶车，带着年仅十六岁的阿胖，在山村附近的城镇打工，准备建造自己的新房子。

那年暑假返乡第一天的夜晚，我与邻居在院落里吹着习习的凉风，聊着家常。此时，阿胖飞快地骑着电瓶车下班回家，他见我来了，停下电瓶车，和我聊了聊，在**催促下才回家洗澡睡觉。那时的阿胖长得高大结实，从身材上全然看不出只有十六岁。

坐在我旁边的一个邻居告诉我：阿胖每天早晨六点钟上班，晚上八点下班，每天工作时间大约十四个小时，每个月只有两天休息。听完后，我隐隐感到一丝惆怅。

几天后，阿胖休息，他吃好早饭便来找我，约我去镇上玩。我的夫人担心他的车技，用眼神示意我不要答应。他那天挺诚心的，让我不好一口回绝，便说等我把家中的活干好。我心想：他一定没耐心等我。

那天，阿胖出乎我的预料，他坐在厅堂里，扮演各种怪模样，逗得我女儿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也正想到镇上买菜，便叫上阿胖出门了。那时，阿胖飞快地跑到院外，发动他爸的摩托车。乡间的小路狭窄崎岖，阿胖却将车骑得很快，我心惊胆战地坐在后面，虽然不断提醒他开慢点，但还是撞上路边一户人家的院墙。我的脸颊上缝了三针，伤口距离右眼相差只有二寸。

阿胖看到血流满脸的我，没有了刚才的威猛，他惊慌像个孩子般哭了。我并没有过多地责怪他，因为我自己忽略他只是个孩子。

此后，阿胖下班便来看看我，见我的伤势渐渐好转，心里也宽慰了许多。我告诉他以后骑车慢点，他当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不久他又骑车撞人了，自己也伤得较重。等他伤好后，他父亲为了让他远离摩托车，将他打发到杭州打工。

于是，在美丽的西子湖畔，阿胖满手油腻地学起了汽修。异乡的热闹与繁华，点缀了他青涩年华的落寞与无奈。

春节回家后，再见时，彼此淡忘那次事故，他很高兴地跟我打招呼，悄悄递过一支“玉溪”香烟。我有些吃惊地接过香烟，朝他淡淡一笑，他似乎理解我笑容的含意，脸上掠过一丝腼腆。

夜晚，在他家新造的楼房内，阿胖的行为更让我吃惊。我被他家厅堂里发出的喧闹吸引，好奇地挤进围观的人群，看到阿胖正与村中的几个小伙仔掷骰子。八仙桌当中放着一个大海碗，每人轮流将三枚骰子掷入碗中，比较大小。每次比试都是几十元，甚至上百元的进出。当三枚骰子在碗中不停滚动时，阿胖投入张狂地叫喊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能忍受其中的噪音，悄然退出了人群。

屋外是夜色中的山村，没有夏蝉秋虫的鸣叫，寂静如磐。我默默地走着，心想经过了严冬的肃杀，是否真的会迎来充满生机、活力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