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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余情未了

刚离开凤菲的闺房,给手下截着报告,张泉在大门外给人打了一顿,只剩得半条性命。
项少龙心知肚明是肖月潭使的手段,却不能不去慰问他。到了张泉房外,撞着他的心腹昆山,这小人一脸愤慨的道:“定是仲孙龙派人干的,临淄真是野蛮人当道的地方,全无法纪。”

项少龙暗忖你们这么想最好,可省去我不少唇舌,低声问道:“伤得怎么样?”

昆山道:“主要是头脸中了几拳,眼肿得差点看不到东西,唇角也爆裂,那样子令人看得心中难受。”

言罢唉声叹气的走了。步入房内,出奇地董淑贞和两个俏婢正为张泉敷治伤处。果如昆山所说的,张泉那副被打得像猪头的样子,短时间内休想出来见人。这是肖月潭狠辣之处,务要令张泉难以为吕不韦工作,不得不进一步倚赖他项少龙。

董淑贞坐在榻边,幽幽的横他一眼,叹道:“那些人真狠心,看!打得副执事变成这个样子。”

张泉呻吟道:“是否沈兄来了!”

项少龙想起千娇百媚的董淑贞曾陪这卑鄙的人睡过几晚,心中一阵烦厌,有点不客气的对董淑贞道:“你们出去一会,我有话和张兄说。”

董淑贞不悦的蹙起黛眉,吩咐两婢退下,断然道:“有什么话是淑贞不能听的。”

张泉艰苦地道:“二小姐请出去片刻。”

董淑贞呆了一呆,忿然去了。

现在轮到项少龙坐在董淑贞的位置,俯头低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泉肿得像猪唇的嘴巴吐出含糊不清的话道:“我其实没有什么,他们只是打我的头,又迫问我为何去见主子,我当然死都不肯说。唉!最可恨是主子给我的钱都被抢走!那些钱本是要给你的。”

此正是肖月潭的计谋,张泉不但没钱来收买项少龙,还不能再去见吕不韦。

项少龙道:“张兄要去见的是谁?”

张泉道:“现在还不能对你说。唉!想不到有仲孙龙插手在这件事情内,现在我们整团人全在他的爪牙严密监视中,你也要小心点。”

项少龙哪有心情和他说下去,立起身来道:“张兄好好休息。”

张泉一把拉着他衣袖,焦急地道:“你怎都要帮我这个忙,迟些我再去弄钱回来给你。”

项少龙道:“我可为张兄做些什么事?”

张泉道:“设法成为凤菲的心腹,打探她和龙阳君的关系。”

项少龙苦笑道:“若你是凤菲,即使我成了你的心腹,你会把与自己终身有关的事泄漏给我知道吗?”

张泉辛苦地道:“凤菲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包括龙阳君在内。因为魏王对凤菲亦有野心,所以凤菲最后只能倚赖你,明白吗?”

项少龙怔了半晌,点头道:“好吧!我看看怎么办,可是一天未收到钱,张兄休想我肯与你合作。”

挥开他的手,迳自出房。

董淑贞恭候门外,见他步出房门,将他扯到园内的小亭去,幽怨地道:“你是否在恼人家呢!”

项少龙哂道:“小人怎敢,二小姐无论怎样骗我和不信任我,我这小执事只好逆来顺受。”

董淑贞“噗哧”笑道:“看你怨气冲天的样子,淑贞给你赔罪好吗?唉!人家现在不知该怎样方可讨你欢心,你是否只好男风不爱女色的?”

项少龙苦笑道:“是否凡认识龙阳君的人,都变成只好男风?”

董淑贞整个娇躯贴上来,玉手缠上他的脖子,笑道:“还要瞒人,只看他瞧你的媚样儿,双目喷火似的,便知你是他的男人。因为你若非他的男人,他怎会以这种态度对你。现在淑贞唯一的希望,就是你除了男人外,也欢喜女人。”

项少龙呆了起来,心想这次确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冤屈。探手下去大力打一下她的香臀,无奈道:“当我是你想的那样好了。请问二小姐,可以放我回房休息吗?”

董淑贞夸张的痛呼哎哟,用力把他抱紧,咬他耳朵道:“你若不欢喜正路,淑贞可以奉陪。”

项少龙抓着她香肩,把她推开少许,正容道:“二小姐的好意,小人心领。不过你仍未弄清楚一件事,即使你和秀真没与我有亲密关系,我沈良仍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绝不教你们沦为权贵的姬妾,此事若有一字虚言,教我沈良不得好死。”

董淑贞平静下来,怔怔的凝视他半晌,轻声道:“你为何肯这么做?知不知道动辄会惹来杀身之祸?若教凤菲知道你要破坏她的计划,第一个不放过你的正是她。”项少龙道:“你说我是傻子笨蛋什么都可以,但我却决定了要这么做,只要你们肯乖乖听话,我便有办法。”

董淑贞娇媚横生的扭动着娇躯道:“我们还不够乖吗?”

项少龙哂道:“乖得太过份,不但对我乖,还对张泉和沙立乖,谁有利用价值便对谁乖。但我要求的并不是这种乖,你回去好好想想。时间无多,表演过后,将是行动的时刻,若错过时机,莫要怪我没有帮你。”

董淑贞浑身一颤,伏入他怀内道:“沈良啊!你说得人家六神无主呢!可否清楚点告诉淑贞你为人家作的是何打算呵?”

项少龙爱怜地吻她脸蛋,诚恳地道:“你们若再不肯对我推心置腹,恐怕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们。我的打算是把你捧为继承凤菲的另一名姬,而凤菲则可安然归隐,过她自己选择的生活。”

董淑贞凄惶地道:“你说的当然是最理想的安排。但怎办得到呢?凤菲现在视我如敌人,绝不会答应,纵是答应,也须众人都肯承认才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凤菲方面包在我身上,至于你能否成为凤菲以外另一名姬,须看你自己的本领。”

董淑贞愕然道:“我的本领?”

项少龙道:“我会说服凤菲让你在其中一出歌舞担正主姬的角色,只要你的表演不太逊色,而我又能在例如龙阳君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甚至邀你到某几个权贵处表演,哈!你说那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董淑贞剧震一下,倏地离开他,一对美眸闪动着前听未有的神采,颤声道:“你有把握说服凤菲吗?”

项少龙伸手捧起她的脸蛋,有点情不自禁地痛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娇喘连连,放开她道:“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教凤菲亲口向你说,你却须和秀真放弃一切不轨行动。现在乖乖的去睡觉。”

董淑贞给他吻得娇体发软,媚眼如丝的昵声道:“今晚让人家陪你好吗?淑贞给你搅得身子滚热了。”

项少龙欲火大炽,暗怪自己不该挑起对方**,硬下心肠把她扭转娇躯,推得她走前十多步,到了通往她宿处的回廊,笑道:“你不是说我只爱男风吗?去找秀真告诉她这个消息吧!切记不可予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不灵光!”

说完匆匆溜回房去。

翌日醒来,还未吃早点,手下来通知解子元找他,项少龙心中暗惊,最怕是善柔告诉了他和自己的关系,见面时将非常尴尬。

好在来到前厅,解子元热诚如昔,先着他遣退侍奉的婢仆,兴奋地道:“沈兄真行,内人昨晚不但没有怪责我,还准我和你交朋友。她说有你看管我,偶而出去胡混都没有关系,啊!沈兄真是我的救星和朋友。”

项少龙心中叫糟,知是善柔对他余情未了,所以有此转变,使解子元欣喜若狂。不由问道:“解兄不用上早朝吗?”

解子元道:“大王昨晚着凉,故休朝一天。嘿!沈兄今晚有空吗?”

项少龙见他像没有系颈的猴头般兴奋,警告道:“小心尊夫人是试探你的呢?”

解子元拍胸保证道:“我的夫人说得出来的话一定做得到,不会是骗我的。她今晚要请沈兄到舍下吃饭,膳后我们可把臂出游,让小弟好好招呼沈兄,哈!”

项少龙苦笑道:“你好像一刻都等不来的样子。”

解子元毫无愧色道:“当然,只有躺伏在陌生美女的怀里,嗅吸她们的香气,我的脑筋才会灵活起来。唉!你不知大王催得我多么紧,若我不写好柔骨女的贺寿词,这次就真的糟糕。”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心中一动道:“近两天有没有看过兰宫媛的排演?”

解子元苦着脸道:“我怎敢见她,昨天在宫内撞到她的相好齐雨,他还对我冷嘲热讽,若非我脾气好,定要教他好看。”似是记起另一件事般,忽然又道:“沈兄和仲孙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简略的说出来,解子元懊恼道:“这就糟了,昨天他派人来试探我和沈兄的关系;我不虞有他,照实说是新相识的朋友,唔!待会我要亲身去找他说话,再不然找二王子出头,不信仲孙龙敢不卖账?”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兄不用插手此事,陡使事情更复杂,我自有应付之法。”

解子元怀疑道:“沈兄知否仲孙龙在这里的势力可比得上王侯,他若这么吃了沈兄的亏,是绝不会轻易罢手的。”

项少龙道:“放心吧!若真须解兄帮手,我当然会求解兄!”

解子元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现在我要赶回官署办事,今晚我来接你好吗?”

项少龙还有什么话好说,只好点头答应。

解子元欢天喜地的站起来,忽听门官唱喏道:“大小姐到!”

解子元吓了一跳,与项少龙恭立迎接。凤菲身穿黄底白花常服,外披一件绵背心,在数名侍婢簇拥下,轻步进入大厅,高雅雍容、艳光四射,看得解子元眼亮起来。

凤菲先狠狠横项少龙一眼,蹙起黛眉瞪着解子元道:“解大人是怎么的?人说过门不入,解大人却是入门都不向凤菲打个招呼!凤菲是如此令大人不屑一顾吗?”

解子元也真绝,毫不掩饰地一揖到地道:“凤小姐错怪在下,自宫宴见过小姐,在下便给小姐勾去魂魄,直到今天回复正常,试问在下还怎敢造次。”

凤菲和众婢忍不住笑起来。

项少龙童心大起,一手搂他肩头,另一手掩着他眼睛,推他往大门走去,笑对凤菲道:“小人护送解大人走好了。”

凤菲笑得花枝乱颤,骇得项少龙忙收回眼光,怕像解子元般失掉魂魄。把解子元推出府门,放开掩他眼睛的手。

解子元吁出一口气道:“如此尤物,世所罕见。难怪仲孙龙不择手段,务要把她弄上手。”

项少龙道:“解兄心动了?”

解子元正容道:“说来沈兄或不肯相信,每次我回到家中,会将外边的女人忘得一干二净。”

项少龙欣然道:“这就最好,我明白了!解兄只是为了作曲填诗去清楼胡混的。”

解子元叹道:“沈兄确是我的知己。”

送走解子元,凤菲在厅内候他共进早膳,颇有点妻子侍候夫郎的神态,看得项少龙暗暗心惊。

侍候的小屏儿给凤菲差走,这美女问道:“解子元见到你时像换了另一个人般,神情又这么兴奋,究竟他因什么事找你?”

项少龙故意卖个关子道:“男人的秘密,大小姐最好不要知道。”

凤菲大嗔道:“你愈来愈不将人家放在眼内,小心我会对你不客气。”

项少龙微笑道:“大小姐息怒,我们只不过约了今晚到青楼鬼混而已!”

凤菲愕然道:“男人是否都是天生的贱骨头,放着这里美女如云,却要付钱去讨好那些庸姿俗色。”

项少龙讶道:“大小姐是否暗示包括你自己在内一律可任小人一亲香泽呢?”

凤菲又气又恼道:“你还要说这种话!”

项少龙大感快慰道:“大小姐莫忘了每次都说自己是被逼的!”

凤菲差点气得动手揍他,旋又平静下来,叹道:“看来是奴家给你勾去魂魄才真。好像你想我开心,凤菲便要开心;要人家苦恼,人家就要苦恼。告诉凤菲好吗?你如今究竟想人家怎样呢?”

项少龙柔声道:“自然是想大小姐乖乖听话,让我完成宏愿。”

凤菲回复冷静,轻轻道:“说吧!”

项少龙正容道:“我希望能依团内每个人的愿望,玉成他们理想。”

凤菲叹道:“我开始相信你确有这种诚意。但问题是你沈良凭什么资格办得到?这不是我答应就成,还牵涉到其他的人与事。”

项少龙淡淡道:“最关键处是大小姐肯否点头,其他的由我解决。”

凤菲哂道:“好吧!算我答应好了。你如何去应付韩闯、仲孙龙、吕不韦和田单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

项少龙正要答话,下人来报,韩闯驾到。

韩闯隔远向两人施礼道:“凤菲小姐好,沈良兄好!”

项少龙放下心事,知韩闯由龙阳君处得到消息,有备而来,不虞会泄漏自己的秘密。

凤菲大讶道:“侯爷也认识沈良吗?”

韩闯大步走来,笑道:“当年在邯郸,沈兄还曾帮了我几个大忙,怎会不认识?”

凤菲倒没有怀疑,但项少龙在她心中显然大大加重份量,欣然道:“那凤菲须要避席让侯爷先和老朋友叙旧吗?”

当然只是客气说话,岂知韩闯猛地点头道:“凤小姐真懂体贴我们。”

凤菲为之愕然,似乎项少龙在韩闯眼中比她凤菲更重要,只恨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与上来侍候的小屏儿一齐退出厅外。

韩闯坐到项少龙身旁,喜道:“得知少龙无恙,我高兴得整晚睡不着!”

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一向以来,他都不大喜欢韩闯,却想不到他对自己的交情,竟超越对国家的忠诚。苦笑道:“别忘记小弟乃贵国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啊!”

韩闯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大家各为其主,异日说不定尚要在沙场上见个真章。但现在又不是打仗,我们自然仍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苦笑一声,韩闯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缓缓道:“当日我战败遭擒,自忖必死,岂知少龙想也不想地放了我,我韩闯一生人里从未曾那么感动过。现在就算有人拿剑威胁我,我也绝不肯做任何对不起少龙的事。”

项少龙低声道:“政储君正式登基之日,将是我离秦远赴塞外引退之时,所以侯爷该不会再有与我对阵的机会。”

韩闯一震道:“嬴政怎肯放你走?没有你,秦国等若断了一条臂膀。”

项少龙道:“这是我和政储君的约定,但你绝不可因此而疏忽大意。秦国猛将如云,王翦、桓齮、蒙武、蒙恬无一是好惹的人。”

韩闯哂道:“我不信有人及得上你。”

项少龙失笑道:“别忘了我给李牧打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韩闯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败得漂亮,保存了主力,未算真败。事后我和李牧谈起此事,他也表示佩服。他本有把握尽歼你们深入境内的孤军,岂知硬给你牵制着他,害得他无法在滕翼大军回到中牟之前衔尾穷击,致痛失良机。否则说不定我们可乘势组成另一支合纵军,直杀到咸阳!唉!胜胜负负,只这么的一步之差。”

项少龙笑道:“那你该恨我入骨才对。”

韩闯尴尬道:“少龙勿要耍我,这已是既成事实,我今天能在这里风流快活,全拜少龙所赐。”

项少龙点头道:“大家既是兄弟,客气和门面话不要说,你这次来临淄,不只是贺寿那么简单。”

韩闯笑道:“少龙最明白我,否则齐王寿辰关我屁事,但我却绝不介意来这里,你试过齐女没有,确是精采。”

项少龙失笑道:“你是死性不改,到那里就胡搞到那里。”

韩闯老脸一红道:“莫要笑我,这叫得快活时且快活,异日若你秦军东来,第一个遭殃的是我们韩国,那时我想胡搞亦不成呢。”

项少龙道:“我只是说笑吧!”

韩闯松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确有些怕你,或者该说是尊敬你吧!所以你说话最好留情些,若吓得我再不敢去鬼混,那就糟糕。”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开怀大笑,感受到两人间再无半点隔阂的友情。

韩闯想起一事道:“你知不知道郭开那家伙将你的怪兵器献了给齐王作贺礼,害得齐王接也不是,拒绝更不是。最后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齐王把那东西赐给曹秋道,供奉在稷下学宫的大堂里。”

项少龙恨得牙痒痒的道:“今晚我去把我的百战刀偷回来。”

韩闯骇然道:“千万不可!曹秋道这老头儿愈老剑法愈出神入化,少龙虽是厉害,遇上他绝不能讨好。”

项少龙笑道:“我只说去偷,并非去抢,怕什么呢?”

韩闯仍是担心,提议道:“少龙回秦后,只要求嬴政修书一封,请齐人把刀归还,保证齐人乖乖从命,何用去冒这个险?”

项少龙道:“让我自己仔细想想,嘿!能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是了!你是否和凤菲有密约?”

韩闯尴尬道:“原来你知道了,是否有什么问题?”

项少龙定神瞧他好半晌,微笑道:“看来你真有点怕我。”

韩闯苦笑道:“现在李牧都有些怕你,何况是我。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从来猜不透你的。”

项少龙道:“凤菲这次请你帮忙,许给你什么好处?”

韩闯叹道:“本是公平的交易,不过看在少龙份上,我惟有忍痛放弃一亲凤菲香泽的机会!”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韩闯奇道:“你竟不知此事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说出来。”

项少龙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一直以来,无论他或董淑贞等,都被凤菲骗得深信她要把董淑贞等送与韩闯,以换取韩闯的帮助,此事合情合理,故项少龙深信不疑,怎想得到只是凤菲放出的烟幕。她为何要说谎,这三大名姬之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当日凤菲说过奉某人之命来毒杀他,后来又放弃了,这幕后的指使者说不定是她的真正情郎。他项少龙仇家遍天下,太多的可能性使他无从猜估。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好令头脑清醒点,低声道:“凤菲要你怎样帮她的忙?”

韩闯道:“她说要在我韩国的一所别院躲上三个月,待别人淡忘对她的事后,她就会离开。”

项少龙道:“她是否讲好要和你一起离开临淄?”

韩闯道:“当然是这样,有我保护她谁敢不卖账。”

项少龙又多发现凤菲的另一项谎话,因她曾表示过须项少龙送她离开临淄,再与韩闯会合。她究竟在玩什么手段?

韩闯叹道:“唉!想不到会有少龙牵涉在其中,我和龙阳君的好梦都要成空!”

项少龙一震道:“你们不是真心帮她的吗?”

韩闯惋惜的道:“这种世所罕有、色艺双绝的大美人,谁肯放她归隐。唉!其实我和龙阳君约好了先由我享用她一段时间,再由龙阳君接她到魏国献给魏王,现在当然不敢这么做,龙阳君正为此苦恼哩。”

项少龙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知不知道凤菲的秘密情郎是谁?”

韩闯愕然道:“她竟有情郎?难怪变得这么风情撩人的!”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你何时感到她的转变?”

韩闯思索一会,缓缓道:“该是她咸阳之行后的事。”

项少龙拍案叫道:“那她的情郎必是在咸阳时认识的,亦因此动了归隐嫁人之心。可是她为何要来到这里才退走?以她的才智,难道不知你们所有人都对她有不轨企图吗?”

韩闯苦笑道:“我也给你弄得糊涂,现在你要我怎办好呢?”

项少龙沉吟道:“你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照以前般与她虚与委蛇,不要泄漏任何事,迟些我再和你商量。”

韩闯道:“好吧!现在我去和她说两句话离开。你可知我落脚的地方吗?就是隔两间的听梅馆,有什么事随时可来找我。”

韩闯到后院找凤菲,项少龙仍留在厅中沉思。假若凤菲的情郎是在咸阳结识的,且又是那情郎指使她来害项少龙,那她的情郎极可能是属于吕不韦集团的人,究竟是谁?能令凤菲倾心的人,绝不会是平凡之辈,会不会是管中邪,又或是蔡商?细想又不大对劲。因为若是如此,吕不韦何用收买张泉来查探凤菲的情人是谁?且无论是管中邪或蔡商,均不会为凤菲舍弃大好的前途。若不是吕系的人,究竟会是谁?项少龙想得头都大起来,小屏儿来请他去见凤菲,他方知韩闯走了。

凤菲在闺楼上的小厅见他,小屏儿退往楼下,口不对心的美女美目深深地瞧着他道:“看来各国有头有脸的人,全是你的老朋友。如此我更是奇怪,凭你的交游广阔,为何要落泊大梁两年之久,最后竟沦落至当了个小御手?”

项少龙心中笃定,因为张泉确是从大梁的官家马廐把他“聘”回来的,淡淡道:“正因为他们是我明友,我不想他们为难。”

凤菲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项少龙正容道:“因为我和赵相郭开势成水火,若非有我居中奔走,廉大将军难以安然离赵。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会成为郭开的仇人。”

凤菲呆了半晌,幽幽道:“你和各国权贵有这么多不清不楚的关系,教人家怎敢信任你?”

项少龙哂道:“有什么分别?你根本从来没有信任我。”

凤菲俏脸转寒,不悦道:“除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怎样不信任你了!”

项少龙把心一横,冷然道:“大小姐的情郎究竟是谁?”

凤菲愕然道:“人家不是说了给你知吗?”

项少龙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双目寒芒大盛,缓缓摇头道:“那只是你用来敷衍我的手段吧!否则大小姐不会不去中牟,而要到咸阳城。”

凤菲没奸气的道:“凭这点便指我骗你,沈执事是否太过鲁莽?”

项少龙心念电转,淡淡道:“不如让小人来猜猜大小姐肯与之共效于飞的情郎是谁好吗?”

凤菲一派安详的道:“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猜怎么说都可以。”

项少龙知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可以猜中的。而事实上自己确是不知道,只是作势哄吓,笑着道:“大小姐以为很难猜吗?”

凤菲白他一眼道:“再说废话,看我把你赶出去。”

项少龙满怀信心道:“大小姐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最爱玩游戏手段,有我这么一个对手,你不知多高兴。”

凤菲嗔道:“你竟敢这样看人家!”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大小姐自己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我这话是对是错。”

凤菲一呆道:“鸡食放光虫?哪会有这样的虫,亏你想出来。”接着苦恼的道:“快说吧!不要兜兜转转。”

项少龙大乐道:“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凭你这句话,已知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项少龙。”

凤菲小嘴不屑的一撇,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胡思乱想下想出什么东西来,我何时作过这样的承认或否认。”

项少龙移到她身后,伸手揽着她没有半分多余赘肉的动人小腹,略一用力,凤菲娇声呻吟,软倒在他怀内。

项少龙咬着她的小耳珠,嗅吸她鬓发的香气柔声道:“你的情郎定是秦人,却不是项少龙,而且是他的对头。”

凤菲娇躯猛颤,仍坚持道:“你想到哪里去,有什么根据?”

项少龙贴上她嫩滑的脸蛋,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那时你以为我和张泉有勾结,故想借我之口,使吕不韦误以为你的情人是项少龙。”

凤菲道:“可是你又凭什么指那人是项少龙的对头?”

项少龙知自己露出马脚,暗骂自己求胜心切,太好逞强。因为凤菲奉命害项少龙一事,只他项少龙知道,当然不可以说出来。眉头一皱,胡诌道:“因为这等若加深吕不韦对项少龙的仇恨,若非你的情郎是项少龙的死敌,你怎会这样去害他。”

凤菲嗔道:“不要胡说,首先我从不怀疑你会和张泉勾结,而我的情郎亦真的是项少龙。唉!不过现在我也有点糊涂,先不说这些,你来亲亲人家好吗?”

项少龙淡淡道:“大小姐是否害怕我说下去?”

凤菲猛地挣脱他的搂抱,别转娇躯向着他道:“说吧!看你可以说出什么荒诞的想法来?”

项少龙用指头逗起她的下颔,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轻吻一口,微笑道:“那就更易猜哩!在咸阳敢与项少龙一系为敌的只有吕不韦和嫪毐两大集团,而此人能令大小姐倾心,必然是既有身份地位,又是智勇双全,吕不韦和嫪毐可以不论,因若是他们,大小姐就不须左瞒右骗。既是这样,此人是谁,可呼之欲出。”

凤菲露出震骇的神色,转瞬又回复平静,垂首道:“不要胡猜,凤菲从了你沈良吧!”

项少龙哂道:“害怕吗?否则何用说违心之言。”

凤菲气道:“人家说的是真心话,不信就给我滚。”

项少龙霍地站起,再唬吓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凤菲平静地道:“我很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只想静静的休息一会。”

项少龙朝楼梯走去,忽然剧震转身,回头狠狠盯紧她道:“他是韩竭吧?”

凤菲猛地一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凤菲虽不肯承认,但项少龙几可肯定她的情郎必是韩竭无异。可以想像凤菲在咸阳认识韩竭,两人热恋起来,却明白若让吕不韦或嫪毐知道的话,必会从中阻挠。最糟是吕不韦和嫪毐暗中勾结,嫪毐点头也没有用处。所以两人相约来齐,进行例如私奔等诸如此类的大计。因为韩竭乃曹秋道的得意弟子,故大可陪吕不韦前来临淄。在这种情况下,项少龙这执事的作用就大了,因为凤菲需有人为她安排和掩饰,让她安然离齐。既然凤菲的情人是韩竭,那当日凤菲要杀他该是缪毒和吕不韦联合策划的阴谋。凤菲临时改变主意,皆因生出与韩竭远走高飞之意,故犯不着冒这个杀身之险。再往深处推想,凤菲说不定是奉田单之命,再由吕不韦安排她以毒指环来加害自己,只要是慢性毒药,多日后他项少龙才毒发身亡,又或毒盲眼睛诸如此类。阴谋得逞之后,那时凤菲早安然离开。项少龙虽仍未清楚其中细节,仍清楚把握了大概的情况。尚未步出前厅,碰上来找他的肖月潭,两人避到幽静的东厢去。

项少龙道:“有没有办法给我弄一份稷下学宫的地形图?”

肖月潭吓了一跳道:“你要来作什么?曹秋道可不是好惹的。”

项少龙道:“我只是去把自己的东西偷回来,齐王将我的百战刀赐了给曹秋道,挂在稷下学宫的主堂里。”

肖月潭道:“我正想来告诉你这件事,谁说给你知的?”

项少龙把今早韩闯来找他的事说出来。肖月潭眉头大皱,沉吟良久,道:“少龙勿要怪我多言,韩闯这人我知之甚深,既好色又贪心,自私自利,为求目的,做事从不讲原则。就算你对他曾有大恩,亦毫无分别。”

想起今早韩闯诚恳的样子,项少龙很难接受肖月潭的看法,但肖月潭又是一番好意,一时使他说不出话来。

肖月潭语重心长的道:“少龙万勿松懈下来,你现在只是由一种险恶形势,转到另一种险恶形势里。若我是你,绝不相信三晋的任何人,反是李园较为可靠,说到底楚人并没有三晋人那么感觉到嬴政的威胁。”

项少龙苦笑道:“现在我孤身一人,韩闯或龙阳君要对付我还不容易。”

肖月潭摇头道:“你太易信人,首先韩闯等知此事绝不可张扬。若让齐人知道真相,说不定齐王会把你奉为上宾,还恭送你返回咸阳。”又道:“又或者干脆下毒手杀你灭口,这事谁都不能确定。”

项少龙默然无语。

肖月潭续道:“现在谁敢担当杀害你的罪名?今天杀了你,明天秦国大军兵临城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回事。”

项少龙道:“秘密杀了我又谁会知道呢?”

肖月潭道:“起码会有李园知道,韩闯和龙阳君岂无顾忌。”再笑道:“要杀你是那么容易吗?谁不知项少龙剑法盖世,而且一旦让你走脱,这里又非三晋地头,哪个人有把握可再度擒杀你?若我是他们,首先要教你绝不起疑,然后把你引进无路可逃的绝境,再以卑鄙手段,教你在有力难施下中伏身亡。”

项少龙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仍不大愿意相信,口上敷衍道:“我会小心。”

肖月潭只是以事论事,点头道:“或者是我多虑吧!小心点总是好的。照理龙阳君已害了你一次,很难再狠下心肠下第二次手。但人心难测,尤其牵涉到国家和族人的利害,少龙好好的想想。”

项少龙拍拍肖月潭的肩头,感激道:“在这里老哥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凤菲的问题现在更是复杂。”

肖月潭忙问其故,项少龙说出心中的推断,肖月潭眉头紧锁道:“我虽不认识韩竭,但观他不远千里往咸阳追求荣华富贵,竟肯为了个女人放弃一切吗?”

项少龙同意道:“据说韩竭乃韩国的贵族,在韩时早和嫪毐认识,既肯和嫪毐这种人相交,很难会是个好人,若他是骗凤菲而非爱凤菲,问题将更严重。”

肖月潭笑道:“这种事我们作外人的很难明白,凤菲确是那种可使男人肯牺牲一切的女人。少龙不妨一试,好过白白便宜韩竭。”

项少龙摇头道:“知道她的情郎是韩竭,我更不会碰她。”

肖月潭拍案道:“我想到哩,凤菲必是打算潜返咸阳,作韩竭的秘密情人,而此事已得嫪毐首肯,只是要瞒过吕不韦。”

项少龙叹道:“凤菲真个狡猾,当日我告诉她说张泉背后的主子是吕不韦,她还装出震骇不已、慌惶失措的姿态表情,骗得我死心塌地,原来我竟是给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肖月潭道:“我还探听到另一件会使你头痛的事,你要知道吗?”

项少龙苦笑道:“我早麻木了,说出来亦不会有太大的不安。”

肖月潭道:“仲孙何忌照我的话去找仲孙龙打听消息,原来这吸血鬼暗中派人通知稷下那班狂人,说你自恃剑法高明,不把齐国剑手看在眼内。唉!这人如此卑鄙,因怕开罪李园和解子元,故此在暗里施展卑鄙手段。”

项少龙耸肩道:“早有人来找过我,还吃了暗亏。若是明刀明枪,倒没什么可怕的,总不会是曹秋道亲来找我吧!”

肖月潭道:“你要小心麻承甲和闵廷章两个人,他们最爱撩事生非,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但确有真实本领。”

话犹未已,家将费淳慌张来报:“执事不好,有群剑手凶神恶煞的来了,指名道姓的要见执事。”

两人愕然互望,暗忖又会这么巧的。

项少龙不想肖月潭卷入这种麻烦事里,更不欲暴露两人的亲密关系,坚持一个人去应付来闹事的人。自于今早与韩闯的一席话推断出凤菲一直在瞒骗他,他对自己的“一番好意”大感心灰意冷。对韩竭这堪与他项少龙匹敌的剑手,他虽无好感亦无恶感,但若要归类,此君应该是“好人有限”之辈,可是凤菲却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在他心中凤菲的地位因而急剧下降。他虽对凤菲没有野心,但总希望她托付终身的是个有品格的人。现在他心情大改,只希望能安排好董淑贞等人的去路,便功成身退,返咸阳去与娇妻爱儿相会,再耐心等待小盘的登基和与吕缪两大集团的决斗。肖月潭虽指出韩闯不太可靠,但他却有信心韩闯对他的交情是超越了人性卑劣的一面。直到此刻,他仍对人性的善良有近乎天真的信念,因为他自己正是这么的一个人。没有人比他更痛恨仇杀和斗争,但在这时代里,这一切平常得就像呼吸的空气。左思右想间,项少龙跨过门槛,踏入前院主厅。

五名高矮不一的齐国年青剑手,一字形的排开在大厅正中处,十道目光在他甫进来的刹那,射到他身上去。他们穿的是贵族的武士服,只看他们华丽的佩剑,便知若非公卿大臣之后,就是富商巨贾的儿子。张泉的亲信昆山和家将冯亮、雷允儿等一脸愤然之色的站在一旁,显是被这些傲慢无礼的人激怒了。说实在的,项少龙现在心情大坏,很想找这些送上门来的人开刀。但却知如此一来,只会把事情愈闹愈大,最终是惹来像仲孙玄华、旦楚、麻承甲、闵廷章那种高手的挑战。眼前这五人绝没有这类级数的高手,从气势神态可作断定。但也不宜太过忍让,否则对方得寸进尺,使自己在临淄没有立足之地。如何在中间着墨,最考功夫。

其中最高壮的青年冷喝道:“来人可是自夸剑术无双的狗奴才沈良。”

项少龙冷哼一声,直迫过去。五人吓了一跳,手都按到剑把去。

项少龙在五人身前丈许止步立定,虎目一扫,霎时间把五人的反应全收入脑内,微笑道:“这位公子高姓大名,为何一出言便犯下两个错误。”

那高壮青年显是五人的头领,双目一瞪,声色俱厉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快剑’年常就是本公子,我犯的是什么错?”

只听他的语气,便知他给自己的气势压着,心中好笑,淡淡道:“首先我从没有认为自己的剑术有什么了得,其次我更不是狗奴才。”

另一矮壮青年嘲笑道:“歌妓的下人,不是狗奴才是什么东西?”

其他四人一起哄笑,更有人道:“叫你的主子来求情,我们就放过你。”

昆山三人和随项少龙进来的费淳都露出受辱的悲愤神情,又知这些人是惹不得的,无奈之极。

项少龙从容自若,装作恍然的“啊!”一声道:“原来替人办事的就是狗奴才,那齐国内除大王外,不都是狗奴才吗?”

五人均是有勇无谋之辈,登时语塞,说不出辩驳的话。

项少龙语气转趋温和,施礼道:“敢问五位公子,何人曾听过沈某人自诩剑法无双,可否把他找出来对质,若真有此事,沈某立即叩头认错。”

五人你眼望我眼,无言以对。

昆山乘机道:“小人早说必是有人中伤沈执事哩!”

年常有点老羞成怒的道:“横竖我们来了,总不能教我们白走一趟,沈执事露一手吧!”

项少龙笑道:“这个容易,沈某的剑法虽不堪入五位大家之眼,但却有手小玩意,看刀!”

猛喝声中,左右手同时扬起,两把早藏在袖口内的匕首滑到手里,随手掷出,左右横飞开去,准确无误的分插在东西两边的窗框处,高低位置分毫不差。包括昆山等在内,众人无不骇然色变。最难得是左右开弓,均是那么快礼和准。

项少龙知已镇慑着这几个初生之犊,躬身施礼道:“沈某尚有要事办理,不送了!”从容转身,离开厅堂。

项少龙借肖月潭马车的掩护,离开听松院,往找“最可靠”的李园。

肖月潭赞道:“少龙真懂齐人爱面子的心态,这么一来,五个小子哪敢说出真话,只会扬言你向他们认错,弄到谁都再没兴趣来找你。”

项少龙摇头叹道:“仲孙龙既是爱面子的齐人,怎肯罢休。”

肖月潭道:“你这次找得李园出马,仲孙龙怎都要忍这口气的。”又低声道:“知不知道刚才凤菲和小屏儿在几个心腹家将护送下由后门离开呢?”

项少龙愕然道:“你怎知道?”

肖月潭答道:“云娘见到嘛!是她告诉我的。”

项少龙皱眉道:“会否是去见韩竭?我若可跟踪她就好了。”

肖月潭道:“你在这里人地生疏,不给人发现才怪。”

此时蹄声骤响,数骑从后赶来。

项少龙探头出去,原来是金老大金成就和几名手下策马追来,叫道:“沈执事留步。”

肖月潭吩咐御手停车。

金老大来到车窗旁,道:“沈执事有没有空说几句话?”

项少龙哪能说“不”,点头答应,对肖月潭道:“老哥记得给我弄稷下宫的图则,我会自行到李园处。”

步下马车,金老大甩蹬下马,领他到附近一间酒馆,找个幽静的角落,坐下道:“沈兄!你这次很麻烦呢。”

项少龙苦笑道:“我的麻烦多不胜数,何碍再多一件。”

金老大竖起拇指赞道:“沈兄果是英雄好汉,我金老大没交错你这朋友。”

项少龙心中一热道:“金老大才真够朋友,究竟是什么事?”

金老大道:“昨晚田单为吕不韦举行洗尘宴,我和素芳都有参加,我恰好与仲孙龙的一个手下同席,闲聊中他问我是否认识你,我当然不会透露我们间的真正关系。”

项少龙笑道:“不是悬赏要取我项上的人头吧!”

金老大哑然失笑道:“沈兄真看得开,但尚未严重至这个地步,你听过‘稷下剑会’这件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未听过。

金老大道:“每月初一,稷下学宫举行骑射大会,让后起者有显露身手的机会,今天是二十七,三天后就是下月的剑会,照例他们会邀请一些宾客参加。嘿!那只是客气的说法,其实是找人来比试。”

项少龙道:“若他们要我参加?我大可托病推辞,总不能硬将我押去吧!”

金老大叹道:“邀请信是通过齐王发出来的,沈兄够胆不给齐王面子吗?听说仲孙龙的儿子仲孙玄华对沈兄震怒非常,决定亲身下场教训你。他虽不敢杀人,用的只是木剑,但凭他的剑力,要打断沈兄的一条腿绝非难事。”

项少龙立时眉头大皱,他怕的不是打遍临淄无敌手的仲孙玄华,而是怕到时田单、吕不韦等亦为座上客,自己不暴露身份就是奇迹。

金老大低声道:“沈兄不若漏夜离开临淄,凤小姐必不会怪你。”

项少龙大为意动,这确是最妙的办法,但董淑贞她们怎办呢?如此一走了之,日后会成一条梗心之刺,休想心中安乐。

金老大再怂恿道:“仲孙龙势力在此如日中天,有身份地位的公卿大臣也畏之如虎,沈兄怎都斗他不过的。”

项少龙叹道:“多谢老大的提点,这事我或有应付之法。”

言罢拍了拍金老大肩头,往找李园去了。

项少龙来到李园客居的听竹别院,与听松别院只隔了两个街口。由此可见凤菲的地位竟可比得上贵为相国的李园。

他在门官处报上沈良之名,那人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沈大爷,相爷早有吩咐,不过相爷刚出门,沈爷有没有口讯留下呢?”

项少龙很想说着他来找我吧!但想想这似非自己目下的身份该说的话,遂道:“烦先生你告知相国我来过便成。”

此时中门大开,一辆华丽马车在前后十多名骑士簇拥下驰出大门,但因车窗被垂帘阻隔,看不到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马车远去后,项少龙压下询问门官的冲动,踏上归途。这日天朗气清,寒冷得来却很舒服,项少龙虽在人车争道的热闹大街信步而行,心底却感到孤单寂寞。在逃亡途中,他所有精神时间尽用在如何躲避敌人的思量上,反是到了临淄,遇上这么多新知旧友,他竟会有寂寞的感觉。他溜目四顾,看着齐都的盛景,深切体会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意境滋味。除了肖月潭外,他再无可以信任的人。最痛苦是他根本无可用之兵,否则只要派人密切监视韩闯,可知他会不会出卖自己。例如假设他不断去见郭开,便可知道他对自己不忠实。三晋关系一向密切,郭开的老板娘更是韩闯的族姊韩晶,若要对付项少龙,两人必会联合在一起。在那种情况下,龙阳君怎敢反对。他们唯一的阻碍可能是李园,但他肯否冒开罪三晋来维护自己,恐怕仍是未知之数。

想得头都大时,心中忽生警兆,一骑迎面而至,马上骑士俯下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项少龙愕然望向对方,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戒心大起道:“有什么事呢?”

那人非常客气,微笑道:“敝主人是清秀夫人,小人奉她之命,前来请先生往会,因夫人没有把先生的高姓大名告诉小人,不得不冒昧相询。”

项少龙恍然刚才离开听竹别院的是清秀夫人的座驾,暗忖若非李园曾告诉她自己来了临淄的事,就是自己的装扮糟透。于是报上沈良之名,随骑士往见曾受过婚姻创伤的美女。

项少龙登上清秀夫人恭候道旁的马车,这个把自己美丽的玉容藏在重纱之内的美女以她一贯冰冷的声音道:“上将军你好!请坐到清秀身旁来。”

项少龙见不着她的真面目,心中颇为失望,更知坐到她身旁的邀请,不是意欲要亲近一点,只是方便说密话,忙收摄心神,坐了下来。一股女儿家的芳香沁入心脾,马车开出,在繁荣的古都大道上缓缓前进。忽然间,他再不感到寂寞,当因马车摇晃使两人的肩头不时碰在一起,不由想起当年在大梁,与纪嫣然共乘一舆的动人情景。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将军的装扮很奥妙,若非清秀从李相爷处得知上将军来了临淄,恐怕认不出来。”

项少龙心下稍安,苦笑道:“希望李相爷不会逢人便说我来了齐国吧。”

清秀夫人不悦道:“李相爷怎会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只因清秀乃琴太傅的至交好友,所以不瞒人家吧!”

项少龙冲口而出道:“我尚以为夫人与李相爷的关系不太好哩!”

清秀夫人隔帘望往窗外,默然片晌,柔声道:“又下雪了,只不知牛山现在是何情景,上将军有兴趣陪清秀到那处一游吗?”

项少龙想不到她竟突起游兴,还邀自己相陪,讶道:“牛山?”心中涌起受宠若惊的滋味。

天色暗沉下来,朵朵雪花,飘柔无力的降下人间。

清秀夫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轻轻道:“牛山春雨乃临淄八景之首,不过近年斧斤砍伐过度,致有牛山濯濯之叹,幸好经过一番植树造林,据说又回复了佳木葱郁、绿茵遍地的美景,现在是隆冬,当然看不到这情况哩!”

项少龙这才知道“牛山濯濯”的出处,点头道:“夫人既有此雅兴,项某敢不奉陪。”

清秀夫人发出开赴牛山的指示,以充满缅怀的语气道:“清秀少时曾随先父到过牛山,时值阳春三月,淄水湍湍,泉水从山隙间流泻而出,潺流跌岩,水气蒸腾,如雨似雾,望之宛若霏霏烟雨,到今天仍然印象深刻。”

项少龙听她言谈高雅,婉转动人,不由一阵迷醉。暗忖她的面纱等若牛山的烟雨,使她深具朦胧的迷人之美。

清秀夫人续道:“清秀很怕重游一些曾留下美好印像的胜地美景,因为深怕与心中所记忆的不符。”

项少龙讶道:“这次为何重游旧地?”

清秀夫人缓缓摇头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或者是因有名震天下的项少龙相陪吧!”

项少龙道:“原来项某在夫人心中竟有点份量。”

清秀夫人朝他望来,低声道:“刚才妾身见上将军只影形单的站在府门,比对起上将军在咸阳的前呼后拥,竟生出沧海桑田、事过境迁的感触。最后忍不住停下车来与上将军一见,上将军会因此笑人家吗?”

项少龙愕然道:“原来夫人竟对项某生出同情之意。”

清秀夫人摇头道:“不是同情,而是怜惜,上将军可知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马车此时穿过城门,朝南驰去。

项少龙苦笑道:“夫人此话必有依据,少龙洗耳恭听。”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将军的洒脱和不在乎己身安危的态度,乃清秀生平罕遇,就算不看在琴大姐脸上,清秀也要助你。”

项少龙压低声音问道:“你这些侍卫靠得住吗?”

清秀夫人道:“上将军放心,他们是随侍妾身十多年的家将,况且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你是项少龙哩!”凑近少许,在他耳旁吐气如兰,脸纱一颤一颤的道:“昨天李相爷入宫找我的妹子宁夫人,神情困苦,在妾身私下追问,说出你的事来。”

项少龙一震道:“那就糟了,他还有什么话说?”

清秀夫人道:“他哪会真的向妾身倾吐,但妾身可肯定他确把上将军视为肝胆之交。问题是他身为楚相,很多时都得把个人得失爱恶抛在一旁,处处以国事大局为重,否则何须苦恼?”

似乎有点不堪与他距离太近般,别过俏脸遥望窗外,叹了一口气。项少龙陪她叹一口气,一时找不到说话,暗想李园初见他时真情流露的情况过后,自会开始考虑到实际的问题,又或因韩闯的压力而烦恼起来。除了肖月潭外,自己还可信谁呢?

清秀夫人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若不是这等天气,妾身会趁现在把车开往城外,劝上将军不如一走了之,干干净净。”

项少龙想起到大梁时那场大病,兼之人生路不熟,犹有余悸的叹道:“我尚有些责任未完成,不过纵有人要对付我,我亦不会束手就擒。唉!在夫人警告少龙之前,我已想到有这种情况出现的。”

清秀夫人点头道:“事实早证明项少龙是应付危险的能者,况且真正的情况如何,根本没有人知道,或者妾身只是白担心吧!”

忽又欣然指着窗外远方一处山麓道:“看!那就是辅助桓公称霸的名相管仲埋骨之处。”

项少龙自然挨贴过去,循她目光往外望去,山野银霜遍地,树梢披挂雪花,素净纯美得使人心静神和。雪白的世界更似和天空连接起来,再无分彼此。不远处屹立一座大山,淄河、女水两河缠绕东西,岸旁数百年树龄的松树、桦树直指空际,景致美不胜收。大山南连另一列层岩叠嶂的山峦,景色使人叹为观止。

清秀夫人垂下头来,轻轻道:“上将军,你……”

项少龙发觉自己胸口贴紧她一边肩背,尴尬地挪开一点,顾左右而言他道:“没有舟楫渡河,恐怕不能登山远眺!”

清秀夫人淡淡道:“我们得回去哩!若妾身想找上将军,该怎办呢?”

项少龙见她语气变得冷淡,激起傲气,低声道:“夫人最好不要牵涉在事件内,生死有命,若老天爷不眷顾我项少龙,我又有什么法子,人算哪及天算。”

清秀夫人轻颤道:“人算不及天算,上将军真看得开,妾身不再多事了!”

回到听松别院,项少龙心中仍填满清秀夫人的倩影,挥之不去。他不明白为何她会对自己这么有影响,或者是因为她那种对世情冷漠不关心的态度,又或因她的骄傲矜持而使自己动心。幸好这时的他充满危机感,趁着有空闲,仔细研究听松院的形势,以备有事发生时可迅速逃命,又把钩索等东西取出来,系在腰间,慌虚的心落实了点儿。处理了一些团中的日常事务,又探问卧榻养伤的张泉,返回房间小息,快睡着时,董淑贞来了。

项少龙拥被坐起身来,董淑贞坐到榻沿,吃了一惊道:“沈执事不是冷病了吧!”

项少龙笑道:“老虎我都可打死两头,怎会有事呢?二小姐光顾有何指教?”

董淑贞惊魂甫定的拍拍酥胸道:“吓死人哩!”又横他一眼道:“定要有什么事才可来找你吗?来!让我为你推拿,保证你睡得好。”

项少龙翻转身伏在榻上,欣然道:“让我试试二小姐的高明手法。”

董淑贞脱下外衣,踢掉绵鞋,坐到他背上,伸手为他揉捏肩肌,低声道:“找到是谁把曲谱偷龙转凤了。”

项少龙想也不想的道:“小宁。”

小宁是祝秀真的贴身侍婢。

董淑贞大乐道:“沈执事这回错了,偷的人是张泉自己,小宁曾见过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入房后又见有些东西摆乱了,当时不以为意,给秀真问起才说出来。”

项少龙摇头道:“我不信,那只是小宁诿过于人吧!噢!这处捏得真舒服,我要睡了!”

董淑贞急道:“不要睡,你答应过人家的事有什么下文?”

项少龙知她问的是凤菲肯否让她有独担一曲的事,心中叫苦,坦白道:“尚未有机会和她说,明天告诉你好吗?”

董淑贞伏下来,把他搂个结实,咬他耳朵道:“听说韩闯和你是老朋友,你会不会帮他来害人家呢?”

项少龙对韩闯再没有先前的把握,苦笑道:“和他只是有点交情吧!那谈得上是老朋友,二小姐放心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都会为二小姐尽力。”

董淑贞一颤道:“沈良你为何语调悲观,以前胸有成竹的定力到哪里去了?”

项少龙一个大翻身,把她压在体下,贪婪地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咿唔娇喘,放开她道:“世事每每出人意表,谁可真的胸有成竹,只是尽力而为,所以我需要你们真心信任。”

董淑贞媚眼如丝的瞧着他,秀目射出灼热的神色,哑声道:“原来你并不只是欢喜男人的。”

项少龙苦笑道:“谁说我欢喜男人呢?”

心中同时涌起欲火。自知道有可能被韩闯等出卖后,他的情绪陷进难以自拔的低潮里,很想找寻一些刺激,好转移自己的精神心事,而董淑贞正是送上门来的刺激。或者只有她动人的**,可使他忘掉所有不如意的事。

董淑贞探手勾着他的脖子软声道:“空口白话有什么用?用行动来证明你是喜欢女人吧!”

项少龙的意志崩溃下来,低头要再尝地唇上的胭脂,有人在门外叫道:“沈爷,解子元大人来了,在大厅等你。”

项少龙生出不对劲的感觉,现在离黄昏尚有个多时辰,解子元为何这么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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