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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在众多如狼似虎的铁卫挟持下,娇滴滴的柔骨齐女仍是毫无惧色,以带点不屑的神态看着项少龙,冷笑道:“原来项大人内穿不畏兵刃的甲胄,难怪这么奋不顾身,力克强敌。”
不知为何,项少龙升起很不对劲的感觉,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的所在。由于荆善和乌光两人分别抓着她柔软的胳膊和以另一手锁紧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该再难有任何作为。
滕翼显然亦有他那种异常感觉,这铁汉并不像荆俊和其他铁卫般,眼睛只忙于向她因双臂被扭而特别显露的高挺酥胸巡逡,冷暍道:“跪下1
荆善和乌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哪吃得住,跪了下去,连仅能活动的美腿也失去作用和威胁性。大门处人声响起,纪嫣然等进入厅内。就在这刹那间,项少龙灵光一闪,想到问题所在。她实不应这么容易被擒拿的,以她早先在吕不韦寿筵上表现出来的身手,众人要活捉她绝非易事。且她刚才已先一步逸往窗门,怎会如此轻易给铁卫们手到擒来?其中当然有诈。原因是她见他未死,又听到自己命人不要对她下杀手,遂故意被人擒回来,好进行再一次的刺杀。此时众人均自然地别头朝大门处望去。
项少龙诈作分神。果然柔骨女檀口忽张,一缕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项少龙脸庞奔来。滕翼等惊觉过来,同时骇然大震。项少龙从容一闪,避过暗器,柔骨女的身体奇异地扭了几下,竟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鱼儿般,由荆善和乌光两人的铁爪下溜出来,再泥鳅般由两人间滚身到众人的包围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叹为观止。众人惊喝怒骂中,柔骨女手捧双膝,曲成一团,像个大皮球般眨眼间滚至大厅一侧的窗台下,在众人截上她前,弹了起来,穿窗去了。众铁卫大失面子,狂追而去。项少龙等面面相觑,均想不到柔骨女如此了得。接着昌平君、昌文君、桓齮等闻风而至,一时府内府外闹哄哄一片。
项少龙一觉醒来,精满神足,昨夜的劳累一扫而空。
他坐起身来,一向贪睡的纪嫣然给他弄醒,慵懒地扑入他怀里,撒娇道:“天还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会儿好吗?”
项少龙把她搂紧,轻怜蜜爱一番,柔声道:“由今天开始,每天我也要在鸡啼日出前,起来苦练百战刀法和拳脚功夫,只看昨晚那柔骨女刺客,可知天下间能人无数,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
纪嫣然想起昨晚由女刺客吐出来的牛毛针,犹有余悸道:“真是骇人,将这么一支针藏在口里,仍可从容说话,教人丝毫不起提防之心。”
项少龙大力打地一记粉臀,笑道:“好娇妻你再睡一会。”
纪嫣然一脸娇嗔地坐起来,怨道:“给你这么打了,什么睡意都不翼而飞哩!”
项少龙目光自然投往她因衣襟敞开而显露的春色,只觉触目动心,差点要把诱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离开她。
不由记起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耽于男女之欲,便有负赵国绝代名将的期望。
纪嫣然跳下塌来,笑靥如花地欣然道:“让小女子服侍项大将军梳洗更衣好吗?”
天空露出曙光之际,项少龙赶进王宫。小盘正在吃早餐,见他来到,邀他共膳。听到他说出昨晚发生的事,龙颜震怒道:“吕不韦这狗贼,寡人将来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明知师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胆大妄为。”
项少龙笑道:“储君非是第一天知他的心术吧!生气只是白生气,这次幸亏有小恬报讯,不过那女刺客确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盘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这番话出自别人之口,寡人必会气上加气。但由师傅说出来,寡……嘿!我只觉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我这一番话确是没话找话来说。不过我仍不明白为何师傅把那批人交给管中邪?”
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因明知未来数年扳不倒吕不韦,所以不做无谓的事。淡淡道:“城内发生乱事,自该有负责的人。我们不是苦于无法弄个要职给小武和小恬吗?”
小盘龙躯一震,眼射喜色,叫绝道:“师傅这一着确是厉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师傅剑……嘿……不是剑下,而是师傅刀下俯首称臣,声望大跌,这该叫……叫什么好呢?”
项少龙知他心情兴奋,所以说起话来有点词难达意,接口道:“该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盘一拍长几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都卫落进我们手内,那任由吕不韦和嫪毐长出三头六臂,也难有作为。”
此时内侍到来奏报,早朝的时间到。两人对视一笑,上朝去也。
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咸阳城昨夜的风风雨雨,多少有点传进众人耳内,均知此事难以善罢。项少龙被封为大将军,地位大是不同,列位于王陵、王龁、蒙骜和杜璧四人之后,稳坐军方的第五把交椅。现在秦国名列大将者,除他们五人外,就只有王翦和安谷傒。高据于层层升起的龙阶上的三个人,以小盘精神最好,侧坐左右两旁的朱姬和吕不韦均容色疲倦,显是昨夜睡得不好。朝礼过后,小盘首先发难,向项少龙问起昨夜的事。
项少龙有条不紊地把整件事勾画出来,向管中邪道:“请管大人呈上有关审讯凶徒们的报告。”
立于桓齮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报道:“凶徒全体毒发身亡,事后发现他们人人口内暗藏毒丸,咬破后毒药流入肚内,到我们发觉时已救之不及。”
如此的报告立时惹起一阵哄动。项少龙当然不会相信,摆明是吕不韦杀人灭口的手法。
不过不用他说话,站于斜对面的嫪毐肃容道:“储君明鉴,都城之内,竟然混入大批凶徒,行刺大臣,分明是早有预谋,行事周密,故绝不可轻忽处理。我们不但要追拿背后元凶,更重要是彻查都城防卫为何会出这么大的漏子?否则这么多人潜进城内,而我们竟然懵然不知呢?”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项少龙和小盘心叫不妙。看嫪毐借题发挥、大兴问罪之师的态度,知他和朱姬已有默契,要把都卫统领一职抢到手中。吕不韦、管中邪和蒙骜看穿他心意,同时色变。
昌平君一时却未想到这么远,质问管中邪道:“管大人难道对这批人的来历没有半点头绪吗?”
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请示,由于内情异常复杂,故仲父指示须待调查清楚,再向储君报告。”
杜璧冷哼一声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得一句无可奉告吗?其实只是从他们所用兵器,又或衣着装备,该足以推断出他们的身份来历,把背后指使的元凶找出来。”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杜大将军说得好,刺客所用兵器,均来自屯留蒲鶮的兵器铸造厂,老臣因见太过没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赃嫁祸,故着中邪再作深入调查。若杜大将军认为这便算证据确凿,可请储君下令,把蒲鶮立即处以极刑。”
杜璧勃然色变,大怒道:“吕相太过份了!”转向小盘,正要说话。
小盘从容道:“杜大将军不须为此动气,寡人清楚明白有人是故意要嫁祸蒲先生哩!”
杜璧容色稍缓,狠狠盯吕不韦几眼,再不说话。小盘当然不是对杜璧或蒲鶮有什么好感,而是在现今的情势下,怎也要待黑龙出世,站稳阵脚,然后从容对付杜璧和蒲鶮一党。否则乱事一起,吕不韦会乘乱扩大势力,甚或趁乱夺权,那就得不偿失。以成蟜为中心,杜璧和蒲鶮作为代表人物的军事集团,主要的基地是民心不稳的东三郡,若再勾结赵人,骤然有起事来绝不容易应付。
吕不韦抢着发言道:“这次有贼子潜进城来搞风搞雨,当然是有人掩护,故过得城门关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并非谁人该负上责任,而是谁是背后的主谋者。像田猎时高陵君的叛兵能远道潜来谋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护接应。项大将军奉命调查,不知有何成果呢?”
这几着连消带打,确是难以抵挡,忽然又把矛头改为指向项少龙。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恨昨夜没有抓着那柔骨美女,不然现在看吕不韦如何对答,正要说话,小盘冷然道:“项大将军奉寡人之命作调查,岂知途中被人狙击,以致迷失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应该快有结果。”
小盘把事情揽到身上,吕不韦只好干笑两声,没再说话。气氛忽地变得尴尬僵持,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谁该负上责任一事继续纠缠,等若明着要和吕不韦过不去。项少龙虽和吕不韦壁垒分明,仍不愿弄至这等田地。
一直没有发言的朱姬柔声道:“仲父既然认为不须苦苦追究责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见。但加强城防,却是当务之急,且任务繁重,恐非管卿家一人应付得了,故都卫副统领一职,不宜悬空,嫪卿家身为内史,最熟悉城防方面种种问题,未知心中可有适当人选?”
小盘、项少龙、昌平君一方和吕不韦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这么叫嫪毐选人,岂非摆明要他任用私人,以削管中邪之权?朱姬已开金口,即使小盘和吕不韦也不敢反对。
果然嫪毐打蛇随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韩竭,来我大秦前曾参与韩都城防事务,乃难得人才,若说都卫副统领人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朱姬喜道:“嫪卿家的提议,甚合哀家之意,众卿若无异议,就这么决定。”
吕不韦沉声道:“现时都骑有副统领三人,都卫亦宜增设副统领一人,好与韩竭共辅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适当人选,就是来自上蔡的许商,得他辅翼,都城防务,可万无一失。”
项少龙、小盘、李斯、昌平君等面面相觑,谁都预估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幸好禁卫军的要职一向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则恐怕嫪毐和吕不韦也要分上一杯羹,将更令人头痛。王绾、蔡泽和蒙骜立时同声附和。嫪毐既推荐韩竭,这时亦难再和吕不韦争此要职。项少龙等苦在不能主动推荐蒙武或蒙恬,否则必引起吕不韦疑心,等若因加得减。最后结果仍是由许商当选,项少龙惟有大叹倒霉,但已是米已成炊之局。这次不但扳不倒管中邪,还增添吕不韦和嫪毐的势力,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有了副统领的官衔,在嫪毐和吕不韦的分别下,韩竭与许商大有升上军方要职的机会,那时更是后患无穷。
早朝后,项少龙心情大坏,匆匆离宫,经过琴府,心中一动,往找琴清。俏佳人正在园内修花,际此冬去春来之际,风和日丽,天气回暖,正在生气勃勃的花树间工作的琴清,素净的裙褂衬托着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处。琴清见项少龙百忙中仍抽空来看她,喜出望外,抛下手中工作,与他携手漫步园林内。
项少龙爱怜地握着她柔荑,叹道:“在下今次来此,是要谢过琴太傅救命之恩。”
琴清微笑道:“你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家何时曾救你一命呢?”
项少龙把昨夜得她缝制的护甲挡了行刺一事说出来,听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间竟有这么可怕的女刺客,以荆善的身手了得仍拿她不住,唉!少龙啊!人家很担心啊!”
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女刺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凡男人都好色,又惯于小觑女人,予她有可乘之机。若换过是男刺客,荆善那班家伙早飨以老拳,把他打得像个肿猪头,浑身瘫痪,哪轮得到她连番出手行刺。”
琴清听他说来有趣,笑得花枝乱颤,伏到他肩头上去,良久叹道:“有你在身旁,琴清总要笑个不停,唉!你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
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琴清不顾矜持的心底话,心中一热,把她拥入怀里,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记曾答应过我的话。”
琴清仰起娇艳欲滴的俏脸,奇道:“我曾答应过你……噢……人家不和你说了。快放开我,给人见到成何体统。”
项少龙心情转佳,看着她欲拒还迎的动人情态,笑道:“琴太傅终记起曾答应在我与老管之战后,任我胡为的承诺。嘿!今天天气这么好,不若我们……”
琴清大窘,猛力一挣,脱出他的魔爪,跺足嗔道:“不准你再说下去,否则我使人将你逐出门外。”
项少龙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张开双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怀里来吧!”
琴清红烧耳朵,又喜又嗔,当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转,柔声道:“春祭后琴清陪你好吗?咦!你今天不是要陪小俊去鹿府提亲吗?为何却尽在这儿磨蹭?”
项少龙记起荆俊正在官署苦候,忙告辞离去。回到官署,荆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齮都来了,项少龙还想坐下喝杯热茶,已给荆俊扯了起来,于是大队人马,打道往鹿府而去。街上人潮熙来攘往,热闹升平。项少龙已是咸阳城中街知巷闻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胜管中邪,见到他无不欣然指点,当他礼貌地向一群追着来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迷得她们差点昏倒过去。
昌平君虽身为左相,风头仍远及不上他,大为艳羡道:“少龙昨夜一战,威震咸阳,我等与有荣焉。昨晚回家后,嬴盈对你赞不绝口,真怕她改变心意来缠你,不肯嫁给端和。”
项少龙心里大感欣慰,总算帮上好朋友的一个大忙。顺口问另一边的桓齮道:“小齮何时返回营地?”
桓齮恭敬答道:“储君着我春祭后回去,唉!现在我的速援军装备不齐,饷银不足,很多事有心无力。今早朝会后,吕不韦找我去说话,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军内去当副将,但我怎能答应呢?”
项少龙等无不精神一振。
昌平君低笑道:“怕什么呢?尽管应承他好了!”
桓齮愕然望向昌平君。
项少龙低声道:“左相的话没错,小恬和小武是我们的人。”
桓齮大喜道:“我的速援军有救哩。”
后面的滕翼大笑道:“还不快去应诺!”
桓齮正要离队,给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道:“小齮你若能扮作向吕不韦屈服投靠的样儿,储君会更为高兴。”
桓齮乃不善作伪的人,闻言脸现难色。
项少龙道:“小齮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风办就成,太过份反会招吕贼之疑,明白吗?”
桓齮点头受教,欣然去了。转过街口,鹿府在望,荆俊反心怯起来,躲到众人背后。众人大笑声中,项少龙一马当先,进府而去。能为自己兄弟缔造幸福美满的将来,实是人生最大乐事。
是夜乌府大排筵席,庆祝荆俊说成婚事。顺带恭贺项少龙一战成功,狠狠挫败吕不韦的诡谋。除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有昌平君兄弟、王龁、王陵、桓齮、李斯、杨端和等人。最妙是鹿丹儿偷偷溜来参加,自然成为众人调笑的对象,倍添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乌应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赢了一笔大钱,对怎样花掉它颇为头痛,各位有何提议?”
王龁笑道:“这是所有赌徒的烦恼,有钱时只想怎样花钱,囊里欠金时却又要苦苦张罗,当然哪!乌爷富可敌国,自是只有先一项的烦恼。”
众人哄然大笑,只有桓齮抿嘴不笑。
项少龙见状心中一动道:“不若把这笔钱花在小齮的速援军上去吧!”
众人齐声叫好,又觉得有点不妥当。
昌平君问道:“小齮尚未有机会说出见吕不韦的经过呢!”
桓齮颓丧地道:“说到玩手段,我哪是老奸巨滑的对手。我虽应允他明早朝会时提出须增添两名副将,他仍藉口为建郑国渠,只允逐步增加速援军的经费,摆明是要留难和控制我。”
众人大感头痛,由于吕不韦抓紧财政开支,等若间接把军队控制在他手上,任何军队的增添装备或远程调动,没有他点头,将难以实现。
李斯最熟悉国家的财务,提议道:“乌爷不若把这笔赢来的大财,献给储君,再由储君纳于廷库之内,那未有甚特别开支,可以不经吕不韦而直接应付各种需求。”
乌应元豪气干云道:“这个容易,我还可另外捐献一笔钱财,那廷库就相当可观。只要令吕不韦奸谋难逞,我乌应元是绝不会吝啬的。”
众人齐声叫好。
再商量妥当行事的细节,情绪高涨之时,王龁叹道:“我王龁一生只佩服三个人,就是白起、廉颇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诡,廉颇稳重深沉,但若说到用兵如神、高深难测者,仍以李牧为首,赵国纵去了廉颇,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轻言亡赵。”
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兴高采烈,老龁你为何忽然生出如许感叹?”
王龁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为我刚收到由魏国传来的消息,安厘王病倒了,故联想到廉颇时日无多,故心生感触。”
荆俊不解道:“听说安厘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颇,若他去世,对廉颇该是有利无害才对,为何他反变为时日无多?”
陶方亦讶道:“廉颇现正寄居信陵君府内,显然与无忌公子关系密切。安厘王若去,信陵君成为魏国最有影响力的人,水涨船高下,廉颇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会变坏,为何大将军竟有此言?”
王龁见众人一头雾水,惟纪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说物以其类,我与廉颇虽屡屡对阵沙场,仍对他落得如许收场,心中惋惜。至于我为何有此看法,纪才女必已有悟于心,有请才女代为说出来。”
人人均知纪嫣然曾在大梁长居过一段时间,深悉大梁情况,目光转到她身上去。
名著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香唇轻吐道:“安厘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颇既失靠山,惟有离魏投楚。楚人虽有李园,却惯恋偏安之局,故廉颇再难有作为。”
众人恍然而悟。以魏安厘王的性格,必会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因怕魏太子王位难保。这种权力王位之争,绝没有人情可讲的余地。项少龙想起龙阳君,他是太子增的一党,可想而知因安厘之病,龙阳君正陷身激烈的斗争中,那是全胜或是全败之局,其中没有丝毫转圜的间隙。
桓齮正容向王龁请教道:“王老将军刚才说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许,不知为何会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战无不胜,三十七年扬威沙场,攻取城池七十有余,料敌应变,层出不穷,未尝一败,长平一战,采取后退诱敌、分割围歼的策略,更是一战功成,使赵人由强转弱,何人尚能与其争一日之短长。”
桓齮显然对白起这前辈名将非常崇拜,忍不住出言为其争辩。
王龁眼中射出缅怀之色,徐徐道:“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为主将,我王龁为裨将,此事在当时乃最高机密,其时先王有令:“有敢泄武安君白起者斩’,故赵人初时并不知主持大局者,实是武安君,此正为白起一向惯用的手段,为求成功,不择手段。”
项少龙心中生出颇为特别的感觉。以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到古战国的时代里,听着王龁的一代名将娓娓叙述战国后期最关键性和最惨烈的一场攻防战,这种滋味,确是难以言宣。长平之战是当时最为人讨论的话题,除赵人不愿提起伤心往事外,其他人都乐此不疲。但耳听王龁这位当年曾参与其事的秦方大将亲口说出来,众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是意趣盎然。
王龁叹道:“廉颇确是老而弥坚,知道我强他弱,稍一失利,立采筑垒固守、疲惫我军的战略,看似保守,其实却是明智之举。要知长平坐拥天险,实是无可比拟的坚固要冲。在长平一战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略,先攻韩国,由白起攻占韩魏交界的军事重镇野王,老夫则北向攻击上党一带,贴迫长平,而在此时座镇长平的廉颇已有先见之明,下令构筑防御工事,准备充足的兵力和粮草,要和我们打一场持久战。”
王陵点头道:“廉颇确是有谋略的人,弄到我方大军不但面对坚城而无用武之地,还因其不断派人扰乱我们的粮援部队,使我方出现军需补给闲杂的危机,当时由我负补给后援之责。反之廉颇却是以逸待劳,在长平城东侧建立了一个非常坚固的阵地,巩固防军和首都邯郸的联络,使我们陷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赵孝成年轻气盛,以为廉颇老而怯战,遂中了武安君反间之计,改以鲁莽轻敌、高傲自恃的赵括代廉颇,败的大有可能是我们。所以长平之胜,败因在于孝成王阵前换将的错着,武安君的运筹帷幄,只属次要。”
王龁解释道:“老夫对白大将军非常钦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当年先王打开始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长起,隔两年已升为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没有令先王失望,领军的第二年,在伊阙之战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铁骑冲锋军,凭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举攻破韩魏二十四万联军,虏获其帅公孙喜,使魏国西方五镇全部沦陷,接着的一年更连续攻占魏人旧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强大的魏国只落得苟延残喘的处境。”
昌文君双目射出崇敬之色,叹道:“如此功业,世所罕有,为何仍及不上李牧?”
王龁摇头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有此史无前例的战果,皆因手段之残酷亦是史无前例,每次战胜,必尽屠对方降军,以削弱对方实力。这虽是最有效的方法,却非其他人办得到,且有伤天和,远及不上李牧之从容大度,故比较起来,仍是差了一点。”
众人终于明白为何在王龁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而李牧能使敌方大将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了得。
李斯叹道:“长平一战,实是我大秦强弱的转折点,谁想得到当年曾大破我军的赵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济。赵奢那一战该是武安君唯一的败绩。”
桓齮赧然道:“我一直没有把该战当是白起的败仗。”
王龁向项少龙语重心长地道:“老夫这次向储君提议升少龙作大将军,是针对李牧而发,眼下环顾我大秦诸将,只有你和王翦可与李牧争一日之短长,我和蒙骜名份虽高,却缺乏了你那种能使将士效死命的本领。”
项少龙心中苦笑,对着其他人还可说,若对的是李牧,纵使能硬着心肠,怕也难以讨好。可恨这却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昌平君点头道:“大将军的话非是无的放矢,李牧最近歼灭匈奴骑兵十余万,又降服东胡、林胡多个部落,赶得匈奴王单于狼狈北窜,短期内再无力犯赵,际此天下大乱的时刻,无论晶王后和郭开如何猜忌李牧,迫得要把他调回来守卫东疆。”
李斯淡淡道:“本来赵国除李牧外,尚有司马尚和庞暖两大主将,故现时郭开虽全力压制李牧,可是当司马尚和庞暖两人都吃败仗之时,应是李牧出马的时刻。”
项少龙深心中愈发景仰李牧,只要看看王龁这等猛将,说起他时仍颇有谈虎色变之感,可见他确是英勇不凡。各人再谈一会,兴尽而散。
次晨醒来,项少龙先苦练一轮刀法,与纪嫣然一起出门,后者是领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为黑龙出世作安排和预演,否则若出了差错,将会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话。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盘关于乌应元献金和桓齮的速援军须作财政和人事上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见小盘,而是直接往赴朝会,省掉不少时间。项少龙忽然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庄襄王被害死,先是田猎,接着是到楚国去,还有前日的决战,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过来,教他应接不暇,喘口气也有困难。但在这一刻,压力大大减轻。至少在可见的将来,没有什么特别伤脑筋的事。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贵境时与美蚕娘一起过的那段日子,他从未试过全心全意去享受在这古时代里自己那种奇异的生活。正胡思乱想,后方蹄声骤响。项少龙和十八铁卫同时回头望去,原来是嫪毐来了,后面跟着韩竭、令齐两人和大群前后开道的亲随。只论气派,项少龙确是瞠乎其后。
嫪毐转瞬来到他旁,笑道:“项大人昨晚设宴欢饮,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项少龙大感尴尬,借与韩竭和令齐打招呼,争取到少许缓冲时间,匆匆间想好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会,只是昌平君临时要为我搞个祝捷宴,还把两位王大将军似拉夫般拉来,吃的却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尽便宜,所以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1
嫪毐、韩竭、令齐和其他人听他说得有趣,大声哄笑起来,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嫪毐停不了笑地喘着气道:“项大人的词锋可能比得上苏秦和张仪,教小弟再难兴问罪之师。顺道向项大人道个歉,前晚邱日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已给小弟严责,希望项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项少龙暗中叫好,知道嫪毐因认定吕不韦是头号敌人,所以这么卑躬屈膝地来向自己修好,笑道:“下边的人有时是不会那么听话的,是啦!为何仍未见国兴来向我报到呢?”
后侧的韩竭笑道:“这事问我就最清楚,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绶等物,他怎敢妄去报到呢?”
宫门在望,嫪毐出其不意道:“长话短说,醉风楼最近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项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风楼欢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当我嫪毐是朋友。”
项少龙心中暗道老子从没把你当过是朋友。当然不会表露心声,苦笑道:“若项某人的娇妻因在下夜归而揍我一顿,要惟内史大人是问。”
嫪毐哑然失笑道:“原来项大人说话这般风趣,唉!真恨不得快点入夜,好与项大人把盏言欢,今晚黄昏小弟在醉风楼恭候大驾。”
项少龙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刚好和嫪毐相反,是希望永远是白天,那就不用和嫪毐虚情假意地磨它整个晚上。
桓齮的速援部队,在咸阳王族和权臣的斗争中,实是关键所在,若给小盘掌握着这么一支精兵,任何人生出异心,首要顾虑到他们的存在。由于速援部队的兵员是从外地挑选而来,集中训练,自成体系,绝不像禁卫、都卫或都骑般易于被人收买或渗透。所以吕不韦千方百计,软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队内去。幸好他拣的是蒙武和蒙恬两人,其中亦包含讨好他们老子蒙骜的心意,小盘和项少龙等自然是正中下怀。当桓齮在殿上提议须增添两名副将,吕不韦一党的人立即大力举荐蒙氏兄弟,小盘装模作样,磨蹭一番后“无奈”的答应。嫪毐措手不及下,一时难以找到资历和军功比两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叹失着,更加深他对吕不韦的嫌忌。
项少龙自是暗中偷笑,现在他的唯一愿望,是在黑龙出世后,过几年太平安乐的日子,等到小盘登基,吕不韦气数已尽,一举把吕嫪两党扫平,然后飘然引退。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坚决,除了源出于对战争的厌倦,不忍见大秦覆亡六国的情景,更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盘的变质。在历史上的秦始皇,种种作为,既**残暴,又是穷奢极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盘身旁,试问怎忍受得了,所以唯一方法是眼不见为净。他在影响历史,而历史亦返过来在影响他,其中的因果关系,恐怕老天爷出头仍弄不清楚。早朝后,吕党固是喜气洋洋,小盘等亦是暗暗欢喜。项少龙被小盘召到书斋去,与昌平君、李斯等研究黑龙出世的行事细节,然后离开王宫。
经过琴府,忍不住又溜进去找她,岂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见他来到,拉他往一旁含泪道:“我正要使人找你,华阳夫人病倒,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项少龙方寸大乱道:“你竟走得这么急。”
琴清靠入他怀里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近年来她身体日渐衰弱,撑到现在已是难得。所以琴清须在她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诸事一了,我会回到你身边来,不要再说使人家更难过的话好吗?”
项少龙平复过来,问道:“储君知道吗?”
琴清道:“刚使人通知他和太后。”
项少龙还有什么话好说。千叮万嘱下,亲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处,依依惜别,返回咸阳城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想起嫪毐的约会,无奈下匆匆赴约去。
踏入醉风楼,伍孚迎上来,亲自领他往嫪毐订下的别院,恭敬道:“内史大人早来了。”
项少龙顺口问道:“还有什么人?”
伍孚道:“大都是内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爷教人有点意外。”
项少龙愕然止步,失声道:“蒲鶮竟来了?”
此时两人仍在园林内的小径上,不时有侍女和客人经过,伍孚把项少龙扯到林内,见左右除铁卫外再无其他人,低声道:“大将军可否听伍孚说几句肺腑之言?”
项少龙心中暗骂,肯信伍孚这种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痴。表面当然装作动容的道:“伍楼主请放心直言。”同时打出手势,着荆善等监察四周动静。
伍孚忽然跪伏地上,叩头道:“伍孚愿追随大人,以后只向大人效忠。”
项少龙只感啼笑皆非,说到底伍孚亦算有头有脸的人,乃咸阳最大青楼的大老板。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诚,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起来,道:“伍楼主万勿如此!”
岂知伍孚硬是赖着不肯爬起来,这家伙演技了得,声泪俱下道:“伍孚对于曾加害项大将军,现已后悔莫及,希望以后为项大人尽心尽力做点事。若大人不答应,就不若干脆一……嘿!一刀把小人杀掉算了。”
项少龙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态。像伍孚这种小人,像墙头长出来的小草,哪股风大,就被吹向哪一方。
以前他以为真命主是吕不韦,于是依附其下来陷害他项少龙,但现在逐渐察觉他的不好惹,到前数天更忽然发觉到他和储君竟亲密至齐逛青楼,又得王龁王陵一众重臣大将的,兼之自己更挫败管中邪,荣升大将军,这么下去,到吕不韦败亡之时,他伍孚轻则被赶离咸阳,重则株连亲族,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方法是向项少龙表态效忠。亦可看出伍孚买的是以小盘为中心的政军团体最终可获得胜利。所以伍孚虽只是个从市井崛起的人,但却比很多人有远见。
项少龙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项少龙把楼主视作自己人,楼主必须以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而且以后要全无异心,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伍孚叩头道:“大将军请放心,说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当日只是一时糊涂,以为仲父乃储君宠信的人,而大将军却是……却是……”
项少龙已不知给人骗过多少次,怎会三言两语立即相信他,心中烦厌,喝道:“给我站起来再说!”
伍孚仍是叩头道:“这次小人甘冒杀身之险,要向大将军揭破嫪毐的阴谋。”
项少龙早知他手上必有筹码,方会这样来向自己投诚,但仍猜不到关系到嫪毐,半信半疑道:“嫪毐若有阴谋,怎会教你知晓?”
伍孚道:“此事请容小人一一道来。”
项少龙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来,我立刻掉头走。”
伍孚吓得跳起来。
项少龙拉他到园心一座小桥的桥栏坐下,道:“说吧!不许有一字谎言,否则你将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伍孚羞惭道:“小人还怎敢欺骗大人……大将军。”然后续道:“内史府最近来了个叫茅焦的齐人,此人声名极盛,尤以用药之学名著当世。”
项少龙吓了一跳,茅焦岂非小盘的御用内奸吗?为何竟会牵连到他身上去呢?难道竟是个反间谍。
伍孚见他沉吟不语,哪猜得到个中原因,以为他不相信,加强语气道:“此人曾当过齐王御医,乃有真材实学的人。”
项少龙眉头大皱道:“嫪毐要他用药来害我吗?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难。”
伍孚沉声道:“嫪毐要害的是储君。”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伍孚恭谨道:“自那天见过储君,我一直忘不了储君的气概,储君那对眼睛扫过小人,小人好像什么都瞒他不过似的。最难得是他面对美色,绝不像吕不韦、嫪毐等人的急色失态。所以当昨晚美美侍候嫪毐回来,得意洋洋地告诉小人,嫪毐不久可取吕不韦而代之,虽再无其他话,但我已留上心。”
项少龙感到正逐渐被这个一向为自己卑视的人说服。唯一的疑点,是嫪毐羽翼未丰,此时若害死小盘,对他和宋姬并无好处,于吕不韦亦是不利。无论吕不韦或朱姬,权力的来源始终是小盘。
项少龙淡淡道:“嫪毐若要干这种罪诛三族的事,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伍孚道:“美美和嫪毐关系匪浅,已相好多年,只是碍于有吕不韦在,以前只可偷偷摸摸,现在嫪毐当上内史,仍斗不过吕不韦,加上最近吕不韦有纳美美为妾之意,嫪毐着急起来,向她透露点秘密,是理所当然。”
项少龙早闻得嫪毐和单美美间的关系,心底又多相信几成。皱眉道:“害死储君,对嫪毐有什么好处?”
伍孚肃容道:“要害死储君,根本不须用到茅焦这种用药高手,储君身边有很多内侍是嫪毐的人,而妙在储君若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会把账算到吕个韦身上去。”
项少龙点头道:“情况确是如此。”
伍孚见项少龙开始相信他,兴奋起来,却把声音尽量压低道:“美美说完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话,就回小楼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会找她的心腹小婢秀菊密谈,于是偷听整晚,终于找到蛛丝马迹。”
见到项少龙瞧他的那对眼不住瞪大,伍孚尴尬地补充道:“项大人请勿见怪,在红阿姑的房中暗设监听的铜管,乃青楼惯技,且都不为她们知道。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识嫪毐卑鄙的阴谋。”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亲口说出来,哪猜得到在与醉风四花颠鸾倒凤之际,可能会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续道:“美美告诉秀菊,嫪毐着茅焦配出一种药物,只要连续服用多次,人会变得痴痴呆呆,终日昏沉欲睡,时好时坏,只要给储君用上几服,储君将难以处理朝政,那时太后大权在握,嫪毐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项少龙登时汗流浃背。
这条计策确是狠绝非常,最微妙是纵有人生疑,只会疑心到吕不韦身上去,皆因吕不韦早有前科。
正心惊胆颤,伍孚又道:“其实美美对大人也有点意思,只因大人对她毫不动心,她方转爱为恨。她是小人养大的,自少心高气傲,等闲人不放在眼内,别人要给她赎身都不肯,但现在看来她应是对嫪毐死心塌地。”
项少龙哪还有心情理会单美美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顺口问道:“杨豫是否和许商缠上?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吗?”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从来只把女人当作泄欲的工具,那有闲情去管杨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对大人比对许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兴趣,小人可把她送给大人,四个女儿除归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话。”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故意说些话来哄我开心,为何独是归燕敢违抗楼主的命令?”
伍孚苦笑道:“这个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变,终日想着向大人报复,我多次规劝她竟敢充耳不闻,望大人勿与她计较。”
项少龙想不到伍孚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要计较早计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会如实报上储君,异日嫪毐授首之时,必不会漏了楼主这份天大的功劳。”
伍孚千恩万谢的拜倒地上。项少龙把他扯起来,继续朝嫪毐等候他的别院走去。心内不由百感交集,嫪毐这么做,势须先得朱姬首肯。人说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为了情夫,狠下心肠去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由这刻起,他再不用对朱姬存有疚歉之心。
抵达别院,项少龙着荆善等在外进小厅等候,与伍孚举步进入大堂里。
六个几席分投大堂两边,见项少龙驾到,嫪毐露出欣悦之色,领着蒲鶮、韩竭、令齐、嫪肆等起立施礼,陪侍的小姐则拜伏地上,执礼隆重周到。项少龙还礼的当儿,虎目一扫,发觉醉风四花全在场,陪蒲鶮的是白蕾、单美美和杨豫均在嫪毐的一席,归燕则坐在嫪肆之旁,韩竭和令齐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虽比不上白蕾诸女,已是中上之姿。
项少龙见他们仍未举馔,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请恕小弟迟来之罪,但千万莫要罚酒,否则小弟不但迟来,还要早退。”
众人听他妙语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声夹杂在男性粗豪的笑语中里,自有一番难以替代的风流韵味。
后侧的伍孚引领项少龙坐入嫪毐右方上席,嫪毐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楼的项大将军肯赏脸光临,我们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胜荣幸,哪还敢计较大将军是早退还是迟到。”
项少龙坐下来,刚好面对大奸商蒲鶮,后者举杯道:“这杯并非罚酒,而是贺酒,那晚我输得连老爹姓什么都忘了,竟忘记向大将军祝贺,故以此杯作补偿。”
众人轰然举杯劝饮。项少龙沾唇即止,盖因想起茅焦,若说没有戒心,就是欺骗自己。
伍孚见状附身低声道:“酒没有问题,全是新开的。”这才退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项少龙感到杨豫和单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无爱。
嫪毐放下酒杯,先介绍韩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齐身旁的花玲,继而笑道:“项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专,下官身旁两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专诚来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为照顾,以免美人寂寞,现在物归原主,任大人挑眩”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女人当作货物,不过这可是此时代人人习惯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产;无主之花更是可供买卖送赠的财货。所以单美美和杨豫均欣然受之,不以为忤。还目光涟涟地含笑看着项少龙,有点争竞意味的等候项少龙选择。项少龙糊涂起来,不听伍孚的话还好,有他那番话入耳,再分不清楚自己对两女应持的态度。
幸好他清楚知道虽未致乎要对她们“如避蛇蝎”,但仍以“敬而远之”最是妥当,从容笑道:“项某怎敢夺嫪大人所好,大人兼收并蓄,才是美事,项某不若另召姑娘吧1
两女立即既作状不依,又向嫪毐撒娇,弄得满堂春意,恰到好处。同时讨好嫪毐和项少龙,不愧欢场红人。
蒲鶮大笑道:“项大人确有本事,轻耍一招,轻易避过开罪我们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点知道大人的本领,便不会因大人在比武前仍来玩乐而错下判断,累得囊空如洗,要靠嫪大人接济才能与我的乖小蕾亲热亲热。”言罢搂着白蕾当众亲个嘴儿。
白蕾欲拒还迎后狠狠在蒲鶮大腿捏了一记,惹来众男的邪笑。不知是否因知悉嫪毐阴谋的缘故,项少龙发觉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现场的情绪和气氛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纪花天酒地的自己,蓦然知道自己变得多么厉害。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鶮和嫪毐的关系,照理蒲鶮既是杜璧的一党,自是拥成蟜的一派,的是秀丽夫人,与嫪毐的太后派该是势成水火,但偏偏却在这里大作老友状,教人费解。看蒲鶮的眼神模样,在在显示他乃深沉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为的人。但摆出来让人看的样子,却只是个耽于酒色财富的商家,只从这点,便知此人大不简单。
坐在蒲鶮下首的令齐笑语道:“蒲老板最懂说笑,谁不知道大老板的生意横跨秦赵,愈做愈大。”
蒲鶮叹道:“说到做生意,怎及得上大将军的岳丈大人,现在关中、巴蜀和河东尽成他囊中之物,纵使不计畜牧,只是桑、蚕、麻、鱼、盐、铜、铁等贸易往来,赚头已大得吓人,怎是我这种苦苦经营的小商贾所能比较。”
嫪毐失笑道:“蒲爷不是想博取同情,要项大人劝乌爷把赢了的钱归还给你吧1
这次连项少龙都失笑起来,蒲鶮自有一套充满魅力的交际手法。
令齐淡淡道:“蒲爷的大本营,只论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党,都是中原要地,又是东西要道,物产丰饶,商贾往来贩运,经济发达。蒲爷竟有此说,是否有似‘妻妾总是人家的好’呢!”
这番话登时惹起哄堂大笑。项少龙暗中对嫪毐的谋士留上心,虽只区区几句话,足看出令齐是个有见识的人。小盘钦定的内鬼茅焦没有出现,可能是因时日尚浅,仍未能打入嫪党权力的小圈子内。待他害小盘的阴谋得逞,情况才会改善。此时陪嫪肆的归燕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嫪肆忍不住对她动起手脚来。醉风四花是当今咸阳最红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点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难比登天。尽管权贵如吕不韦、嫪毐之流,也要落点功夫,方能一亲芳泽,而这亦是显出她们身价不凡的地方。现在嫪肆如此急色,可进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凭嫪毐的亲族关系,方有望进窥高位。嫪毐和嫪肆,就像吕不韦和被罢职的吕雄,可见任用亲人,古今如一,每是败破之由。
忽然间项少龙后悔起来。当年因贪一时之快,扳倒吕雄,实属不智。若任他留在都卫里,可藉以牵制管中邪。想到这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嫪毐坍台前好好的“善待”嫪肆。
嫪毐狠狠瞪嫪肆一眼,举杯向归燕谢罪。这个痛恨项少龙的美女表面回嗔作喜,事后当然会在姊妹间骂臭嫪肆。项少龙联想起有法宝可偷听这类对话的伍孚,觉得既荒谬又好笑。
蒲鶮为了缓和气氛,叹道:“若说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吕氏春秋》内对农耕技术的记述,广及辨识土性、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视间苗,除草、治虫、施肥、深耕细作、生产季节等,便知他识见确是过人。”
韩竭冷笑道:“若我韩竭有他的财力权势,也可出部《韩氏春秋》过过瘾儿,现在大秦人才鼎盛,什么东西弄不出来?”
项少龙自然知道蒲鶮存心不良,好加深嫪吕两党的嫌隙,却不禁暗里出了一身冷汗。自想到以《五德终始》对抗《吕氏春秋》后,他便把《吕氏春秋》忽略一旁。其实这本划时代的巨著正深深影响当代的知识分子,那是一种思想的转移,大概可称之为“吕氏主义”。所以纵使嫪毐奸谋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嫪毐而是吕不韦。在朝野的拥持下,吕不韦可轻易制造声势,盖过朱姬。当他正式登上摄政大臣的宝座,凭他在文武两方面的实力,他项少龙和嫪毐将大祸临头。
在神思恍惚、魂游太虚间,呖呖莺声响起道:“项大将军神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贵体欠安?”
项少龙惊醒过来,见众人眼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而关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为多情的杨豫,顺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两杯,醒来后仍是有些头昏脑胀脚步飘飘的……嘿!”
正想乘机借词溜掉,嫪毐已抢着道:“倘茅先生非是被储君召了入宫看病,可着他来看看项大人。茅先生向以医道名著当世,保证药到醉除。”
项少龙登时再出一身冷汗。
小盘召茅焦到宫内去,自是借诊病为名,问取情报为实,但弊在茅焦是嫪毐阴谋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语,又或暗做手脚,骗得小盘服下毒药,岂非大祸立至。
但想想小盘既是秦始皇,自不应会被人害得变成白痴,只是世事难测,怎能心安,想到这里,立时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礼道:“请各位见谅,项某忽然记起一件急事,必须立刻前去处理。”
众人无不愕然朝他望来。
嫪毐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急事?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肴馔还未陈上,何况还有我特别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
蒲鶮也道:“项大人身子尚未坐暖,竟赶着要走,我们怎都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暗骂自己糊涂,这事确可差人去办,乌言著是最佳人选,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议便成。陪笑道:“是我一时急得糊涂,立即去吩咐下人,请各位原谅。”
嫪毐等释然,放他离去。项少龙步出大堂,来到外进的小厅堂,荆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与侍候他们的俏妓打情骂俏,乐不可支,偏是见不到乌言著。
问起乌言著,乌光惶恐道:“言著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项爷莫要怪他。”
项少龙怎会见怪他,本想改派荆善,但想起可趁机到外面松弛一下,问明乌言著要去的地点,正要出去,众卫慌忙站起来。项少龙早厌倦终日有人跟在身后,又见他们正吃喝得不亦乐乎,劝止他们,一个人溜了出去。踏步林中幽径,立时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娇妻爱儿,却要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场合与人虚与委蛇,大叹何苦来由。不一会转上通往主楼的大道,一来夜幕低垂,二来他是孤身一人,故虽不时碰上提灯往其他别院去的婢仆客人,都以为他是一般家将从卫之类的人物,没对他特别留心。快到主楼,忽然见到伍孚匆匆赶出来,没有提灯,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低头擦身而过,转入一条小路去,一点不知他的存在。项少龙心中一动,闪入林里,远远蹑在他身后。若非见他是朝醉风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绝不会生出跟踪的兴趣。因为四花现在全体出席嫪毐的晚宴,伍孚又该忙于招呼宾客,实在没有到那里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能在任何一花的闺阁等候伍孚去说话的,若不是吕党就是嫪党的人,其他人怎敢和这两党的人争竞。眼下嫪毐等在别院里,岂非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在那里等着吗?
项少龙展开特种部队的身子,紧蹑在伍孚身后,不片晌抵达竹林。只见入口处人影憧憧,把伍孚迎进去。项少龙生出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上次是因有韩闯掩护,故能潜入咸阳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内。现在自己连一条攀爬的勾索都没有,要潜进去只是痴人说梦。正想离开,脑际灵光一闪。伍孚不是说过可以偷听醉风四花的说话,而她们却懵然不知吗?想来该不会是假话,因为只要项少龙加以查证,立可揭破伍孚是在说谎。这种监听工具,极可能是像在信陵君卧房内那条能监听地道内声息的铜管一类的设备,自不应装在林内四座小楼任何一幢内,否则早给识破。但亦该装设在附近,否则距离过远,传真度会大打折扣。
项少龙哪还迟疑,沿竹林搜寻过去,不一会在竹林另一方发现一排四间摆放杂物的小屋,后面是高起的外墙。忙打亮火熠子,逐屋搜寻起来,不一会发现其中一间的内进特别干净,装设四个大柜,与其他三间堆放杂物的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还全上了锁。项少龙急忙取出飞针,不片刻把其中一个简陋的锁头弄开来,拉开柜门,忍不住欢呼起来。一根铜管由地上延伸上来,尾端像个小喇叭,刚好让人站着时可把耳朵凑上去。总算伍孚这小子没有在这装设上欺骗他。
不过这根铜管显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楼去,因为听不到半点的声息。项少龙再试着弄开其他柜门,到第三个时,其中一根隐闻声气,忙把耳朵凑上去。声响传来,似乎是酒杯相碰的声音。好一会后,一把男人的笑声响起来。由于人声通过长达十多丈的铜管,不但声音变质,还不太清晰,所以一时无法辨认出是伍孚还是其他人。
一个男人说话道:“仲父的妙计真厉害,项少龙虽然其奸似鬼,仍给小人骗得深信不疑。”
项少龙哪还认不出伍孚在说话,恨得牙都痒起来。
另一把男声笑道:“主要还是靠伍楼主的本领,仲父这条连环妙计方可派上用场,异日储君若出事,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去。”
只听语气,便知说话的是管中邪。项少龙暗叫好险,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己听到他们的说话,这个筋斗就栽得重了,可能会永不超生。由此可见小盘确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鸿福齐天。而吕不韦输的却是运气,又或可能存在于虚缈中的天命。同时也感心中烦厌,吕不韦的阴谋毒计不但层出不穷,还要接踵而来,自己何时有点安闲日子过?惟有寄望黑龙的出世。
吕不韦的声音由铜管传入他耳内道:“美美仍在陪反骨贼子吗?”
伍孚答道:“仲父请放心,项少龙给我吓得三魂不聚,很快会找借口离开,好去通知储君。而且小人早告诉嫪毐,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戌时末,届时小人会去把美美接回来的。”
吕不韦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假阉贼竟敢和我吕不韦争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烦。”
项少龙听了一会,知道再听不到什么特别东西,把柜锁还原,匆匆溜走。
回到嫪毐等所在的别院,赫然见到邱日升和渭南武士行馆的三大教席——国兴、安金良、常杰全来了,坐在新设的四席处,同时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逊于侍候韩竭和令齐的丹霞和花玲。见他回来,首先发难的是杨豫和单美美,嫪毐和蒲鶮等同声附和,责他藉词逃席,否则怎会这么久回来。项少龙比之刚才可说是判若两人,心情大异。先与邱日升等客气打招呼,接着洒然自罚一杯,平息“公愤”。
邱日升与他对饮的神态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杰则仍带有敌意,反是国兴这既得利益者执足下属之礼,虽仍稍欠热情,但项少龙已感觉到他有感激之心。嫪毐对邱日升等人的态度显然并不满意,频频以眼色示意,邱日升却装作看不见,气氛登时异样起来。项少龙又发觉单美美看自己时俏目隐含深刻的仇恨和憎恶,暗忖心理的影响竟是如斯厉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话,所以观感完全改变过来。现时大堂八个酒席,就只项少龙一人没有侍酒的姑娘。肴馔此时开始端上,用的是银筷子,以防有人下毒。
嫪毐笑道:“蒲爷一向不会空手访友,这次来咸阳,带来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以供我等大开眼界,其台柱三绝女石素芳,更是声,色、艺三绝,颠倒众生。”
项少龙心中大讶,听嫪毐这么说,这显然是个职业的巡回歌舞团,并不附属于任何权贵。在此处处强权当道的时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可以随处表演呢?在古战国的时代里,无论个人或团体,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种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歌舞团亦不例外。只就它与蒲鶮拉上关系,便大不简单。
蒲鶮得意洋洋道:“本人费了两个月时间,亲到邯郸找到团主金老大,甘词厚币,始说得动他带团到咸阳来,已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兴,今晚可说是先来一场预演。”
邱日升插口道:“听说‘三绝女’石素芳与那晚在仲父府技慑全场的齐国‘柔骨美人’兰宫媛,以及燕国有‘玲珑燕’之称的凤菲,合称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咸阳一举来了两姬,我等确是眼福不浅。”
项少龙心忖原来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兰宫媛。三大名姬内,至少有一个是出色当行的女刺客。其他两个又如何?项少龙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嫪肆邪笑道:“仲父想必尝过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爷可曾试过石素芳的房内三绝,又是否可透露一二。”
所有男人都笑起来,众女则娇嗔笑骂,她们都习惯了男人这类露骨言词,亦知道怎样作出恰当的反应。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嫪毐重用这种只懂风月之徒,实已种下败亡之因。
蒲鶮先陪众人笑一会,道:“假若这么容易可一亲香泽,石素芳恐怕已给人收于私房。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证不会被逼卖身,此回的保家是蒲某人,试问蒲某岂能作监守自盗的卑鄙之徒?”
坐在邱国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着一片鸡肉,含糊不清地咕哝道:“太可惜哩!”
登时又惹起一阵哄笑。
杨豫此时站起来,提着酒壶来到项少龙旁,双膝先触地,然后坐到小腿上,笑靥如花道:“项大人,让奴家敬你一杯!”
项少龙潇洒举杯,让她斟酒。
嫪毐笑道:“豫姑娘既对项大人有意,项大人不若把她接收过去吧!保证她的榻上三绝,不会比石素芳逊色。”
众人再次起哄,推波助澜,只有邱日升等脸露不屑之色,对项少龙仍是心存芥蒂。
项少龙见这风韵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胜娇柔。就算当作她是在演戏,仍感一阵强烈的冲动。这是男人与生俱来对美女的正常反应,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蝎,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险刺激的滋味。
哄笑声中,杨豫仰脸横他千娇百媚的一眼,旋又垂下螓首,樱唇轻吐道:“若项大人能腾出少许空间,杨豫愿荐枕席。”
这两句话,由于音量极细,只有项少龙得以耳闻,倍增暗通款曲的缠绵滋味。
项少龙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差点脱口答应。幸好最近每天鸡鸣前起来练剑,把意志练得无比坚毅。咬牙低声道:“心结难解,请豫姑娘见谅。”
杨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烧溶的眸子瞅他一眼,退回嫪毐一席去。项少龙主动举起酒杯,向各人劝饮,众人哄然举杯,邱日升方面除国兴外,其他人的神态勉强多了,只是敷衍了事,热情欠缺。接着邱日升和蒲鶮对饮一杯。项少龙正奇怪为何嫪毐似乎一点控制不了邱日升,刚巧见到蒲邱两人交换个大有深意的会心微笑,灵光一闪,想通嫪毐和邱日升的关系。
邱日升以前是阳泉君的人,倾向小盘之“弟”成蟜。现在他仍是成蟜派,但却改为与杜璧和蒲鶮勾结。杜璧和蒲鹃势力虽大,却是集中于东三郡方面,那亦成成蟜的根据地。这是吕不韦一手做成,故意留下这条尾巴,使朱姬和小盘不得不倚仗他去应付。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咸阳来,于是才有邱日升诈作投靠嫪毐,使吕不韦亦碍着朱姬奈何不了他们,奇怪复杂的关系如此形成了,他当然不会把观察得来的宝贵资料透露给嫪毐知道。吕不韦在玩权力平衡的游戏,他只好奉陪。有了新的体会后,项少龙登时知道自己成了蒲鶮、杜璧和邱日升一方首要攻击的对像。若能除去他项少龙,立即破坏咸阳各大势力已是险象横生的均衡局面。对蒲杜等人来说,自然是愈乱愈好。
现在秦**方反对吕不韦的人绝非少数,只要杜璧能联结其中最大的几股力量,例如王龁、王陵、王翦,又或昌平君、安谷傒等,成蟜将大有把握与吕不韦表面的小盘争一日之短长。只要去掉小盘这最大障碍,成蟜便是大秦的当然继任者。而首要之务是干掉他项少龙,使咸阳陷进乱局中,他们可混水摸了小盘这条大鱼。
就在此时,他看到邱日升频频用眼色向国兴示意,好一会后,国兴不大情愿地道:“大将军这两天不知是否有闲情到我们行馆表演一次刀法,可让我们大开眼界呢?”
同一样意思的话,比起决战前那晚国兴在醉风楼说出来的,已完全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味道。可知纪嫣然的感之以义,小盘的诱之以利,大大的打动他。说到底,以小盘为首的政治集团,始终是当时得令,国兴以前因先依附杨泉君,苦无门路加入项少龙的一方。现在得此良机,要他再为邱日升牺牲实是何其难矣。
项少龙尚未说话,嫪毐故作讶然道:“大将军如有神助的刀法,国大人不是曾亲眼目睹吗?为何仍要多此一举,再见识多一次呢?”
这几句话极不客气,显示嫪毐非常不高兴。
邱日升哈哈一笑道:“正因为项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请大人到行馆指点一下手下儿郎,内史大人误会了。”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若邱馆主答应明天亲自下场,我项少龙怎也会到行馆去领略教益。”
此语一出,包括蒲鶮在内,众人同时色变。这几句话虽是客客气气道出来,但摆明项少龙有杀死邱日升之心,而且事后谁也不敢追究,因是邱日升咎由自讨。蒲鶮和邱日升色变的原因,是感到项少龙已看穿他们和嫪毐的真正关系,故如此不留情面。嫪毐等色变的原因,是项少龙此语既出,以邱日升的身份地位,就算明知必败,也只有挺身应战,再无转圜余地。单美美等诸女却是被项少龙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震撼,芳心悸动。
果然邱日升仰天长笑,豪气干云道:“近年来从没有人像项大人般肯与本馆主玩上两手,明天午时,邱某人在馆内恭候大驾。”
话毕霍地站起来,向蒲鶮和嫪毐等人略一施礼,拂袖去了。国兴等只好匆匆施礼,随他离去。大堂的气氛一时尴尬之极。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邱日升气量如此浅窄,伍孚一脸疑惑地走进来,还频频回头朝邱日升消失的方向望去。
项少龙笑道:“伍楼主是否要来接美美去与仲父相见呢?”
嫪毐和伍孚同时剧震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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