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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疑无路处

吃过早点,项少龙往见乌氏惈父子,乌卓和陶方没有在常他记起与赵穆接触的可疑楚人,晓得两人此时或许在为此事奔波。当他报告了昨晚见到朱姬的情况,乌氏父子沉吟起来。
乌应元皱着眉头道:“这个女人非常厉害,没有男人能逃过她的引诱。但是郭开岂敢如此斗胆,那里的婢仆应是赵穆的人,他这样作登榻之宾,怎瞒得过赵穆?”

乌氏惈道:“赵穆很多事都放下去给郭开办,那里的人说不定是由郭开一手部署的,故而肆无忌惮,监守自盗。”又对项少龙道:“你那两名新收的家将是难得的人才,好好的笼络他们,财富女人,可任他们要求。”

项少龙唯唯诺诺应道:“我晓得。”暗忖若纯讲利害关系,怎可持久相依?

乌应元道:“少龙现在似乎可轻易把他们母子偷出来,问题只在如何离开邯郸,沿途又如何逃过追兵的搜捕?”顿了顿满心疑虑地道:“这是否太容易了呢?”

项少龙只担心另一方面的事,道:“我们乌家有这么庞大的亲族,眷属不下千人,怎逃得出赵国?”

乌应元微笑道:“我在两年前便安排妥当,乌家生意遍布天下,一直以来,不断有人被迁往别处去管理生意和牧场,最近更借口开发新的牧场,把廷威给送出去,免他花天酒地时泄漏口风。”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见不到乌廷威,道:“赵王既知岳丈和吕不韦交往的事,现在我们又不断把家族的人调离邯郸,不怕教人起疑吗?”

乌应元道:“他们始终只是怀疑,从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无论郭家或我们,均与各国权贵有往来,还不时为赵王进行秘密外交,若非赵穆从中煽风点火,和吕不韦建立交情哪算得上一回事?”

项少龙更是不明白,问道:“赵穆为何欲去我乌家而后快?”

乌氏惈一掌拍在几上,愤怒地道:“还不是郭纵这家伙从中弄鬼,不知从哪里查到我们族谱内有秦人的祖先,又得知乌氏乃秦人边地一个大姓,自此赵王对我们疑忌日深,赵穆只是顺应赵王心意,落井下石1

项少龙至此弄清楚来龙去脉。

乌应元回到先前的话题道:“郭开既已秘密搭上朱姬,得怎样想个方法,利用此事打击郭开和赵穆的关系。若没有郭开给赵穆出坏主意,赵穆会容易对付许多。”

乌氏惈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这事容后再说。”转向项少笼道:“你最好想个较具体的计划,今晚见到朱姬时取得她的信任,以后合作起来容易一点。”

下人来报,有客人找项少龙。项少龙心中奇怪,究竟是谁来找他?项少龙这时在乌家的身份更胜从前,俨然为乌氏惈、乌应元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因此,就在主宅大厅内接见客人。出到厅堂,来的竟是少原君的旧将刘巢和蒲布两人。

项少龙大喜,上前把两人扶起,惊喜交集地道:“我天天在盼你们来,终给我盼到了。”

两人见项少龙如此重视他们,感激得热泪盈眶。项少龙问起大梁的事,原来自项少龙携美逃出信陵君府,信陵君暴跳如雷,又发觉《鲁公秘录》除了头一截外,被人偷龙转凤盗走,气得差点自杀,更怀疑乃姊平原夫人向项少龙透露消息,于是对她两母子冷淡起来。少原君因此变得脾气暴躁,终日打骂家将,蒲布等乘机请辞。没有信陵君的,少原君难以支撑二百多个家将的局面,索性将他们遣散,于是蒲布等联同四十多人,回到邯郸。他们均为这里的地头虫,打听到项少龙安然无恙,立即来找他。

项少龙灵机一触,差人向乌应元要了一笔巨款,塞给两人道:“你们找个地方落脚,记得不要泄露与我的关系,尽管尽情享乐,当我要你们办事,自会找你们。”

蒲布两人知他正与赵穆展开生死斗争,闻言心领神会,又见他出手比少原君阔绰十倍,人品则好上百倍,哪还不死心塌地追随他。

刘巢道:“我们在邯郸是很吃得开的人,现在正式离开平原府,不若我们诈作投靠赵穆,好充当公子的耳目。”

项少龙暗忖果然是好主意,谁想得到一向与自己为敌的平原府家将,竟是他的人呢。与他们商量投靠的对象,又研究联络的方法,两人兴高采烈地告辞。

项少龙心情轻松起来,往找滕翼,见他正训练乌家的子弟兵,想起特种部队的观念,对他道:“你看看我的提议是否可行,在这二千子弟兵中,拣出大约一百个最优秀的,名之为‘精兵团’,把他们带往农场隔离了来操练,学习各种不同技能,假若人人学得你和荆俊的一半身手,那时要强闯进质子府救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滕翼先听得眉头大皱,暗想一百人能成什么大事,直到项少龙把自己以前在特种部队的严格训练和取强汰弱的方式说出来,这经验丰富的猛将亦要五体投地道:“如此训练方式我尚是首次听到,少龙你实是无可比拟的军事天才,战争到了你手上已变成一种艺术。”

项少龙心中暗笑,若把刀剑箭变成枪炮,只是这个古代特种部队,或可征服六国,统一天下,那时何惧区区一个赵穆。两人详细研究训练的方式和装备之后,项少龙领着荆俊和十名随身保镖,往雅夫人府去了。

策骑路上,项少龙想起不知去向的美蚕娘,恨不得立即掉转马头,走到桑林村去看个究竟。又想起远在大梁的纪嫣然,一时满怀忧思,不能自已,愁眉难舒。

与他并骑而行的荆俊,游目四顾,看着街上的行人,忽然有感而发:“小俊很感谢项大哥和滕大哥,没有你们把我带到这么刺激好玩的地方来,生活不知怎么过?”

项少龙抛开心事,笑道:“也可能害你丢了小命!”

荆俊嘻嘻一笑,洒脱地道:“那就只好认命!正是因为有随时丢命的危险,和美女玩起来特别有味道,那种感觉就像我五岁那年,首次帮着爹一起去猎虎的情景!”

项少龙失声问道:“五岁的小孩走路都不稳当,你能够帮什么忙?”

荆俊笑起来道:“这就忘记哩,只记得当猛虎掉进陷阱时,发出可怕的叫声,吓得我把尿撤到裤裆里去哩。”

项少龙忍不住哈哈大笑,愁怀稍解。后方蹄声响起,众人闻声扭头往后望去。一骑由远而近,策马者外披头罩斗篷,一时看不清楚面容,到奔至近处,认出是谁,荆俊的眼立即亮起来。

项少龙微感惊愕,唤道:“致姑娘要到哪里去?”

赵致放缓马速,来到项少龙另一边,别过脸来,冷冷看着项少龙道:“兵卫要到哪里去?”

荆俊在那边向她眨眼道:“致姑娘还未回答项大哥的话哩?”

赵致见到荆俊就心中有气,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怒道:“大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项少龙失笑道:“姑娘错了,小俊是我的好兄弟,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荆俊想不到项少龙这么抬举他,立时神气起来,挺起胸膛,故意惋惜地叹气道:“我还以为致姑娘是来找我荆俊的哩!”

赵致气得俏脸煞白道:“谁要找你?”

不知为何,荆俊的举止动作,总令她看不顺眼,心中有气。

荆俊呵呵一笑道:“那你来找谁啊?”

项少龙不禁莞尔,这小子对调戏女人,颇有一手。赵致知道落入荆俊的说话陷阱去,若她答是来找项少龙,因荆俊先前语气暗示的意思,变成她是动了春心来找项少龙。若答不是,自然找的是他荆俊。事实上赵致亦弄不清楚来找项少龙有何目的,昨晚项少龙大胜在邯郸有崇高武术地位的宗师级人物严平,震慑在场各人。一向自视甚高的赵霸亦生出怯意,尤其现在有军方在背后为项少龙撑腰,赵霸哪还敢卷入政军两大势力的斗争中,宴后立即告戒诸徒,特别针对赵致,不准她惹项少龙。

赵致心高气傲,回家后愈想愈气忿,起来后不自觉策马往乌府去,途中巧遇项少龙等人,所以追上来。不禁语塞,胀红了脸。

项少龙不知她和连晋的关系亲密至何种程度,轻叹道:“当时在那种被迫分出生死的决战里,不是连晋死就是我项少龙亡,而且连晋和赵穆施弄阴谋诡计在先,我则是光明正大和他比拚高下,谁能怪我呢?”

赵致自知理亏,垂下俏脸。连晋与赵穆以春药消耗项少龙体力一事,早传遍朝中权贵,赵致亦有耳闻,却硬迫自己不去理会。不知怎的,现在由项少龙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使她深信不疑,或者那是因为项少龙昨晚表现出不畏强权、光明磊落的态度所致。她对连晋的爱虽强烈,却纯出于异性间表面的吸引力,连晋利用她怀春少女的情怀,乘虚而入,攫夺她的芳心。这种初恋滋味虽令她难忘,仍未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当连晋完美的形象被破坏,这段情愫随风消散,一时间脑内一片空白,茫然不知何以释怀。

项少龙对她的转变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致姑娘,让荆俊送你回家好吗?”

赵致大吃一惊道:“我不用人送!”拍马驰进左旁的横街去了。

项少龙向荆俊打个眼色,荆俊会意,拍马追去,不理途人侧目,大嚷道:“致姑娘等等我!”

项少龙内心暗自高兴,赵致这妮子真的不错,与荆俊无论年纪和外型均极相配。最主要是他看出荆俊对她一见倾心,不过看来若要把她追到手,还要费一番功夫。忽然间项少龙醒悟到自己改变了很多,若在以前,对女人他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现在不知是否拥有太多美女,又或接连受心爱人儿横死的惨厉打击,他对女人的心意已淡多了,有点不愿涉足情场的心境。每一个人出生后,都要面对身旁的人的死亡,而最后则以自己的死亡作终结。这一年来,他历尽生离死别的噬心痛楚。

他想起昨夜与朱姬的事,当时虽是欲念大作,却与爱情扯不上半点关系,纯是基于异性相吸的本能冲动,可又是那么难以抑制。今晚见她时可要小心点,否则若和她发生**关系,事情会非常复杂。只希望她不会挑逗自己,这女人实在太懂得引诱男人。夫人府在望,项少龙暗叹一口气,拍马而去。众卫士忙策马紧随,十一骑旋风般卷进赵雅的夫人府。

雅夫人往王宫未返,夫人府内只有赵倩和公子盘。赵盘一下子成熟起来,没有像以前般整天溜去玩,或调戏侍女、结党恣意生事。赵倩可怜他悲惨的遭遇,陪他读书认字,而赵盘在美丽公主表姊面前,好似变成另一个人一般努力学习。项少龙看得心酸苦痛,把赵盘领到花园,悉心传授他墨子剑法,又使手下和他对打搏击。

赵盘忘情地习武,项少龙和一旁观看的赵倩闲聊起来:“想不到这孩子变得这么懂事。”

赵倩两眼一红道:“他最爱的人是妮姨,现在他心中充满仇恨,不但恨赵穆,也恨父王,所以他要以你这师傅为榜样,学得智勇双全,好为妮姨报仇雪恨。”

项少龙看着公子盘脸上那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阴鸷专注和坚毅不拔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有种直觉,赵盘将来定非普通的人,虽暂时仍很难猜到他可以有什么作为。

赵倩低声道:“他肯接受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你的人,另一方面是因我和他一样,都痛恨父王和赵穆。”

项少龙心头一阵难受,道:“你父王不是最敬重妮夫人吗?为何肯坐看赵穆行凶?至少应彻查此事,何况此事惹起军方的不满,使赵国面临长平之战以来最大的危机。”

赵倩幽幽一叹道:“没有人明白父王的,以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自长平之战以后,他整个人变了,优柔寡断,凡事三心两意,甚至有点怕面对朝臣,尤其是军方的将领,他放任赵穆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像妮夫人这件事,他本应严责禁卫彻查,可是赵穆介入后,三招两式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教宫内所有人对他心寒。”

项少龙由赵倩的话,看到长平之战对赵国的另一种影响。该役战败,是因孝成王中了秦人幼稚之极的离间计,以赵括代廉颇,亦可说是新上任君主和当权老将的权力冲突。经此赵国有史以来最伤元气的挫折后,孝成王失去信心,变成一个逃避现实的人,甚至害怕看到朝臣责备的眼光。于是赵穆乘虚而入,在精神和**上满足他的需求。赵王变成同性恋者,说不定是一种自暴自弃、带点自虐式的毁灭性行为。当然亦有可能是天生的生理追求,真正原因,恐怕孝成王自己仍难弄得清楚。

赵倩凄然道:“我仍在怀念当时逃出大梁的日子,希望每晚有你疼爱人家。少龙啊!什么时候我们离开这丑恶的地方,找个无人的荒野,让倩儿为你生火造饭,你则打猎来维持生活?”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他留在美蚕娘的小谷不走,或者能以这种方式终老山林,可惜现在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将来到秦国去,面对的可能是更复杂的权力斗争,在古战国时代,看来并没有桃花源式的乐土。否则美蚕娘不会险被土霸强奸,滕翼不致妻亡子灭。他把桃花源的故事说给赵倩听,当美丽的三公主心神俱醉,灵魂飞到那人类憧憬的乐土时,赵雅神色凝重地回来了。

项少龙和她避入静室商议。

赵雅叹道:“李牧在战场上是无可比拟的猛将,在权谋手段上却太卤莽,更低估赵穆对王兄的影响力。”

项少龙心叫不妙,问道:“发生什么事?”

赵雅没有直接答他,苦恼地道:“他们不明白王兄自长平一战后,最怕是别人说他犯错,现今李牧摆明要迫王兄承认在妮姊一事中有疏忽和包庇嫌凶之责,他怎肯接受。”

项少龙皱眉追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赵雅丧气地道:“昨晚宴会后,赵穆立即进宫找王兄,说些什么话没有人知道,想来是指责军方借题发挥,想动摇王兄宝座之语,对你当然不会有好话。”

项少龙终于深刻地体会什么叫昏君误国,当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便成胜败的关键。现代的民主制度虽充满缺点,但总比由一个昏君操纵所有人的生死胜过百千倍。

赵雅继续道:“今早王兄召我入宫,详细询问你的事,又迫人家说出和你真正的关系,教我差点招架不来。”

项少龙心中一惊问道:“你如何答他?”

赵雅神色不自在起来,道:“当然不会说真话,不过看来他仍相信我没有迷上你,或者是因为我以前的声誉太坏了吧!”言罢垂下俏脸,满怀心事的样子。

项少龙托着她下巴,抬起她的脸,道:“现时我牵涉到军方和乌家两个系统,你王兄应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吧!”

赵雅凄然道:“人家担心得要死哩!你千万不要高估军方和乌家的力量,假若王兄不顾一切,就地把你处决,那时米已成炊,谁也不会真的为你与王兄正面冲突。”

项少龙心中涌起怒火,冷笑道:“想杀我项少龙,恐怕孝成王要出动大军才行,我绝不会俯首就擒的。”

赵雅嗔道:“有时你这人真像个有勇无谋之辈,只是王兄的亲卫兵团便达二万人,守城兵三万之众,主帅乐乘是赵穆的人,闹起事来,谁救得了你。你若有不测,人家怎活下去啊!”说到最后热泪夺眶而出,可知她是何等凄惶恐惧,却又似另有隐情。

项少龙心疼地把她搂入怀里,微笑道:“放心吧!曾有人说过我是多灾多难的新圣人,所以绝死不了。”

赵雅一呆道:“谁说的?什么是新圣人?”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人家方寸已失,心乱如麻,少龙快教我应该怎样做。”

项少龙沉吟片晌,道:“还有什么选择,只有逃离邯郸,始有生路。走前我定要把赵穆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赵雅爱怜地抚着他脸颊道:“你答应要带雅儿走的啊!”

项少龙肯定地回答道:“这个当然,不但带你走,小盘和倩儿亦随我们走。”

赵雅轻轻道:“是否到秦国去,唉!秦人比任何一国的人更深沉可怕哩!”

项少龙笑道:“别忘了我是新圣人。”站起身来道:“恐怕要到秦国才有机会陪伴你们,孝成王的反应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要立即找李牧商量,设法缓和你王兄的情绪。”

赵雅陪他往外走去道:“我会负责侦察宫内的情况,幸好有晶王后站在你那一边说话,王兄又三心两意,短期内应不敢以霹雳手段对付你。”说完忽垂下睑来,美目掠过复杂难明的神色。

项少龙当然看不到,只是以为她心中烦困。邹衍可能深信他是什么新圣人,但他却知道没有这一回事。若有新圣人,就应是赢政。可是现在那样子的赢政,凭什么做统一天下的新圣人?项少龙突然想念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惯用的尖端武器。在这时代,最厉害的剑手,对付得十来人亦应付不了百多人,何况是成千上万受过良好训练的兵将。所以只能从战略和谋术入手,才有保命逃生的机会。忽然间,他对邯郸生出恋栈不舍的情绪,终于要离开这伟大的古城了。

项少龙来到李牧在邯郸的大将军府,墙内的广场处众集过千人马,整装待发,似要立即出门的样子。项少龙心往下沉,由府卫领去见李牧,李牧正由宅内出来,一身戎装,见到项少龙,把他拉往一旁道:“大赵再没有希望,今天大王把我召入宫,要我立即赶返北疆,应付匈奴,更不给我机会提起赵妮的事,明言邯郸由赵穆负责,你快走吧!否则性命难保。”

孝成王的反应,显然出乎名将的意料之外。

李牧又低声道:“邯郸城内的将领有很多是我以前的部属,我把你的事告诉他们,嘱他们暗中帮你一把。”接着说出几个名字。又道:“假若赵穆派人追你,可往北疆逃来,只要进入我的势力范围内,我有方法保护你,纵使大王也奈何不了我。”

项少龙想不到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如此情谊深重,义薄云天,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李牧解下配剑,递给他道:“剑名‘血浪’,比之飞虹更胜数筹,吹毛可断,破敌甲如无物,以你的绝世剑法,当如虎添翼,不要拒绝,否则李牧会小看你。”

项少龙涌出热泪,接过这名字可怕的宝刃。

李牧拍他的肩头喟然道:“哪处可容你,便去哪处吧!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在沙场相遇,那时各为其主,说不定要生死相见,我绝不会留情,你亦应该那样对待我。”

言罢哈哈一笑,说不尽的苍凉悲壮,毅然上马离府,踏上北征之途。项少龙百感交集,呆然目送,颇有举目无亲的感觉。抽剑一看,晶光灿烂的剑体上隐有枣红血纹,呈波浪状。剑柄处以古篆铸有“血浪”两字。昨夜的喜悦不翼而飞,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唯凭靠自己的智谋和能力,使乌家和自己心爱的人儿们,能安全离开这毫无天理的地方。

项少龙茫然离开大将军府。没有李牧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大局,军方纵对赵穆不满,仍不敢犯诛族之险为赵妮一案仗义执言,更没有人敢站在他的一方,他也不愿牵累其它人,现在只能靠乌家和自己。李牧被遣返北疆,整个赵国的军政界全清楚赵王的心意,就是他要与赵穆站在同一阵线,而项少龙是赵穆最大的眼中钉,自是朝夕难保,时日无多。

雪中送炭没有多少人肯做,落井下石却是人人乐而为之,因为既可打击乌家,且讨好赵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赵穆何时取得赵王的同意,一举除去乌家和项少龙。有什么方法可拖延赵王下决定呢?

苦恼间回到乌氏城堡,陶方迎上来,道:“那个叫单进的楚人给我们擒来关在囚室,不过这人是硬汉一名,不肯吐露半句话,现在看看少龙你有什么意见,说不定要下重刑。”

项少龙像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道:“搜过他的行囊吗?”

陶方叹道:“都是些没有关系的东西,以赵穆的奸狡,绝不会有这么容易给人抓到的把柄。”接着颓然道:“就算这人肯乖乖合作,站出来指证赵穆,赵穆仍可推个一干二净,反指我们诬陷他。唉!你说孝成王信他的男人还是信我们呢?”

项少龙沉吟道:“只要我们清楚赵穆和楚人的来龙去脉,可设计对付他,所以绝不可轻易放过任何线索。”

两人来到后宅,由一座建筑物的密室入口,进入守卫森严的地下囚室。楚谍单进被绑在木桩上,满脸血污,精神萎靡,显是吃过不少苦头,垂头默然不语。项少龙虽很同情他,却别无办法,战争时期,对敌人仁慈,简直是自杀。

项少龙灵机一动,把陶方拉到一旁道:“这人一看便知是不畏死的人,否则楚人不会派他来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可是任何人的忍耐力总有限度,只要我们找到那方法,可摧毁他的意志。”

陶方没好气道:“问题是有什么办法?”

项少龙道:“方法叫疲劳审讯,你找十多个人来,不断重复向他问问题,不准他如厕和吃东西,最重要是不让他睡觉,审问时要以强烈的灯光照他,我看他能捱得多久。”

陶方还是首次听得这样的审讯方法,半信半疑道:“会有用吗?”

项少龙肯定地道:“包保有用,你先使人料理好他身上的伤口,给他换过干净的衣服,立即进行。”

又和他说些审讯的技巧和要问的东西,陶方亦觉很有道理,项少龙才去找乌应元。乌应元正在密室内接见客人,知他到来,立即把他请进去。那是个毫不起眼的行脚商人,身材高颀,可是相貌猥琐,样子一点不讨好。

乌应元着项少龙坐下后道:“少龙!这位是图先生最倚重并有智多星之称的肖月潭先生。”

项少龙心想原来是吕不韦头号手下图先派来的密使,如此看来,吕不韦是不惜一切,要在短时间内把朱姬母子接返咸阳。

肖月潭相当客气,道:“未到邯郸,早闻得项公子大名,请勿见怪,现在肖某的样貌是假的,情非得已,故不能以真面貌示人。”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是易容化装的高手,表面看不出半点破绽,灵机一动道:“那就是说,先生可把储君母子变成任何模样啰。”

肖月潭点头道:“项公子的思想非常敏捷,这正是图爷派肖某人来邯郸的原因之一,但怎样把他们偷出来,须靠你们。”

项少龙正想说把她母子偷出来并不困难,几下给乌应元踢一脚,忙把话吞回肚内。

乌应元接着道:“假若我们救出她们母子二人,吕先生那方面怎样接应我们?”

项少龙恍然大悟,以他们的实力,又有肖月潭超卓的易容术,救出她母子应不是问题,难就难在乌家要同时全体逃亡,所以乌应元把蠃政母子和乌家挂钩,迫吕不韦一并接收他们。

果然乌应元继续道:“质子府守卫森严,自庄襄王登基后,府内长期驻有一营禁卫军,邯郸城禁之严,天下闻名,除强攻硬闯外,别无他法。不过肖先生请放心,我们已有妥善计划,包管能把他们母子无惊无险送到城外。”

项少龙知他在夸大其辞,也没有想得什么救人大计,但换过是他也只好如此骗取对方的信任。

肖月潭道:“敝主曾和庄襄王商量过这个问题,届时我军会佯攻太原郡的狼孟、榆次诸城,引开赵人的注意力,而图爷将亲率精兵,潜入赵境接应,只要你们到达潦阳东的漳水西岸,图爷可护送你们取魏境和韩境返回我国。”顿了顿又道:“肖某可否先听你们的奇谋妙计。”

项少龙暗叫厉害,他说了这么多话,事实上没有泄露半点图先率领精兵的位置和路线,因为若要配合行动,图先须身在赵境才行。几下再给乌应元踢一脚,显然要他立刻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计划出来应付。

项少龙哪有什么计划,故作神秘道:“肖先生可否等待三天,因为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联络她们母子,这事我仍正在进行中,待有头绪,其它细节始可作最后取舍。”

肖月潭不满道:“至少应透露一点情况给肖某知道吧?”

项少龙故作从容道:“先生的出现,令整个计划生出变化,因可借助先生的易容术,使我们远离邯郸赵人仍懵然不察,所以我要再作新的部署。”

肖月潭脸容稍宽,点头道:“明白!”转向乌应元道:“听说乌家的歌舞姬名闻天下,肖某怎可错过。”

乌应元大笑道:“早给先生安排好!”

项少龙知道再没有他事,溜了出去。

踏出乌应元的内宅,项少龙有种筋疲力倦的感觉。城堡内一片午后的安宁,花园里婢女和小孩在玩抛球游戏,传来阵阵欢笑声。地上的雪铲除干净,树梢上仍挂满霜花冰柱。他经过时,较有姿色的婢女都向他大送秋波,希望博得青睐。但他这一向风流自赏的人却黯然神伤,乌应元虽曾说过会把大部份人早一步调离赵境,谁都知道是指直系至亲,至于较疏远的亲属以及眼前的婢仆,大有可能被无情地舍弃,最终成为赵人泄愤的对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项少龙亦没有办法。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人的命运并不是由自己操纵的。天堂会忽然变成可怕的阿鼻地狱!

他并不担心吕不韦出卖他们,在这战争不息的土地,乌家的畜牧业对军事和经济均无比重要,以乌家父子的厉害,定可把部份资源撤出,其它的也不会留下给赵人,那将对赵国做成致命的打击,以至于更难苟安生存,这是赵王自作自受的恶果。

乌应元是雄才大略的人,几年前开始不动声色地部署一切,只瞧他看中自己的眼光,又不惜把最钟爱的女儿嫁给他,可知他的果敢和高瞻远瞩。只有这种人,才能在这世界快乐地活下去。后面口哨声传来,尚未来得及回头一看,荆俊旋风般赶到他身旁,神态轻松。

项少龙大奇道:“得手了吗?”问的自然是赵致。

荆俊摇头,悻悻然道:“她一直不理我,最后给我跟回家,还拿剑来赶我。”

项少龙不解地道:“为何你仍可像现在那么开心高兴?”

荆俊嘻嘻笑道:“妙就妙在她亲爹原来是个书塾老师,出来对我严词斥责,说了大堆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话。我其实一个字都听不入耳,看在他美丽女儿份上,装作俯首受教,他或者见我像是个读书的人才,竟说什么有教无类,要我每天去上学受教,学做人道理,只要过年过节送些腊肉便成。嘻!当时赵致气得差点疯掉,向我干瞪眼,又毫无办法,项大哥你说是否精采呢?”

项少龙摇头失笑,给荆俊这样的人缠上,赵致恐怕有难,打又打他不过,赶又赶他不走,看她怎样应付?

荆俊问道:“滕大哥到哪里去了?”

项少龙答道:“他有特别任务,在城外的大牧场。”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有没有办法把数以千计的战马弄得四蹄发软,不能走路?”

荆俊皱着眉道:“喂它们吃些药便成,但若数目太多,会困难一点。”

项少龙心想这事应问乌应元才对,乌家的畜牧业乃世代相传,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

荆俊兴奋地道:“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项少龙摇头道:“你放心去读书,须谨记滕大哥的吩咐,不要太过荒唐沉迷,今晚还要到质子府去。”

荆俊答应一声,雀跃而去。

项少龙步入他的隐龙居,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也不去想。

醒来已是黄昏时分。项少龙回复精神,心情较佳。下人来报,雅夫人的忠仆赵大竟来找他。项少龙还以为赵雅有什么急事,忙把他迎入内室。

赵大神晴古怪,好一会后道:“今天小人来找公子,夫人是不知道的。”

项少龙觉得不对劲,诚恳地道:“有事放胆说出来,我会为你担当。”

赵大道:“本来我这些当下人的,没有资格管夫人的事,可是我们兄弟数人,心中早视公子为我们的主人,故再顾及不到其它。”

项少龙更觉不妙,催他把来意说出。

赵大猛下决心,沉声道:“夫人回来后,不到一个月,有个叫齐雨的贵族由齐国出使到邯郸,这人生得比连晋更要俊秀,才学和剑术在齐国颇为有名,更是脂粉丛中的高手,可是他来赵后,却像只对夫人情有独钟似的,对夫人展开热烈追求,大王和赵穆又不断为他制造与夫人相处的机会,看来夫人对他很有意思。”

项少龙一听放下心来,他对自己这方面信心十足,不相信曾共患难的赵雅会这么容易移情别恋。

赵大看他神情,焦急地道:“有些话我不想说也要说,夫人回来后,想你想得好苦,茶饭不思,偏是城内不断传出公子死讯的谣言。齐雨乘虚而入,有几晚在夫人房内度过,到公子回来后,夫人把他疏远,可是他昨晚又来缠夫人,今早离开。我们兄弟商量后,决定告诉公子。”

项少龙的心立时凉了一大截,以赵雅一向的放荡,在那种苦思他的情况里,的确需要其它男人的慰藉和刺激,以排遣痛苦和寂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男女间事,开始了便很难斩断,兼之齐雨具备不差于他的条件,所以赵雅与他藕断丝连,缠夹不清。唉!荡女终是荡女,那可能牵涉到生理上荷尔蒙分泌的问题,要她长期没有男人慰藉,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心中生出被骗的痛苦感觉。

赵大压低声音道:“若夫人只是和男人鬼混,我们绝不会作通风报讯的下作奸徒。夫人有大恩于我们,纵为她死心甘情愿,但我们却怕她给人骗情骗色外,更别有用心,又害了公子,那就不值。”

项少龙一愣,问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赵大痛苦地道:“我们曾私下调查齐雨,发觉他每次与夫人幽会后,立即偷偷去见赵穆……”

项少龙内心剧震道:“什么?”

赵大两眼一红,垂下头去,两手紧握成拳,显是心内充满愤慨。对他来说,项少龙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只有他配得起雅夫人,而赵穆则是邯郸人人痛恨的人物,可想见他此刻的感受。

项少龙逐渐明白过来。这条男色的诡计可算厉害了!若赵穆再次控制赵雅,那他们这方面休想有一人能生离邯郸,朱姬母子也要完蛋,因为赵雅知悉他们的所有行动和秘密。不过看来赵雅虽与齐雨纠缠不清,仍未曾把他出卖。想起今天她神色凄然地要自己把她带离赵国,又怕秦人难靠,当知她心情矛盾。但说到底,赵王对她仍是非常疼爱,她是否真的愿意背叛孝成王呢?她之想离开赵国,主因是赵国无望,故不想沦为亡国之人,而齐雨却可给她庇护,把她带回与秦人间隔着赵国的齐国。

齐楚间显有秘密协议,不择手段阻止三晋合一,甚至瓜分三晋,所以赵穆既能邀嚣魏牟狙击他,现在又请到情场高手向他横刀夺爱。此事当然有赵王在背后撑腰,因为他不想赵雅与乌家牵上关系;同时想通过赵雅知悉乌家的秘密,时候到了,把乌家连根拔起,接收所有牧场,去此心腹大患。

项少龙的思路不住漫延,想起赵妮一事,说不定赵王是参与者,因为小盘说过他们是吃下赵王派人送来的糕点而昏睡。赵王容许赵穆这样做,是原先以为妮夫人只是不耐寂寞,故和项少龙相好,所以只要赵穆能予她同样享受,可把她争取回来,那知赵妮生性贞烈,被污后自杀身亡。有了这样的理解,所有不明白的事均豁然而通。那就是赵穆可以只手遮盖赵妮血案的原因,因为根本是赵王首肯的,他更不想自己的恶行暴露,宁愿开罪李牧,硬要将事情压下去。

对于赵国,他是真正死心。他的复仇名单上,多添赵王的名字。现在最头痛的问题是赵雅,她对齐雨是否已泥足深陷?难怪赵王这么容易把赵倩交给她。会否晶王后也是在半真半假地演戏?故意引他行刺赵穆,让赵王有借口把乌家铲除。想到这里,不由汗流浃背。

赵大道:“公子!现在我们应怎么办?”

项少龙沉声道:“你们当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跟踪或调查齐雨,此点至为紧要,明白吗?”

赵大点头,欲言又止。

项少龙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对夫人这么忠心,难道明知齐雨去见赵穆,也不告诉夫人吗?”

赵大颓然道:“早告诉她,却给她斥责一顿,说齐雨乃齐国来使,赵穆自然要殷勤招待,还说若我们再跟查齐雨,绝不轻饶。”

项少龙心中叫糟,看来齐雨真的把善变的荡女迷倒,否则为何不许赵大追查真相。自己可以由连晋手上把她夺走,别人当然可以从他手上抢去,公平得很。何况雅夫人以前的广结善缘,正表示她贪尝鲜。

赵大终忍不住道:“若夫人真的归了齐雨,我们希望以后追随公子。”

以赵大的忠心,说出这种背主的话,可知他们对赵雅是多么失望和痛心。赵雅曾出卖他一次,此回是否历史重演。当她知道逃走无望,是否因为齐雨和她的本身利益再次出卖他?

项少龙心内悲痛愤怨,沉声道:“将来有一天,若我项少龙出人头地,你们来找我,我必乐意收容你们。”

赵大欢喜拜谢,告辞离开。

项少龙心情惆怅,脑内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想。众女见他神色有异,忙追问原由。他怎能把心事告诉她们,只好强振精神,暗忖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还怕了谁来。

北风呼啸中,项少龙和荆俊两人无声无息地窜墙越壁,避过巡逻和岗哨,潜入朱姬楼外的花园。

荆俊留下把风,项少龙熟门熟路地来到二楼窗外,轻轻一推,窗门应手而开。

朱姬的声音在里面轻呼:“少龙吗?快进来!”

项少龙一个闪身穿窗入屋,朱姬忙把窗门关上,转身挨着窗台,胸口不住起伏,显是心情紧张。房内只有一盏暗弱的孤灯,由于放在窗台那边的一角,所以不会把两人的影子反射在窗纸上。灯火强调了朱姬右半边身体,左半边没在暗影里,使她玲珑浮凸的身材,更具立体的效果,非常诱人。房内燃起火盆,温暖如春,所以朱姬的衣衫虽单薄,她仍是那么舒慵适意。她美丽的媚眼像火炬般燃烧,更具灼人的暖意,目不转睛地打量项少龙,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研究清楚的样子。

项少龙还是首次遇到这么大胆野性,一点不怕男人的女人,心脏不由“霍霍”跃动起来,表面却冷冷地和她对视。这是个绝不简单的女人。

朱姬樱唇轻启道:“项少龙!我可以信任你吗?”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看来夫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朱姬美目深深地凝视着他道:“就算我可以信任你,你凭什么本事把我们母子带出去。”

项少龙暗忖我既然可潜到这里来,自然可把你们带出去,正要冲口说出来,忽觉不对,改口道:“这正是我来找夫人商量的原因,因为我猜到赵穆必会把所有人手集中在储君处。”

朱姬点头道:“你非常精明,难怪赵穆这么忌惮你。每次他们说到你,我会很留心在听,没想到不韦竟找到你,真的很好。”

项少龙听她提起吕不韦,像提到个陌生人似的,心中懔然,看来她是不会对任何男人忠诚的。男人在利用地,她也在利用男人。

皱眉道:“储君那里的情况如何?”

朱姬轻叹道:“除非你率领大军,攻破邯郸城,否则休想把他带走,自异人郎君登基后,赵穆调来二百名身手高强的武士,日夜不停轮班在大宅内陪守他,外面则加建高墙,形成宅内有宅,且长期有一营近千人的禁卫军在守卫,除非你化作鸟儿,否则休想潜进去见他。”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今天乌应元向肖月潭说起质子府守卫森严,不但没有夸大,还把实情淡化了。

朱姬若无其事地道:“而且把他救出去有何用?赵穆乃用药的大行家,给他喂服一种奇异的药物,必须定期服用解药,才可没事,没解药吃,不出十天立要毒发身亡。”

项少龙整条脊骨似结成冰柱。我的妈啊!这就是未来的秦始皇?今次真是进退两难。还以为救出她们母子是举手之劳,自己是太天真了。吁出一口凉气道:“这样折磨储君,除了自己出气外,对赵人有什么好处。”

朱姬淡淡道:“你也应听过赵穆的阴谋,故意以酒色把他变成废人,说真的,赵穆恨不得把他送回去当秦王。现在却不是时候,因为会便宜吕不韦,你明白吗?”

项少龙当然明白,吕不韦这么急切把她们母子运返咸阳,是要加强与庄襄王的关系。此刻他终于发现当朱姬提到儿子时,只说“他”而没有任何称呼,也不喊他名字,语气冷淡得骇人,一时不禁迷惑起来。

朱姬忽然狠狠道:“这小子死了倒好,见到他我便无名火起。”

项少龙呆了起来,人谓虎毒不食子,朱姬为何会诅咒能让她成为王太后的宝贝儿子?

朱姬移过来,挽起他的手,拉他往秀榻走去,柔声道:“来!到榻上再说。”

项少龙一来完全失去心情,二来紧记劝戒,不可和此同时是吕不韦和庄襄王禁脔的女人发生暧昧关系,断然下反手拉她道:“恐怕时地都不适合吧!”

朱姬没好气道:“你以为人家不知道吗?只不过那些婢女奉命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我,躲在榻上较为安全。”

项少龙心想原来误会她,忙随她钻入帐内,立时芳香盈鼻。

朱姬要他躺在内侧,以锦被盖过两人,转身挤入他怀里,用力抱紧,小嘴凑到他耳旁轻轻道:“奴家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要你先发毒誓,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方可以让你知道。唉!我是别无选择,不得不告诉你。我在这里不准踏出屋门半步,又没有任何可信任的人。”

项少龙心中大感惊讶,什么秘密须发毒誓不得外泄那么严重?答道:“我项少龙一言九鼎,答应人的话,绝不食言,夫人放心。”

朱姬欣然道:“我知你是言必有信的人,可是奴家仍不放心,你迁就人家吧!”

美女软语相求,无奈下,项少龙只好立下毒誓,同时心中暗笑,项某人根本不信毒誓会应验,对我有什么约束力?不过既然答应,绝不会随便向人说出来。

朱姬犹豫片晌,压低声音道:“他们软禁的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项少龙差点失声惊呼。我的天啊!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朱姬尚未有机会再说话,敲门声响,婢女在门外道:“夫人睡了吗?侯爷驾到!”

项少龙魂飞魄散,正要跳起身来,朱姬一把将他按住,伸手往前在床饰处一按,项少龙躺处立即变成活板,把他翻到床下的暗格去。剎那间,项少龙由榻上温暖的被窝,变成躺在有棉被垫底的床下暗格内,幸好还开有通气孔,不虞缺乏空气。

门开,赵穆的声音道:“美人儿,本侯来探望你。”

朱姬答道:“侯爷今天精神焕发,定是发生令你高兴的事,奴家很替你开心呢!”

暗格内的项少龙正猜到身躺处必是郭开这“奸夫”的专用暗格,闻言暗赞朱姬很懂得对男人灌迷汤。他“感到”赵朱两人在榻沿坐下,还有亲嘴声和朱姬令人**蚀骨“伊唔”喘息的声音。

好一会后,赵穆笑道:“听说你的吕郎遣派图先到邯郸来救你,美人儿你高兴吗?”

朱姬嗔道:“你还不知奴家的心意吗?没有你,什么地方人家也不想去,这只是谣言罢了!谁会蠢得到这里来送死?”

下面的项少龙心中叫绝,朱姬自是在探听赵穆的口风。

果然赵穆冷哼一声道:“怎会是谣言?现在秦国旧臣正与吕不韦展开激烈斗争,要他负上毒杀先王的责任,恐怕你的庄襄王亦无法维护。吕不韦死了,我自会把你们母子送回咸阳,那时可不要把我忘记。”

赵穆虽没有说出来,项少龙和朱姬都猜到消息定是来自想扳倒吕不韦的秦朝权贵。这秦朝外来人和本地权臣的斗争,可谓牵连广泛。主战场在秦廷,副战场却在邯郸。原本很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无比,尤其朱姬刚才说的话,更是出人意表,石破天惊。

朱姬大发娇嗔道:“不回去!不回去!人家绝不回去,由政儿回去好了,我要留在这里和你长相厮守。”

下面的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她怎能说得这么真挚感人,若让她去到二十一世纪,必是演艺界的超级巨星。赵穆完全受落,和她亲起嘴来,夹杂赵穆毛手毛脚时引起的衣服摩擦声,男女的淫笑和呻吟,下面的项少龙大叹倒霉。若两人在榻上欢好,他更难受。这时他若要刺杀赵穆,确是易如反掌,当然他不会蠢得那样做。

幸好赵穆谈兴未尽,停止与朱姬的亲热,道:“我今天这么开心,是因为赵雅那贱人终于落到我算计里,难以自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既迷恋荣华富贵,又贪新忘旧,不过她对项少龙算是很特别。岂知我还有一招杀手锏,就是教孝成王动以兄妹之情,加上利害关系,哪容她不诚心就范?”

项少龙的心直往下沉,赵雅真的背叛他。只不知她把自己的事透露了多少给王兄?幸好为不使她担心,很多事他没有和她说,否则更不堪设想。

朱姬故意道:“为何你整天咬牙切齿提着那项少龙,他和奴家有什么关系?人家对他没有一点兴趣。”

赵穆怎知狡妇在探他口风,又或根本不去防范失去自由的美人儿,淡淡地道:“怎会没有关系,乌家一直和吕不韦有联络,项少龙是乌家的孙婿,吕不韦若来偷人,自须借助乌家的力量。”稍顿冷哼一声道:“项少龙莫落到我手里,那时我会让他后悔做人。**他时,你得在旁看热闹。”

下面的项少龙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出去把他杀掉。

朱姬当然知道项少龙在旁听,忍不住喘笑道:“那个毛头小子怎斗得过你呢?他迟早总会落到你手里,任你摆布。”

赵穆显是听得兴奋,道:“来!上榻吧!”

朱姬总算有点良心,不依道:“半夜三更来弄醒人家,累得人家肚子饿咕咕的,哪来兴趣。”

赵穆显是对她极为迷恋,忙召人去弄点心给朱姬吃,满足地道:“现在赵国没有人敢开罪我,待把乌家连根拔起,那时谁敢不看我赵某人的面色行事。”

朱姬曲意奉承几句,柔声道:“我看项少龙定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则怎会相信以淫荡闻名天下的赵雅会对他专心一致?”

项少龙惟有苦笑,朱姬这两句话当然是免费赠给他的礼物。

赵穆哪想得到其中有此转折,正正经经答道:“你错哩!赵雅对项少龙确是动了真情,所以很多事直到此刻仍替他隐瞒。不过我太明白她,所以她斗不过我,因她不想和项少龙一块儿死,只好乖乖与我合作。”再叹道:“项少龙不但不蠢,还非常厉害,若不是抓住赵雅这弱点,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项少龙想起一事,立时汗流浃背。假若赵倩把纪嫣然、邹衍在大梁救他们一事,说给赵雅听,再转告赵穆,那纪嫣然邹衍两人便非常危险。这时侍女来报,食物准备妥当。赵穆和朱姬步出房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项少龙叫声“谢天谢地”,一溜烟走了。

赵倩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没有项少龙在身旁,她有种凄苦无依的感觉。她又想到赵盘,这失去母亲的孩子日渐变得阴沉可怕,只有对她和项少龙才恢复一点天真的样子,连赵雅的账他也不卖。假设他表现得脆弱一些,赵倩反会好受点。

就在此时,帐幔忽给揭开,正要惊呼,项少龙熟悉的声音道:“倩儿!是少龙!”

赵倩哪想到夜深人静爱郎会出现榻旁,狂喜下扑过去,死命把他搂紧。

项少龙脱掉靴子,搂她钻入被窝,先来个长吻,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把嫣然姊救我们的事告诉雅夫人?”

赵倩何等冰雪聪明,闻言骇然道:“她不是有什么问题吧?为何说给她听会有问题?”

项少龙脸色大变道:“那是说你已告诉她!”

赵倩摇头道:“没有。并非我不信任她,而是我曾答应嫣然姊,绝不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所以只把我们编好的故事告诉她。”

项少龙如释重负地舒一口大气。

赵倩娇躯一颤道:“天啊!夫人究竟做过什么事?要劳你半夜三更偷进来问倩儿这样的问题。”

项少龙爱怜地爱抚她粉背道:“今晚你有没有见过她呢?”

赵倩道:“听说她有客人来了,所以我不方便过去。噢!我想起来哩,每次说有客人来,小昭她们的神情都很古怪,似乎充满怨愤,又无法作声的样子,那客人难道是……”

项少龙早已麻木,再不会为赵雅与齐雨偷欢有任何激动,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人物。他曾向赵雅提议让荆俊等人保护她,给她坚决拒绝,当时尚不会意,现在当然明白她是不想让他知道和齐雨的私情。

赵倩道:“项郎啊!求你告诉人家是什么一回事好吗?”

项少龙道:“这几天你觉得夫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吗?”

赵倩凝神细想,思索道:“给你这样说,夫人果然和以前不同,不时心神恍惚,有次我还发觉她独自一人在垂泪,问起她时,她只说想起妮夫人,有时又无端端发下人的脾气。”再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啊!人家的心憋得很难受呢!”

项少龙道:“你再想想,她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例如我们绝逃不出去诸如此类的。”

赵倩道:“这倒没有,但她曾提过吕不韦现在自身难保,随时有抄家灭族的大祸,我们若随乌家去投靠他,等若由狼口走进虎口里。”

项少龙道:“你怎样答她?”

赵倩吻他一口道:“我说只要跟着你,死也没关系。”接着一震道:“是了!当时她神情很古怪,回想起来,似乎像既羞惭又后悔的样子,后来借故走了。”

项少龙至此对赵雅完全死心。赵穆说得对,他比项少龙更了解赵雅,所以可先后两次利用这善变的女人来害他。暗叹一口气,把情况大约告诉赵倩。赵倩早料到大概的情形,出奇地冷静。

项少龙道:“你至紧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赵倩柔情似水地道:“倩儿晓得,我对你这新圣人有无比的信心,知你定能领着倩儿和乌家安然渡过劫难。”

项少龙临走前道:“你真舍得丢下父王,随我去接受茫不可测的命运吗?”

赵倩肯定地点头道:“只要能离开父王,倩儿一无所惧。人家有件事尚未告诉你,就是娘死后,倩儿的奶娘曾说了句骂赵穆的话,辗转传到父王那里,他立即赐奶娘毒酒,奶娘临死前握着我的手垂泪叮嘱,若有机会定要远离王宫,做个平常人家的女儿比做公主强多了。”

项少龙听得不胜感慨。他真的不明白王族人的心态,正如他并不明白赵雅那样。

项少龙和荆俊回到乌府,各自返回宿处、分手前,荆俊欲言又止。

项少龙知他心意,道:“白天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上学,不过小心点,现在邯郸除乌府外,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荆俊大喜道:“我是天生的猎人,不会那么容易成为猎物。”

项少龙知他狡猾多智,逃走的功夫更是天下无双,并不担心。回到隐龙居,众女好梦正酣。项少龙虽疲倦欲死,但心理和精神被今晚一连串的事影响得太厉害,哪睡得着,灵机一触,就在房内榻旁依“三大杀式”卷上的打坐方法,盘膝打坐运气,意与心会,心与神守,神与虚合,万念俱灭,竟无意地进入前所未有物我两忘的境界。精神超离肉身的羁绊,浑浑融融,到回醒过来,天色大白,众女都起床了。

项少龙不理众女的惊讶,心中暗暗称奇,自己只坐了两个多小时,却像睡觉般似若合合眼的工夫,盘交的双腿没有血气不畅的麻痹感觉。在特种部队受训时,他曾习过气功,以不同的站桩为主,却从没有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一时间对雅夫人的事再不太放在心上。

用过早点,他匆匆赶去找肖月潭,后者仍拥美高卧,见他寻来,披上一件棉袍出来见他。这时肖月潭易容的化装尽去,露出精癯面容,与昨天那副尊容有天渊之别,颇有儒雅风流的气质。

客气两句,项少龙低声道:“图爷来赵的消息,已由贵国反对吕先生的人泄漏出来,传入赵王和赵穆耳内。”

肖月潭露出惊异不定的表情。

项少龙续道:“幸好,看来他们仍掌握不到图爷所在,但派人搜索,却是必然。”

肖月潭道:“我会使人警告图爷。少龙,图爷会很感激你,这消息事关重大。”

项少龙这才知道肖月潭并不是孤身潜入邯郸,见到他对自己语气不同,心中好笑,道:“赵穆对储君的防范非常严密。”遂把昨夜朱姬的一番话告他,包括赵穆对赢政下药一事。肖月潭这次真的脸色大变,默然无语。

项少龙昨夜便感到他主要是想把朱姬母子带回咸阳,对乌家如何撤往秦境并不热心。此刻听到真实的情况,始明白到凭他们这些外来人,根本绝无可能救出朱姬母子,纵有最高明的易容术仍不管用。正如朱姬所说,除非破城攻入来,否则谁可把赢政带走?带走亦只是落得毒发身亡的结局。

肖月潭深吸一口气道:“少龙在何处得到这些消息?”

项少龙道:“赵穆身旁有我的人,昨晚终有机会联络到朱姬夫人,是由她亲口说出来的。”

肖月潭不得不佩服项少龙有办法,犹豫片晌后道:“少龙勿怪我直言,据说赵王早怀疑乌家和我们吕大爷暗中有往来,现在图爷来赵的事又给泄露出来,谁都猜到是要抢回她母子,你们现在可说动弹不得,如何可以进行计划?”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微笑道:“这问题我要明天方可答你,总之仍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先生可否先向图爷传话,若真想把储君母子带返咸阳,我们双方必须衷诚合作。”

肖月潭知被项少龙识破他们心意,老脸微红道:“这个当然……当然!嘿!我会告知图爷。”又皱眉道:“赵穆用药之术,天下闻名,我们如何破解?”

项少龙笑道:“明天我自有令先生满意的答案。”

肖月潭见他容光焕发,神态轻松,信心不由增加几分,点头道:“看来我要亲自去见一趟图爷,最快三、四天回来,希望少龙到时有好消息。”

项少龙再和他密议一番,告辞离去,途中遇上来找他的陶方,后者精神振奋,项少龙还以为那楚谍一天都捱不了,尽吐实情,岂知陶方只是道:“少龙的方法真管用,一晚功夫他已接近崩溃,只想睡觉,我看他捱不了多久,便要招供。”

项少龙暗想该算好消息,这种手法虽不人道,总比伤残他的身体好一点,再坚强的人,处于这种情况下,也会变得软弱无比。

陶方道:“少爷今早离城到牧场去,会有多天不回来。”压低声音继续道:“他是去安排撤出赵国的事宜,十天后是农牧节,我们例行有‘祭地’的仪式,由赵王亲到牧场主持,到时我们会把部份府眷送往早预备好的密处隐藏,待将来风头过后,再把他们逐一送往秦国。”

项少龙放下了点心事,以乌应元的深谋远虑,他认为稳妥的事,绝不易出漏子。

陶方引着他往乌氏惈的大宅走去,边道:“当日我在桑林村遇到少龙,已知你必非池中之物,仍想不到你会有今天的成就。”

提起桑林村,项少龙不由想起美蚕娘、神色一黯!想不到来到古代,牵肠挂肚的事情,比以前更多。

陶方自知其意,安慰他几句,亦知空口白话没有什么作用,道:“老爷要见你呢!”

乌氏惈在密室单独接见孙女婿,开门见山道:“今天找个时间,让我为你和芳儿举行简单的仪式,正式结为夫妇。”

项少龙忙叩头感谢。对乌廷芳他生出深厚的感情,以有这么一位娇妻感到欣悦。

乌氏惈皱眉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么亲密,芳儿会很快有身孕,真是奇怪……”

项少龙心中懔然,自己虽想过这问题,却没有在意。

乌氏惈显亦不太在意,道:“我要告诉你一件有关乌家生死的大事,这事陶方都不知道,只有我们乌家直系有限的几个人晓得。”

项少龙愕然望着他。

乌氏惈肃容道:“举凡王侯府第,均有秘道供逃亡之用,这事人人知晓,我们也不例外,有四条逃往府外的秘道,出口都是在城堡附近,但对我们来说,只是作掩人耳目之用。”

项少龙一对虎目立时亮起来,又难以置信地道:“难道竟有通往城外的秘道?”

乌氏惈傲然道:“正是这样,这条通往城东外的秘道历时三代七十多年建成,长达三里,不知牺牲多少乌家子弟的性命,只是通气口的布置,便费尽心血,深藏地底十丈之下,挖井亦掘不到,是藉一条地下河道建成,入口处在后山一个密洞里,还要经后宅一条短地道,隐秘之极。”

项少龙终明白为何乌家父子,对逃出邯郸总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乌氏惈道:“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把朱姬母子带来乌府,我们便有把握逃出去。”

项少龙大感振奋,信心倍增,最难解决的问题,忽然一下子解决。

乌氏惈旋又颓然道:“这条秘道很不好走,又闷又湿,我年青时走过一趟,再不想踏足,还希望永远不须以之逃生,现在老了,更是难行。”

项少龙道:“听陶公说农牧节时,我们趁机送走一批人,爷爷你……”

乌氏惈叹气道:“若我走掉,孝成王那昏君不立刻采取行动才怪,谁都可以走,我却不能走。”

项少龙闻言色变。

乌氏惈淡然一笑,颇有点末路穷途的意味,柔声道:“天下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我垂垂老矣,去日无多,再没有勇气去面对处身秦国的新生活,也经不起逃亡的惊险和辛劳,所以我早和应元说了,决定留在这里不走。”

项少龙内心剧震道:“赵王怎肯放过爷爷?”

乌氏惈哈哈一笑道:“谁要他放过?我连皮都不留下一片给他寻到,我风光一生,死后自不想受辱。”

项少龙失声道:“爷爷!”他首次发自深心对胖老人生出敬意。

乌氏惈洒脱地道:“莫作妇人孺子之态,我对你非常看重。凡成大事,必有牺牲的人。孝成王想攻破我乌家城堡,必须付出惨痛代价。我真的高兴,到这等时刻,我仍有一批舍命相随的手下。”

顿了顿再道:“你只要带走朱姬母子,孝成王会立即来攻城,若没有人挡他们几日,你们怎能逃远?”再毅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项少龙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事实上他是求仁得仁。道:“秘道的事有多少人知道?看来廷芳并不晓得。”

乌氏惈道:“这样才能保密,放心吧!知道这事的人非常可靠,这几天见到乌卓,着他领你去探路,只要到得了城外,没有人比我们这些世代农牧的人更懂生存之道。”再冷哼一声道:“他不仁我不义,孝成王这样对我,我就要他尝尝长平一役后最大的苦果,我要教他举国无可用的战马,让他坐看赵国逐分逐寸的没落崩颓。”

看着乌氏惈眼中闪动着仇恨的光芒,项少龙忽然明白到若一个人抱定必死之心,实在是最可怕的。

回隐龙居后尚未坐稳,雅夫人派人来请。项少龙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驱策纪才女赠送的爱骑疾风,直抵夫人府,在内厅见赵雅。面对玉人,虽近在咫尺,项少龙却感到两人的心远隔在万水千山之外。特别留意下,果然小昭等诸女沉默多了,脸儿木无表情,眼内暗含凄楚。赵雅仍是笑靥如花,项少龙却透视她笑容内的勉强和心底的矛盾。

她惊异地看他一眼道:“少龙你今天特别神采飞扬,是否事情有新的进展。”跟着压下音量道:“是否抓到赵穆的痛脚?”

项少龙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

赵雅道:“是否朱姬母子方面有新进展?”

项少龙装出苦恼的样子,紧锁双眉道:“她母子居处守卫森严,根本没有方法闯入去,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她们母子一面?”

赵雅垂下头咬牙道:“让我想想!”

项少龙知道她对自己确有情意,否则不会处处露出有异的神态,扮演得毫不称职。正容道:“我昨夜想了一晚,决定依晶王后的话,刺杀赵穆。”

赵雅内心剧震道:“少龙!”仰起俏脸,凄然望向他。

项少龙心中得意,沉声道:“只要干掉赵穆,或有机会把朱姬母子劫走,我现在有一批大约五百人的乌家死士,有能力对赵穆公开施袭,只要手脚干净点,谁敢指我行凶?”

赵雅茫然看他,项少龙当然知道她以为自己已落入晶王后布下的圈套里,只觉无比痛快。贱人你既想我死,我便骗骗你来玩儿。

“什么场合最适宜行动呢?”

赵雅垂下头去,低声道:“十天后是农牧节,赵穆会随王兄到乌氏惈城外的牧场举行祭祀仪武,唉!少龙须三思。”

项少龙感到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心中微软,柔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会把五百人分作两批,一批埋伏途中,伏击你王兄和赵穆的座驾……”

赵雅失声道:“什么?你连王兄也要……”

项少龙正是要迫赵雅彻底走上背叛他的路上去,只有利用赵雅,他才可骗得赵王和赵穆入彀。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道:“你王兄在妮夫人一事上包庇赵穆,正因他是罪魁祸首,这种奸恶之徒,何必留他在世上?”

赵雅惶然看着他,忽像下定决心般垂下头去,咬着嘴唇道:“那另一批人是去攻打质子府抢人了,可是你们如何离城呢?”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道:“我会在城西开凿一条通往城外的短地道,乌家在这方面有足够的人手和专材,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城外备有人马,走时分作十多路逃走,沿途预先设置好隐藏点,就算大军追来,仍难以找到我们,何况那时邯郸城因你王兄和赵穆之死,群龙无首,必乱成一团,若让晶王后当权,她更不会热心追我们,这计划可说万无一失,到时我再约定你和倩儿碰头的时间地点。”

赵雅垂头不语,脸上急剧的变化难以掩饰地尽露在项少龙眼下。

他故作惊奇地道:“雅儿!你怎么了?我的计划有问题吗?”

赵雅心中一震,回复过来,摇头道:“没有问题,只是人家一时接受不来。”

项少龙故意戏弄她道:“这叫有心算无心,加上战术上运用得宜,我包保那昏君和奸臣只有十天的寿命。”

赵雅凄然横他一眼,没再作声。

项少龙知道落足了药,伸个懒腰,站起来道:“来!让我们去看看倩儿和小盘!”

赵雅垂头低声道:“少龙!”

项少龙心叫不妙,又是充满期望,道:“什么事?”

赵雅犹豫片刻,摇头道:“没有事哩,一切留待到秦国说。”

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赵雅放过最后一个可挽回他的机会。两人的感情至此终结!自此后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离开夫人府,他感到痛苦的快感。痛苦是因赵雅的变心,快感则是抛开感情的包袱。自那次赵雅毫无理由让少原君进入她的寝室,他便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意志薄弱,这来自天性。赵妮和她遭遇相同,却不见她四处勾引男人。现在叫长痛不如短痛。想到这里,立即有种说不出的解脱感。

十天的缓冲期至关紧要,赵王会故意予他方便,使他从容部署刺杀的行动,好以此为借口,把乌家庞人的基业连恨夺去,若没有堂皇的借口,赵王绝不敢动乌家,因为那会使国内有家当的人无不自危,纷纷迁往他国,那情况就糟透,他也可算用心良苦。现在只要弄清楚真正的赢政在哪里,他便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不定还可说服乌氏惈一起离去。想到这里,恨不得插翼飞进质子府,向妖媚绝代,迷死男人的朱姬问个究竟。

天气严寒、北风呼啸。街上人车疏落,可以躲在家中的,均不愿出来捱冻。蹄声响起,一队骑士出现前方,临近一看,原来是成胥等十多个禁卫军。项少龙见到故人,亲切地打着招呼迎上去。

那知成胥愕了一愕,勉强一笑道:“项兵卫,我有急事要办,有机会再说话。”夹马加速而去。

项少龙呆在当场,心中想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两句至理名言,看来邯郸再没有人欢迎他。

后方蹄声响起,一骑擦身而过,敏捷地递了一个纸团给他,打开一看,原来是蒲布约他见面,上面写着时间地点。

项少龙心中一阵温暖,把纸撕碎,回府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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